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活著的幽鬼

  第147章 活著的幽鬼

  宋啟年短暫跟沈老爺子沈老夫人做了寒暄,他堅持不跟著大家回沈家。

  「我自己一個人能行。」被歲月侵蝕的雙眼通紅。

  原本還被秦衍評價為保養得當、和沈老爺子看起來不像同齡人,但他現在看上去卻比沈老爺子更加滄桑。

  他勉強揚起笑容,「我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看,隨便站在哪個路口,看人來來往往。」

  「這樣感覺身邊不會太空。」

  冉冉想說,這樣做即使肉體喧擠,靈魂也依舊孤寂,他如果想真正讓生活充實起來,還得著眼於自身。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

  她是理智的,但她不能要求一個人在經歷了這樣的事後第一時間保持理智。

  最終她和秦衍沉默著將宋啟年送出莊園,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淡淡的薄霧中。

  「如果可以,真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秦衍注視著宋啟年的背影輕聲呢喃著。

  冉冉向秦衍確認完,莊園裡的屍體妙門都會妥善安置之後,平靜地說出了離別的話。

  秦衍一怔,似乎沒反應過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冉冉發呆。

  「竟然要分開了……」

  冉冉皺起眉頭,「難道你想跟我們一起回沈家?」

  秦衍趕忙搖頭,「自然不是…這太唐突了!在下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開……」

  冉冉擰著眉朝他確認,「還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配合的嗎?」

  「沒有。」秦衍苦笑著,他覺得自己有些像用完就丟的工具人。

  但他並未覺得冉冉有什麼異常,經歷了這樣的事,是人都會被消極的情緒影響。

  秦衍朝冉冉行了一禮,「本次合作非常愉快,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跟父親透露,希望以後還能見到冉冉姑娘。」

  他行的是玄門中的禮節,冉冉以前只在書上看到過,一時沒反應過來。

  秦衍一點也不介意,只是微笑著同冉冉揮手,他轉身離開,身影也逐漸消失在白霧之中。

  冉冉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東方。

  此時天色逐漸明朗,攜著金光的太陽正一點一點升起,所到之處,白霧退散,只是還沒照到冉冉身上。

  冉冉眯起眼睛,說出的話沒什麼情緒。

  「天要亮了啊。」

  背後傳來沈定海急切的呼喊聲,冉冉伸手揮了揮周身的白霧,循著沈定海的聲音走去。

  很快她和沈定海順利匯合,一行五人一起返回沈家。

  車上沈老爺子和沈老夫人驚奇地看著變化後的冉冉,其樂融融地說著話。

  沈定海看了一眼坐在角落孤零零的吳盼男,鬼使神差般走了過去。

  「你幹嘛不坐過去?」

  吳盼男冷著臉白了他一眼,「我幹嘛要坐過去?」

  「嗯,好一個反問,這是一個富有哲理的問題。」沈定海一邊說一邊頂著吳盼男嫌棄的臉色挨著她坐下。

  吳盼男冷笑一聲,「你以為我需要你這個可憐蟲的同情嗎?」

  沈定海癟癟嘴,「我怎麼就是可憐蟲了?」

  她哼了一聲轉過臉不再看沈定海,「也不知道是誰生活苦悶,喝酒買醉,家裡一個能說話的都沒有,還得去找外人訴苦。」

  沈定海漲紅了臉,「那…那宋叔怎麼能算外人,他也是我的家人!」

  吳盼男涼涼道:「那你是對你生活苦悶的事實供認不諱嘍。」

  「我們都得學習堂姑,不說謊。」沈定海說完飛快地看了吳盼男一眼,「但我真的沒有多苦悶。」

  「我的生活已經足夠優渥且順風順水,我的煩惱也都只是一些小煩惱。」

  他衝著吳盼男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所以不用擔心我啦。」

  英俊的笑臉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很醜啊?」吳盼男垂下眼帘,沒有再抬頭。

  「我可不是在擔心你,有功夫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如趁早把你這自作多情的毛病改了。」

  沈定海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有感受到你的關心啊。」

  吳盼男沒再說話,寧靜的沉默在兩人間流淌。

  忽然,吳盼男開口:「如果我像陶麼一樣消散了,你會擔心我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難免讓人感覺溫柔,甚至都有些趨近沈明珠的本音。

  沈定海愣了一瞬,「這是什麼傻問題。」

  吳盼男轉過臉,眸子裡有著某種沈定海看不懂的執拗,「所以你會不會?」

  「當然會啊!要不然我幹嘛從秦衍手裡救下你!直接放任你消散就好了。」

  吳盼男得到答案再次轉過頭,不看沈定海。

  她的眼裡浮現點點溫柔,「原來被人關心是這麼好的感覺。」

  只是她的輕聲呢喃並未被沈定海聽見。

  沈定海只覺得莫名其妙,「你這是什麼反應?」

  吳盼男收斂唇邊的笑意,閒閒道:「什麼什麼反應,你指望我什麼反應?」

  沈定海炸毛,「是你問我問題誒,我給你答案,你怎麼一點反饋都沒有。」

  吳盼男扯扯嘴角,「難不成你希望我感恩戴德地感謝你在意我這個人麼?」

  沈定海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她搶先開了口。

  語氣平靜又殘忍。

  「你和我都知道我一定會有消散的那天不是麼?還是說你想在這裡把這個情況預演一下?」

  沈定海張著嘴說不出話。

  他忽然沒了繼續開導吳盼男的勇氣,他甚至都不敢看她。

  這種行為就好比對著一個絕症的病人展示這世界有多美好。

  殊不知越美好,對病人就越殘忍,因為她知道她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半晌,沈定海發出微弱的聲音,「或許…或許可以不消散呢?」

  他似乎害怕吳盼男插話,急急道:「你是一個好鬼,真的很好的鬼。」

  「你在珠珠身體裡呆了這麼久,一直沒有想過要傷害她奪走身體,甚至時間的磨損也沒有加重你心裡的惡念,這些都可以證明你是一個好鬼!」

  「安安陶麼都消散了,我不能做些什麼來改變這件事,可你還在呀……」

  沈定海雙眼微紅地看向吳盼男,「難道我不能做些什麼讓你繼續【活】著麼?」

  「你之前已經夠苦了,為什麼現在還是要受罪呢……」

  吳盼男的唇角顫了顫,她借著撩頭髮的動作不動聲色擦去眼角的淚水,假裝不在意地開口。

  「我本來就是鬼,哪裡談得上什麼活著。」

  「而且被小丫頭超度算什麼受罪啊,多少幽鬼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小丫頭這麼厲害,往生的歌肯定也唱得很好聽,你別操心這些了,早早完成我的心愿才是正經事。」

  吳盼男掐緊手心,不想讓聲音暴露她的哽咽。

  「完成心愿,以後我就不會煩你了。」

  如果軀體會因為她的感情而流下眼淚,那她又怎麼不能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