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些人討論的話止不住地往兩個小崽崽耳朵里鑽。
大寶輕輕皺起眉，對眼前這種情況不太喜歡。小寶雖然聽不懂，但也能感覺出來那些人似乎並不是善意的。
他有些緊張地抓緊哥哥的手，不等大寶安慰他，站在他們身邊的管家已經笑眯眯地開口：「各位……」
他一張嘴，整個正廳立刻安靜下來，紛紛看向這個從小便跟在眼宴老爺子身邊的得力助手。
管家站在大寶和小寶身後，笑眯眯的眼睛中沒有絲毫笑意：「各位若是有什麼想要閒聊的，不如去老宅外面說。要是髒了我們兩位小少爺的耳朵，各位年末的分紅可能就……」
他話沒說完，但話中的意思在場的人都明白。
要是再敢當著孩子的面胡說，他們恐怕就要被從宴家踢出去了。
雖然手裡擁有宴家幾個公司的股份，但相較於宴老爺子和宴俞洲這兩個最大股東來說，他們不過是小魚小蝦。要是這兩個最大股東不高興，隨便咳嗽一聲，也足夠他們受的了。
而且如果說之前這兩個坐在主位已經足夠能看出他們兩個在宴老爺子心中的位置，那現在管家開口維護，就已經是肯定了眾人的想法。
這兩個小孩兒的身份不一般，沒準兒真的是宴俞洲那小子的孩子……
抱著貓的女人一掃剛剛的倨傲，笑容滿面，「管家大哥，瞧你說的。我們哪兒敢在孩子面前胡說啊，孩子年齡小，要是真把我們嚼耳根子的話聽進去，那我們不就罪過了嘛！」
說著，她抱著貓輕輕彎下腰，對乖乖坐在那裡的大寶和小寶笑了笑，「小寶貝們，你們要不要和貓貓玩兒？」
她懷裡的黑貓圓頭圓腦，一雙金色的眼睛活潑靈動，小寶當即沒忍住，就想伸手摸一摸。
他剛伸出手，就感覺胸口處的小錦囊突然動了起來，媽媽臨走前裝進去的小白雞正在拼命撲騰。
小白雞的撲騰，順利喚回了小寶的良心。他小手摸了摸被困在錦囊里的小白雞，輕輕嘆了口氣。
差點忘了，他和哥哥已經養了小白雞了。這時候再去摸別的寵物，小白雞肯定會傷心的……
「不用了。」小寶對穿著旗袍的女人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米牙，「我和哥哥養了別的寵物，就不摸你的貓了。不過，你的貓很可愛。」
抱著貓的女人穿著墨綠色的旗袍，主打的就是一個雍容華貴。聽到小寶這麼說，半是親近半是高興道：「現在的小孩兒很少有喜歡黑貓的，謝謝你喜歡我家咪咪。」
說著，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拿起小黑貓厚實的前爪，對著小寶搖了搖。
躺在紅色錦囊中的小白雞感覺那隻蠢貓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臉著地，撅著屁股鬆了口氣。
哎，現在變得這么小，隨便來個小貓都能把祂的臉抓開花……
看著小寶對著女人笑得一臉傻白甜，大寶的睫毛垂下來，輕輕皺起了眉毛。
他直覺感覺這個女人不是什麼好人……
正想著，宴俞洲和宴老爺子從外面進來。爺倆一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大寶敏銳的感覺到周圍的人氣勢變了，明明一個個臉上的笑容愈漸加深，卻好像進入了戰鬥狀態，全都緊張得不行。
宴老爺子和湊上來問好的親戚們一一打過招呼，想坐到大寶和小寶中間的位置，這才發現兩個小孩兒不知道什麼坐在了一起。
不等他問，管家已經上前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宴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沒變，眼中的笑意卻頓時消失了。
略帶陰鷙的眼神掃了一圈正廳，被看到的人紛紛低下頭，噤若寒蟬。
宴老爺子冷哼了聲，皮笑肉不笑道：「沒想到各位，對我兒子和孫子的感情生活這麼感興趣。」
宴俞洲在小寶身邊坐下，溫和的眼神又恢復了凌厲。他摸了摸兩個崽崽的頭，聲音淡淡，落在屋子裡其他人的耳中卻如同風雨欲來：
「要是有什麼問題，各位長輩完全可以到我面前來問，別髒了我兒子的耳。」
他這一句「兒子」出來，不僅親戚們愣住了，小寶也愣住了。
