沈婕緘默許久後,淚水還是沒繃住流了下來。
沒有嚎啕大哭,只有無聲落淚。
是一個母親對未能從小陪伴在自己兒子身邊的愧疚。
什麼秘密基地,不過是小孩子對父母陪伴的渴望,而收集更多父母愛他的『證據』而已。
季慈大腦此刻在放空,她兀地想起百年前她一下失去雙親的感受。
那種渴望卻再也無法得到的錐心與刺骨。
不過,她想姜澤鑫也是幸運的吧。
他的原生家庭已經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齡人。
除了家庭環境,他最幸福的一點是他的爸爸媽媽足夠愛他。
要不然怎麼說人都是活在悲苦中,原生家庭的災難足夠讓人用一生來治癒。
季慈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還在哭泣的沈婕,決定自行前往緊閉的第三間房。
客廳是堆滿的玩偶,走廊里的第一間房裡是手辦,第二間房是書籍,那第三間房呢?
季慈對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充滿了好奇。
季慈站到第三間房門前,深呼吸一口氣後,鄭重打開房門。
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擺放一書櫃、一書桌,東西少的可憐。
季慈有些意外,但潛意識告訴她,事情沒這麼簡單。
季慈走到書桌前,第一選擇是打開書櫃。
柜子打開的一瞬間,塞在裡面的信封全都『噴涌而出』,翻飛在空中,又或者是飄落在地上。
【寫給我最愛的奶奶】
【我的奶奶】
……
【致最愛的奶奶】
【致我最愛的人】
……
季慈一眼掃去,將信封上的寄件人全都收入眼底。
原來這間屋子的秘密是在這,他心中最後的一份執念。
季慈沒有拆開信封,只是彎腰拾起掉落到地上的信封,一封一封疊好重新放進柜子里。
這些被隱藏在時光里的思念、無法啟口的愛意全部用筆尖傾瀉,所以得讓心心念念的人親自打開,接受來自親人毫無保留的愛意。
季慈每拾起一封信封,指尖愈發滾燙。
最後一封信安靜的躺在書桌下,季慈拾起信封,卻發現信封上赫然寫著她的名字。
【——致季慈】
心臟似乎空了一拍,連帶呼吸都暫停了一秒。
季慈將手中一大疊信放回書櫃後才打開手上這封姜澤鑫寫給自己的信。
而裡面的信紙不是一張,是數張。
【——親啟其一
我今天做夢遇到一位道士,她讓我去局子裡撈她。
我感到莫名其妙,難道世界的鬼都已經進化到這個地步了?
我沒打算理會她的,可她說她知道我奶奶信息。
我去了,我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能夠找到我奶奶的機會。
在爸媽無法陪伴我長大的童年裡,是奶奶從鄉下趕來,給我換著花樣弄好吃的。
我勸奶奶,這些都有家政阿姨弄,不用親自動手。
可是奶奶說,她的阿鑫值得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至那之後,我再也沒嫌棄過奶奶做成白水味的食物。
好奇怪,自從奶奶離開我後,我煮菜就算是不放任何調料,也無法再煮出奶奶煮過的味道。
我想奶奶煮的白水味食物了。
難吃的很。
開玩笑的,我想奶奶了。
邊吃邊哭。
所以為了奶奶,就算是再離譜的事情我都願意一試。
我相信夢裡那名光頭女道士的話。
不對,應該稱她為道姑。
於是我連夜趕到警察局,找到當夜值班的警察。當問到局子裡真關有一名道姑的時候,我第一反應竟然是,我終於能找到我奶奶了。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私下追看漫畫和小說、動漫,我相信一切神跡。
也許世界上會有心軟的神,被我的真誠所打動呢?
所以季慈來了。
可當季慈告訴我,我奶奶八年前去世,生前一直在老家,在兒時的路等著我,我才知道我當年錯的有多離譜。
當時心真的很慌,我只來得及給季慈一張卡就匆匆離開。
等季慈下車後我才開始擔心,我直接給她卡的舉動會不會太不尊重她呢?我沒把她送回家,心軟的神會不會埋怨我?
我又讓司機開車折回,看到她跟人一同坐車離開,我才放下心來。
連夜回到鄉下,螢火蟲漫天轉悠,我借著綠色的微茫雙手刨開槐樹樹根的泥土。
心軟的神並未生我的氣,因為我真挖到了一小罐裝有我奶奶骨灰的白瓷。
可是心軟的神啊,我的奶奶已經徹底離開我了。
我抱著白瓷靠著槐樹睡著,寂靜的長夜裡,我似乎回到了過去。
我再一次看到我的奶奶。
她靜靜站在槐樹下,就算是什麼都不做,卻溫柔了我整個時光。
季慈,感謝你。
讓神跡發生在我身上,讓我見到令我日思夜想的人。
所以心軟的神,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再次見面呢?
——姜澤鑫】
看完第一封信,季慈長舒一口氣。
要問她現在是什麼心情,她也答不上來。
她入世第一天被舉報進牢,為了出去她隨便做法撈人,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撈中姜澤鑫。
她為了出去便與他進行交易,因為感受到他的執念,就用執念作為交換的代價,推算出他奶奶的蹤跡。
至於他說的那些,其實與她無關,她什麼都沒做,所以又怎能配得上他如此崇高的評價?
心軟的神……
季慈的食指輕輕拂過這四個字。
從未有人如此稱呼她。
心軟、神,這三個字同時放在一個令眾人害怕的女魔頭身上,實屬有些好笑。
百年她為救蒼生,損全身修為封印邪祟,卻因全身是血的恐怖模樣被世人害怕和厭惡。
她殺萬千邪祟,他們卻因她手段殘忍,便稱她是個只知無盡殺戮的女魔頭。
救世主?
才不是。
她只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
救世主也就她一個人說說,過過嘴癮而已。
否則她又哪裡會真的足不出戶。
真是好笑,百年前眾人躲著她,她卻因為一次意外竟然成了姜澤鑫眼裡心軟的神。
她才知道原來除了親人,也會有人期盼著與她見面啊……
可姜澤鑫要是知道她曾經殺戮無數,雙手沾滿鮮血,還會期盼與她見面嗎?
季慈攥住信紙的手隱隱用力,眼裡儘是掙扎之色。
她竟然一時有些害怕繼續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