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茹茹被拉起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兒了。她媽,也就是茹茹的姥姥,非說是孩子撞了邪,請了一個神婆來家裡。
房東還記得當時因為這件事,她跟老公還和她媽吵了一架。
這都什麼年代了,孩子都成這樣了還不趕緊送醫院,竟然要把孩子往神婆家裡送。
這多離譜啊!
「還好當時茹茹命大活了下來,」房東的臉色不太好,但想想已經一天一夜沒回家的孩子,又忍不住鼻子發酸,「希望這次也一樣,不然……」
房東妹妹坐在床邊安慰著姐姐,冷不丁聽寧枝說道:「這件事你真該謝謝你媽,不然你閨女早就沒了。」
房東和妹妹同時一愣,「什麼意思?」
寧枝在紙上畫了兩筆,一個圓形圖騰落在紙上,「你們想想,當時那個神婆手上或者脖子上,有沒有這個圖騰。」
「這個……」盯著紙上那個像鳳凰又像鐮刀一樣的符號,房東搖搖頭,正打算說話,旁邊的妹妹突然眼睛一亮,「有有有!我記得!那個神婆脖子上有這個東西,在後脖頸!」
她當時年紀小,覺得神婆家的貢品好吃,經常過去溜達,不止一次在神婆脖子上看到過這個東西。
「那就是了。」寧枝把那張紙收起來。
這是黑玄師的印記,換命這種損陰德的事情,也就只有他們黑玄師願意干。
她對上房東姐妹兩人疑惑的眼,「在這之後,你們的母親是不是很快去世了?」
「對!沒錯,三年後我媽就沒了。」房東妹妹看寧枝的眼神越來越驚異,「你怎麼知道的?」
寧枝沒說話。
當時那個神婆估計也跟房東母親說了茹茹早夭的事,之後茹茹能活到現在,全是靠著房東母親換給茹茹的壽命。
而茹茹馬上要高考,大概率已經成年。當年那個河裡的水鬼沒找到替身,現在茹茹成年了,沒了那個黑玄師種下的庇護,它又來找茹茹索命了。
十幾年前的,向活人索過命的水鬼……
寧枝眼底划過一絲光。
這可是大補啊……
「這件事我可以幫你們。但是我也得清楚地告訴你們,茹茹的陽壽已到,要想把她救回來就需要你們夫妻兩個換給她一些壽命。」寧枝看向房東大姐,「而且這種壽命不是一比一的兌換,而是二比一。也就是說,你還給茹茹十年壽命,但是茹茹只能活五年。」
「如果這種事情你們覺得可以的話,那我可以出手幫你們。」
房東乍一聽這種事,始終覺得匪夷所思。但是只要想想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女兒……她想都沒想道:「只要能救我女兒,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好。」寧枝點頭,緊接著看了眼自己家的老破小,想到自家倆孩子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接著道,「還有我的佣金。我出手一次……十萬。你們能接受嗎?」
整棟公寓樓都是房東夫妻倆的,別說是十萬,就是一百萬一千萬他們都能拿得出來。
房東大姐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接受!」
「好,爽快。」寧枝沉吟片刻,「咱們這附近有什麼比較大的池塘嗎?」
「池塘?」房東明白了寧枝的意思,「是有一個,但是……」
「那你們先過去那裡,如果一眼望不到頭,就往北走走,找找橋洞之類的地方。萬一在橋洞底下發現了你女兒,不管人還有沒有氣,都要用明黃色的布包住她的頭,然後送到我這裡來。」
