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新神將現·兩個一體雙魂的人

  雖然被操控了神魂,但宴俞洲仍然沒有忘記攥緊手裡的傘。

  黑色的轎車停在宴俞洲的身前,車窗落下來,是一張四十來歲、滿臉胡茬的憔悴男人。

  男人一雙眼睛裡幾乎沒有眼白,黑黝黝滲不進去半點光,嘴裡叼著一根正在燃燒的香菸,看到等在路邊的宴俞洲,他咬著香菸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

  「先生,黃昏計程車,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宴俞洲輕輕皺了下眉,眼神清明一瞬,但也僅僅一瞬,那絲好不容易出現的清醒立刻被一種莫名的混沌掩蓋過去。

  坐在黑色轎車裡的男人得意地勾了勾唇,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又問了一遍相同的問題:「先生,黃昏計程車,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這次宴俞洲沒有再清醒,眼神空洞,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走到車前,打開車後排的車門坐進去。

  黑色的轎車在黃昏中甩出一道灰色的尾氣,很快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車裡,寧枝坐在宴俞洲身邊,透過後視鏡,仔細看司機的面相。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看不見這個人的命理。

  她往前湊了湊,就在她打算仔細去看男人的五官時,後視鏡一閃而過一道詭異的紙白色。寧枝的眼神落在後視鏡上,鏡子裡只有宴俞洲和司機兩個人的樣子。

  可那司機哪裡是什麼滿臉胡茬,叼著香菸的中年男人,那分明就是個額頭被點了一滴人血的紙人。

  難怪她看不見這個司機的命理,一個紙人能有什麼命理?

  她定睛去看,發現不僅是司機,就連整個車都是紙做的。

  看來紙人背後的人,應該就是「召喚新神降臨」的幕後主使,更準確地說,即使不是幕後主使,他應該是和這個案件有關係的人。

  寧枝看了眼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指,從傷口擠出來一滴血,飛快抹在紙人的額心處。

  遙遠的村子裡,正在布置祭祀活動的男人身形一滯,抬眸看向天空的方向,半張被毀容的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

  男人大概三十五歲左右,整個人身形細長纖瘦,即使半張臉滿是被燒傷後扭曲的疤痕,仍然擋不住他另半張臉上清秀眉眼中透出來寧靜從容。

  不等男人仔細感受紙人那邊的情況,他手下的蓋頭就動了動,然後劇烈掙紮起來。

  他面前的人是個穿著古代嫁衣的新娘,身上穿的嫁衣極具豪華,蓋頭上的墜子都是用珍稀的紅色珍珠打磨成的水滴形,掙扎時,蓋頭上的水滴墜子不斷晃動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男人很快被新娘的動靜吸引了目光。

  他清秀的眉眼垂下來,完好的半張臉宛若悲憫世人的菩提,另一張滿是扭曲疤痕的臉則好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兩種極其迥異的風格在他臉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他抬起同樣滿是疤痕的手,撫上蓋頭下新娘的頭頂,聲音溫和中帶著安撫:

  「你先別著急,再等等。等你的新郎到了,我偉大的神就要準備降臨。你作為這場活動上最優秀的祭品,這將是你至高無上的榮譽。」

  他的手剛撫上新娘的頭頂,就被新娘極其抗拒地搖晃下來。

  一陣細微的摩擦聲響起,從紅蓋頭下滾出來一團白色的手帕,蓋頭下的新娘好不容易把堵著嘴的東西吐出來,清清嗓子,開始破口大罵:

  「你這個醜八怪!要召喚的什麼新神也是個醜八怪!」

  「誰家好仙鶴全身長滿眼睛啊!」

  「那麼恐怖的東西,怪物圖集都嫌棄地不願收錄它,你這個傻冒還把它當成神?!」

  「我呸!有這時間在這裡搞事,先去精神科掛個號看看腦子吧!」

  「在這塊小地方作威作福這麼多年,別告訴我連去醫院掛號的錢都沒有!你要是沒有,看在大家都是黑玄師的份上,本大小姐資助你!」

  「你個……」

  毀容男人臉上的笑意一滯,聽著紅蓋頭下傳出來的各種罵聲,他那張滿是疤痕的臉頰抖了抖,把那團白布重新塞回新娘嘴裡,聒噪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唔唔唔……」

  看著新娘還要把白布吐出來繼續罵人的架勢,毀容男的眼神冷下來不少。

  「你這麼聒噪的身體,希望我偉大的神明能寬宏大量,饒恕我的幹事不利。」

  「唔唔唔!!!」

  新娘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聽到他略帶嫌棄的話,努力想從床上站起來,都因為身後的繩子而失敗。

  你特麼還挑挑揀揀嫌棄上了!