小寶一雙黑藍色的眼睛中明明滅滅，不敢置信看向身邊的哥哥，旁邊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胖子正用小胖爪端著一杯茶，慢悠悠地喝著。
「你……」他皺著小眉頭，急忙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大寶手裡的杯子頓時灑出來不少水，打濕了胸口的衣服。
大寶抬頭：「你幹嘛？」
「你……你早就知道了？」小寶委屈。
「知道什麼？」
「宴叔叔啊！」
在親戚們還處于震驚的時候，小寶差點被氣哭。
「他怎麼說他是咱們的爸爸？咱爸爸不是死了嗎！不是在咱們出生前就被車撞死了嗎！」
其實從小到大，媽媽每次生氣都要提到他們的爸爸，每次給出的死法都不一樣，小寶只記住了爸爸已經死了的事實。
甚至因為這個，他曾經聽到很多人偷偷罵他和哥哥是沒有爹的野種，比如說那個蘇暖！
大寶眨眨眼，對弟弟突如其來的小情緒有點無奈，「他和咱們長得這麼想……除了我們三個，你還見過幾個藍色眼睛的？」
「電視上都是！」
小寶眼睛裡含著一泡淚，要落不落，眼圈紅彤彤的，擱下一句「哥哥是大壞蛋」就要往外跑，被守在門口的管家打橫抱起來。
「小少爺……」
管家不知所措看向屋內的宴老爺子和宴俞洲，懷裡的小胖子不停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都是壞人！都是壞人！我要找我媽媽！」
「嗚嗚嗚……我要找我媽媽！」
宴俞洲沒想到這小胖子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給啥吃啥，幹啥都樂呵呵的，這次的反應竟然這麼大。
果然，他今天就不應該這麼衝動，當著孩子的面把這些事情說出來……至少應該給孩子一個緩衝的。
沒理會在場親戚各異的神色，他上前從管家手裡把小寶接過來，小寶看到他掙扎地更厲害了，「放開我！你是壞蛋！我要找我媽媽！我要媽媽！」
原本是讓兩個孩子認祖歸宗的家宴，在小寶的哭鬧下只能另期舉行。
等親戚們紛紛坐車離開，宴俞洲給寧枝打了電話。
寧枝還在睡，接到電話時剛被吵醒，「餵？」
「寧枝，是我……」宴俞洲把這邊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猶豫道，「你現在能來接一下大寶和小寶嗎？我是想送他們去你那裡的，但是小寶怎麼也不肯上我的車，就連我讓別人送他們回去，小寶也不願意……」
寧枝對這個結果並不是很驚訝，她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行，我知道。你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乖乖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到。」
看自家孫子掛了電話，宴老爺子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跟孩子媽媽打過電話了？」
「嗯，寧枝說馬上來接他們。」
宴俞洲眼神失落看著不遠處坐在台階上的兩個小胖子，他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緊挨著坐在台階上，不管身邊的傭人們怎麼勸都不願意進去屋子裡。
夜晚的風有點涼，傭人遞過來的外套小寶也不接，寧願抱著哥哥取暖，也絕對不要他們的外套。
宴老爺子心疼兩個寶貝曾孫子，也後悔自己之前的決定，「哎，也怪我之前太心急了，要是早知道你還沒讓兩個孩子叫聲爹，我就不該安排這次家宴……」
「這件事情跟您沒關係。」看著頭髮花白的老爺子有些自責，想像曾經老爺子雷厲風行的樣子，再看看現在，宴俞洲心裡不是滋味。
宴家的老宅是百年前建築的園林式宅子，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實際上內里暗藏乾坤，藏著數百個房間以及各種池塘、假山、樹林和溫泉。
而門外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門前高高的台階，這段台階很長，足足有近三十級。