寧枝強調,「如果孩子真的咽氣了,別慌,我能救她。」
「……」
房東坐在副駕駛,房東妹妹坐在後排,老公開車,三個人一路往附近的池塘里去。
房東老公一邊開車一邊抱怨,「你們也不看看你們問的是什麼人,那個寧枝說的話能信嗎?還有,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那些封建迷信,還好我爸媽還有弟弟都過來幫忙找了,不然真把找茹茹的事情耽誤了!」
他一邊開車一邊抱怨,對這種找大師尋人的事情是半點不信,但是老婆和小姨子堅持,他也沒辦法,只能開著車抱怨。
等三人到達目的地時,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半,池塘邊上的小廣場上跳舞遊玩的人都走光了。
房東站在小池塘邊上喊了幾聲女兒的名字,妹妹和丈夫站在高處看了看,都沒發現茹茹的身影。
房東在老公的抱怨聲中不斷往北走,大概走了半個來小時,終於看到了一個橋洞。
「姐!」房東妹妹指著橋洞,驚喜道,「這邊真的有橋洞!」
她們兩個在往前面跑,房東丈夫「臥槽」了一聲,使勁在後面追。
房東妹妹帶著近視鏡,卻老遠就看到了黑乎乎的橋洞下躺著一個人形輪廓一樣的東西,驚喜大叫:「姐,寧枝說中了,橋洞下有人!」
「什麼?」一聽這話,房東丈夫頓時腿掄得像風火輪,立刻超過了在前面跑的妻子和小姨子。
天上的月光大亮,落在水波不平的水面上,到處都是光影。只有橋洞這邊,天上的月光被頭頂上的大柳樹蓋住,徒留一片黑暗。
房東丈夫還沒跑到橋洞下,就看到了女兒身上熟悉的運動服。
「茹茹!」
「姐,姐夫找到茹茹了!」
「快!跑快點!」
橋洞裡躺在地上的女孩兒渾身濕透,頭髮散亂,原本青春洋溢的臉青白一片,她大半個身子泡在水裡,只有胸部以上的位置趴在石頭上,早就沒了脈搏。
「怎麼會這樣!茹茹!茹茹!」
「我的茹茹啊!」
看到親生女兒的屍體,房東丈夫崩潰大哭。
他的茹茹啊,認真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明明馬上就可以去自己最喜歡的城市上大學了,怎麼這種事情就落在了他們家!!!
雖然寧枝早就提醒過,但看到女兒冰冷的屍體,房東大姐還是一下子紅了眼,抱著女兒冰涼的屍體啪嗒啪嗒掉眼淚。
房東妹妹看到小外甥女的屍體也愣了一下,但相比於親生父母,她這個做小姨的並沒有在悲傷中沉溺太久,連忙把提前準備好的黃布掏出來。
「姐,把茹茹的頭包起來,咱們趕緊把茹茹送到寧枝家裡去!」
她急急忙忙拿著黃布湊過去,結果沒走兩步,忽然感覺肩膀被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腳下的位置是亂石堆,身後的石頭正好磕在了尾巴骨上。被磕到的地方先是一麻,緊接著就是一股劇痛,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啊!我的骨頭!」
身下是冰涼的水,背後的骨頭生疼,房東妹妹五官皺成一團,卻清晰感覺脖子後升騰起一股冷意。
她心裡一突,忽的轉過頭驚恐盯著空無一人的身後,瞳孔緊縮。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剛剛一定是有東西推她!
一定是!