  她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大,透過蓋頭望著男人的眼神幾乎噴火。

  而給她畫完新娘妝,男人便沒了等待在這裡的興趣,垂眸深深望了她一眼,輕飄飄的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虔誠:

  「願今夜,我偉大的主順利降臨。」

  寧枝把鮮血抹在紙人的額頭上,立刻感覺自己和紙人有了一種莫名的聯繫。

  但更重要的是,她在紙人身上感受到了另一道陌生的氣息,應該就是之前將禁制布置在紙人身上的人。

  她坐在宴俞洲身邊,原本想幫他恢復意識,但想想之後可能會遇上的人,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一會兒要遇上的人,肯定是個心狠手辣的,要是宴俞洲裝得不像,露出馬腳,那就糟了。

  紙車在路上行駛的飛快,幾乎是在以一種飛的形式在快速前進。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依舊在太陽落山之後才到的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塊兒位於荒地中間的空地,相較於其他黑玄師各種材料做的祭壇,這裡可以說是極其簡陋了。

  這個季節,正是荒草無盡生長的時候,要不是車跟被缺德地圖指引了一樣拼命往一人高的野草叢裡沖,寧枝怎麼也想不到哪家神有這麼委屈,會在這樣憋屈的地方臨世。

  而他們到的時候,空地上已經豎起了好幾根大柱子,柱子旁邊放著幾盆一人高的篝火,將不大的空地照亮,而柱子上,高高綁著幾個年齡不一的人,正是那些出生在九月九,早已經失蹤的人。

  那些人垂著頭,任篝火的光影在自己身上明明滅滅,依舊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腳下是生火用的各種乾枯雜草,但凡有一絲火苗落到這上面,這些人就會被活活燒死。

  紙人的眉間血傳來一陣波動,控制著紙人打開車門下車,順便把車后座坐著的宴俞洲扶了下來。

  跟著紙人下車,等下了車寧枝才發現這裡根本不算是荒地,因為在荒地的最盡頭,還有一個勉強能住人的房子。

  寧枝扭頭看過去,就見那間破屋子裡,一個身材高瘦的男人扶著穿著紅色嫁衣,卻不怎麼配合的新娘走出來。

  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個扶著宴俞洲的紙人,不知道叢哪裡摸出來一個喜慶的紅色領帶,粗暴抽掉宴俞洲脖子上的寶石藍領帶,快速換上那根紅色的,不到一分鐘,新郎這邊就準備好了。

  那邊,身材瘦長的男人推著頭上蓋著蓋頭的新娘走過來,走近了寧枝才發現他半張臉上的傷痕。

  而男人那半張完好無損的臉卻讓寧枝愣了一下——這人她見過,當初從白骨堆里爬出來,成為黑玄師師父親手挑選的弟子,她還收到過這人的見面禮。

  原來當初師叔死了以後,是師叔的徒弟繼承了他要召喚新神的遺願。

  宴俞洲和那邊的新娘被推推搡搡著往空地中心的位置走,那是幾根綁著人的高柱子圍成的圓形中心。

  而在最中心的地方,豎著一座簡陋的高台,高台上的東西蓋著一塊白布,等毀容男把白布撤下來,寧枝才發現那竟然是一蹲半人高的黃銅雕像。

  這個黃銅雕像是之前她第一次去見文夫人時,賈事成拿給她看的那張照片。不過相較於那張照片上的黃銅雕像,這裡的黃銅雕像就要大得多了,幾乎有一米高,跟之前照片上不過巴掌大小的雕像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寧枝看著毀容男強按著宴俞洲和新娘跪在銅像前,自己則拿出來一本書攤開,好像在雕像前做著禱告。

  她盯了一會兒,留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紙人司機在這裡,她自己則是仗著別人看不見自己,溜進了毀容男的屋子。

  屋子確實滿是生活的痕跡,但幾乎是家徒四壁,寧枝在屋子裡翻找了一番,什麼也沒找到。

  不過她也沒有抱多大希望,要是能這麼簡單的找到解決的方法,那要玄師就沒有用了,乾脆找偵探來好了。

  空地那邊的禱告還沒做完,寧枝坐在小房子門口的門檻上,看著天色從暗藍色掛上漫天繁星,直到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認真禱告的毀容男終於有了動靜。