小寶拉著哥哥坐在最高的台階上，哭得眼圈紅紅，一邊哭，小胖臉兒上的肉肉也在跟著顫動。
聽著弟弟可憐又細小的哽咽聲，大寶默默嘆了口氣，小奶音認真問：「真的就這麼難以接受宴叔叔是我們爸爸，這件事嗎？」
小寶吸了吸鼻子，不說話，只是聲音一直哽咽著。
過了好久，他感覺自己的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在動，掏出來一看才發現是之前在醫院裡的時候，媽媽送給他和哥哥的兩個紙人。
紙人一黑一黃，黃的呆頭呆腦，黑色的那個倒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抬起一條腿爬到他身上，又艱難移動到他肩膀，伸出黑黢黢的手臂想幫他擦眼淚。
「等等！」小寶連忙躲開，他震驚看著站在自己肩膀上的黑色小紙人，「你給我擦眼淚……不會濕掉嗎？」
紙怕水又怕火，要是小紙人消失了怎麼辦？
黑色的小紙人好像聽懂了他的話，站在他肩上愣了一下，才很人性化地搖搖頭。
小寶沒想到它真的能聽懂自己的話，剛剛突然上頭的情緒消下去不少，抬手摸了摸自己臉蛋上的淚滴，確定自己身邊沒有宴家的傭人，才拉著哥哥一起看。
「哥哥，你看！這隻黑色的小紙人好聰明啊！」
「聰明？」
「對，它好像能聽懂我們說的話！」小寶迫不及待給哥哥演示一下，「小紙人，你搖搖頭。」
黑色的小紙人站在原地沒有動，過了半天，它似乎覺得有點無聊，轉身鑽進了小寶的口袋。等小寶在把它拿出來，小紙人好像完全變變成了一張紙，軟趴趴的趴在小寶手上，怎麼也直不起腰。
小寶著急：「小黑！你剛剛不是這樣的！」
但不論他怎麼說，小黑就是一直裝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大寶覺得露在外面的小腿兒和胳膊有點發涼時，終於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了宴家老宅門口。
許久未見的顧芽從車上下來，緊接著是寧枝。
小寶原本還在對著小黑說話，看到媽媽和一直照顧自己的顧姨姨從車上下來，瞬間有點繃不住：「媽媽，顧姨姨……」
顧芽跑得比寧枝還快，三步並作兩步，快速爬上了三十節的台階，一把抱住嚶嚶嚶的小寶，緊張道：「怎麼了？我們小寶哭什麼？」
「顧姨姨……嗚嗚嗚……」小寶不再管手上黑色的小紙人，抱著顧芽的腿嚎啕大哭，小紙人要趁著這個時間，悄悄溜回了小寶的口袋。
寧枝站在台階下，看了眼台階盡頭的宴俞洲。
他還穿著之前去機場時穿著的那套灰色西服，站在老宅溫暖的橙色燈光下，深邃的五官看起來有點失落。
「媽媽！」大寶從台階上下來，一把撲進媽媽的懷裡，揚起小腦袋，「媽媽，你來啦！」
「嗯，媽媽來了。」寧枝摸了摸小傢伙兒的臉蛋兒，感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頭看過去。
在宴俞洲身邊，一個穿著黑色唐裝，頭髮花白的老頭手裡拿著拐杖，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炯炯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
老頭的靈魂呈現出一種黑灰色，說明他年輕的時候為了這份家業，恐怕也沒幹什麼好事。但就是在這樣一層黑灰色外，還漂浮著一層淡淡的金。
那是功德的顏色。
看來老爺子得勢之後沒少干慈善，竟然能積攢下這麼多代表著功德的金光。
見寧枝眼神清明，望著自己的神色不卑不亢，宴老爺子暗暗點頭。
他曾孫子的這個媽，挺不錯。
不過現在孩子沒有進入家譜，又是這麼晚的時間，小曾孫子還哭著，他叮囑了身邊的孫子兩句，便被管家扶著回去了。
顧芽抱著小寶從台階上下來，宴俞洲緊隨其後。
他緊張看了眼小寶，對上他的眼神，小寶哼了聲別過眼，等到了媽媽身前，立刻從顧姨姨的懷裡跳下來，拉住媽媽的手：
「媽媽，我們回家！這裡是壞人待得地方，咱們不要理他！」
寧枝疑惑看向宴俞洲，無聲問：「你在電話里，把事情結果都說全了？」
就僅僅是認個親，依照小寶這個傻白甜的性格，不可能是這個反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