反應過來她扯下胸口的衣服,靠近心臟處的皮膚上,一個漆黑的手掌印出現在那裡,看起來格外詭異。
在看到她胸口黑手印的那一刻,房東夫婦兩個一下子愣住,哭聲陡被噎在了喉嚨里怎麼也吐不出來。只感覺一股涼意從背後升起,慢慢攀爬到脖頸,最後抵達天靈蓋。
「這……」兩個無神論者呆住。
橋洞下靜悄悄的,除了從橋洞穿行而過的風帶來淒淒切切的嗚咽聲,就再也沒有別的。
房東收緊胳膊抱住懷裡的女兒,嘴唇不停顫抖。
這裡有東西在阻止她女兒離開……
有東西不想她女兒活著……
突然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拽過妹妹手裡的黃布蒙到女兒臉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卻好像驚擾了什麼東西,腦袋被猛地一推,整個人被掀飛,狠狠撞在後邊的牆上。
「啊!」她一聲痛呼,驚醒了丈夫和妹妹。
「姐!」
「老婆!」
後腦上的疼痛讓房東的視線一片模糊,她摸了摸發疼的後腦勺,只摸到了一片濕潤——她後腦勺磕破了。
「姐!」房東妹妹把房東扶起來,驚恐看著鬼氣森森的四周,姐姐磕到腦袋、小外甥女成了屍體,她精神一下子崩潰,「你到底要幹什麼啊!老娘早晚要找人收了你!你個王八蛋!滾啊!」
她破音的喊聲在黑夜中傳出很遠,混著微涼的夜風,莫名淒涼酸澀。
直到打破寧靜的手機鈴聲響起,驚弓之鳥的三個人同時抖了抖。
房東妹妹顫抖著手拿起手機,「……寧枝?」
電話那頭的寧枝聲音透著一股冷意,「屍體臉上的布沒有蓋好,蓋好就沒事了。」
「對了,回來的時候點燃香,各插三根在車胎旁,等香燃盡了再走。路上萬一碰到鬼打牆什麼的別怕,都是幻覺,直走就行。」
不等房東再問,她立刻掛斷了電話。
三個人對視一眼,在被掀飛兩次之後,茹茹臉上的黃布終於蓋好。而在黃布蓋好的瞬間,周圍那種被人盯著的詭異感果然立刻消失了。
把屍體抬上車的后座,房東點燃早就準備好的香,在輪胎旁各插上三支香。
這種做法在他們這邊叫「開路」,意思是在夜裡行駛車難免會衝撞到一些東西,讓對方別在意,這些香火就當是賠禮道歉。
房東妹妹先是被磕到了尾脊骨,然後又被掀飛,大晚上想跟朋友聊聊離奇的經歷,但如今已經接近凌晨,大家都睡了。
就在她以為要無聊地等上一兩個小時時,卻見那燃燒的香跟被什麼啃過一樣,一大段一大段的燃燒,也就十幾秒的時間,原本三十厘米長的線香就燒成了灰燼。
「香燒完了,快走!」
房東把妹妹拉上車,丈夫一踩油門整個車飛出去,衝進前面的黑暗中。
房東妹妹呆愣坐在副駕駛,張張嘴又合上,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低頭想看看現在是幾點,驚訝發現自己手機竟然沒信號了。
「老公,」姐姐疑惑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前邊是不是起霧了?」
房東妹妹心裡一咯噔,很不合時宜地響起寧枝的話。
「路上萬一碰到鬼打牆什麼別怕……」
前面還有鬼打牆等著他們?
她緊緊扒住自己胸前的安全帶,正想說讓在後面的姐姐也繫上,突然整個車一停,她差點被甩出去。
「怎麼了?」
「前面……」她見姐夫手指哆哆嗦嗦指著前面,看過去,只看到了一架熟悉的橋洞。
他們又回來了!
真特麼有鬼打牆!
「姐……」想想一會兒可能還有鬼指路,房東妹妹聲音哽咽,「現在怎麼辦啊……」
房東看了眼嚇破膽的丈夫和妹妹,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真沒出息,又死不了……我來開車!」
她和丈夫換了個位置,一直往前開,每次都會回到這個熟悉的橋洞。直到第三次,這次的橋上站了個白衣女人。
車上的眾人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在這種時候站在橋上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事實也確實如他們所料,不等車靠近橋洞,橋上的女鬼魚死網破一般猛地衝過來,房東妹妹坐在副駕駛上,盯著那張越來越近的青白鬼臉,眼睛一閉,扯著嗓子喊出聲。
房東想著車上的女兒,死死咬住牙,腦子裡不斷想著寧枝的話。
「都是幻覺……都是幻覺……直走……」她喃喃自語安慰著自己,聽著妹妹的叫聲,眼睛一閉,油門踩到底,轟的一聲撞向飛來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