  在他轉過身來的瞬間,在宴俞洲身邊跪著的女人突然暴起,頭上的紅蓋頭掉下來,露出一張張牙舞爪卻青春靚麗的臉。

  「媽的,你個王八蛋,竟然敢讓本小姐的第一場婚禮浪費在這種地方!」

  寧枝眼睜睜看著單真真的臉從紅蓋頭下冒出來,整個人彈起來就往那個毀容男身上撞。

  旁邊的紙人接到毀容男的命令過來想攔住單真真,但被暴怒的單真真一個大嘴巴子扇到一邊,整個人差點散架。

  而經過這麼一鬧騰,原本被控制的宴俞洲也醒了,看著眼前詭異的紙人還有兩個陌生男女扭打在一起,他第一個動作就是護著手中的黑傘。

  「寧枝?」

  「我在。」

  寧枝從門檻上站起來,往那邊走了兩步。僅僅是兩步的功夫,那邊氣勢洶洶的單真真已經被按到了地上,像只離水的魚一樣撲騰著。

  「你他奶奶的!快把本小姐放了!竟然敢拿本小姐做祭品,讓我爹知道了,他一定扒掉你全身的皮!」

  她尖厲的喊聲在寂靜只有蟲鳴的荒地里傳得老遠,而毀容男半點沒有被威脅到。

  他重新把撲騰個沒完的單真真綁上,四周篝火的火光照耀著他猙獰的側臉,聲音平靜,「你父親現在過來,也許是可以救你一命。可是你猜,在你死之前,你還能再見你父親一次嗎?」

  他看起來和單真真還算熟悉,知道刀子往哪裡捅才最痛。嘖嘖了兩聲後,道:「要是你父親反應過來,立刻從南洋那邊趕過來,也許還能再見你一面。可就算是那樣,也不過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而已。」

  單真真被他氣得差點拿腦袋撞的,張嘴想去咬他,被男人捏住兩頰,再次把白手帕塞進了她嘴裡。

  在毀容男處理單真真的同時,讓紙人看著宴俞洲,但寧枝早就用自己的血把紙人眉心的禁制覆蓋住了,現在的紙人就是個風往哪邊吹,人往哪邊倒的二五仔,就傻愣愣站在宴俞洲身邊,看著寧枝把宴俞洲護在身後。

  見宴俞洲躲在了寧枝身後,紙人畫上去的眼睛露出片刻迷茫,也想往寧枝身後躲,被一腳踹了回來。

  寧枝:「你就一紙做的,有什麼好躲的!」

  紙人委屈巴巴坐在地上,好像受了莫大委屈。毀容男收拾好單真真後一回頭,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他看見擋在宴俞洲身前的寧枝,注意到寧枝手上的黑傘時,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笑出聲,他聲音越笑越大,越笑越大,驚飛了荒地四周樹林裡好大一片倦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神色狀若癲狂,「寧枝你果然活著!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我死不了?」寧枝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劇烈,蹙起眉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你真的不知道?」他半張滿是疤痕的臉龐不斷抽動,原本從容平靜的眼神也從見到寧枝的那一刻起變得瘋狂起來。「你活著,那就說明神是存在的!神是真正存在的哈哈哈哈!」

  「我的救世主是真的存在的!祂馬上就要降臨到這個世界了!而我就是將祂召喚出來的人,從此以後整個玄學史上都將會有我濃墨重彩的一筆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帶著不顧一切的快意,那邊的單真真不知道怎麼弄的,又將自己嘴裡的白毛巾吐了出來,怒罵道:

  「重你奶奶個腿兒!」

  「就你這種害人害己的王八蛋還想青史留名,長得挺丑,想得挺花!你做夢吧!」

  喊完,她見那邊的寧枝站著不動,喊道:「你愣著幹什麼啊,弄死他啊!」

  而就在她話音落時,已經接受了毀容男禱告的雕像突然散發出一陣白光,雕像上那隻展翅欲飛的仙鶴粉碎,大風平地升起,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在毀容男的大笑中,天空降下數道驚雷。

  原本晴朗的夜空頓時烏雲密布,在雷聲不斷的網狀閃電中,一隻渾身長滿眼睛的仙鶴從雲層中探出頭。

  幾乎在探出頭的瞬間,仙鶴身上所有胡亂轉動的眼睛,都匯聚到寧枝和宴俞洲身上,一陣仿佛來自遠古深淵的聲音響起在每個人的耳邊。

  明明是一種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落在耳邊的瞬間,寧枝就明白了祂的意思:

  「這裡竟然有兩個一體雙魂的候選人……」

  「選擇哪個比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