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引渡

  史天佑先是頓了一下,然後聲音陡然高了八度:「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隨後頂流小子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為什麼一聲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安寧村,為什麼警察都沒聯繫到她,為什麼消失了整整兩天一點消息都沒有……

  寧雨欣一邊聽著這小子語氣格外殘暴的念叨,一邊頗有趣味地想:嘖,還是個話嘮。

  不過她再不知好歹也聽得出來人家這是在關心她。

  雖然被晚輩教訓,有失長輩風度。

  但轉念一想,以前師父還在道觀里的時候,也是天天被她念叨。

  老道士臉皮比城牆厚,耳朵里的繭子掏出來怕得有一寸長。

  他還不樂意聽。

  每每被數落的時候就要給她布置各種奇奇怪怪的任務,比如巡山,比如跟後山那隻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黃鼠狼討果子吃……

  隔壁山頭那一山洞的孤魂野鬼她就是那個時候混熟的。

  寧雨欣每次都氣得七竅生煙。

  將心比心。

  她覺得自己能理解頂流小子。

  於是相當大度地閉了嘴,沒像她自己師父那樣天天呵斥什麼「大逆不道」。

  將手機免提一開,從柜子里掏出來一袋逼近過期日期的泡麵,然後按下了熱水壺的開關——謝天謝地,拖懶鬼師父的福,他們道觀沒有為了所謂的仙風道骨而拒絕現代高科技。

  史天佑聽著那頭傳來沸水咕嘟咕嘟的聲音,就知道自己的話寧雨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

  覺得生氣,又有些憋悶。

  一時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糾結得恨不得沖空氣打上幾拳。

  就在無辜的空氣即將慘遭毒手的時候,寧雨欣總算說話了。

  她聽頂流小子那邊沒了聲音,知道是念叨累了,於是一邊泡麵一邊說:「走的時候匆忙,為了去處理惡鬼,想起來了才發現手機沒電,至於警察麼……」

  到現在都沒警察找上她。

  應該是陸家傑那邊擺平了。

  不過頂流小子是娛樂圈的人,跟資本之間還是不要有太過明面上的聯繫比較好,她就沒提的顧氏的事。

  「總而言之,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世上還沒有能讓你師父我陰溝裡翻船的惡鬼。對了,把你家地址發我一下。」

  史天佑聽到寧雨欣的解釋,還來不及開心,聽見這句話,心裡狠狠一跳。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手機,聲音都有了細微的顫抖:「怎麼了?」

  寧雨欣被麵湯燙了一下,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嗦著面說:「我給你寄幾本關於符咒和陣法的書過去,我看我畫的那兩張符你用得都很好,比我厲害,我頭一次用符的時候差點兒把道觀炸了,你有這方面的天賦,可以先自己試著看些書。」

  頓了頓。

  她想起來這小子還是個明星,又補充說:「不過你要是沒興趣的話,就算……」

  「有。」

  史天佑回答得很快:「其實,這幾天我越來越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沒事,你這種後天開的陰陽眼一開始都這樣,最多三天就能消停。唔,我再給你附贈一個小玩意兒,看在你是我唯一一個徒弟份兒上,就不收你錢了。好了,你把地址發過來吧。」

  掛斷電話後。

  史天佑咂摸了一會兒「唯一」這兩個字,笑了。

  寧雨欣吃飽喝足。

  這才惦記著給祖師爺也弄了點兒吃的。

  祖師爺被冷落了好幾天,吃的第一頓飯還不是夢寐以求的,不出所料地發了脾氣——灑了她一臉香灰。

  寧雨欣抹了把臉,怒道:「祖師爺,我這麼努力為的是什麼,是我自己嗎?是您的新金身!難道你不想穿漂亮衣服,住在超級寬大的院子裡,每天招惹十隻八隻有靈氣的雌鳥往您身上蹭?」

  三清大神:「……」

  她把嘴裡的香灰「呸」出來。

  正要去洗臉。

  掛在神像下的鈴鐺忽然響了。

  那是一枚青銅鈴鐺,毫無扎眼之處,長時間跟著三清大神和寧雨欣這一大一小兩個窮酸,鈴鐺表面甚至積了一層薄灰。

  平時幾乎和三清大神古樸的金身融成了一體,壓根分辨不出來。

  這一響。

  鈴鐺上的灰塵被震得簌簌落下,露出了它本來的銅綠色。

  寧雨欣腳步頓住,目光緊緊地盯著鈴鐺。

  就見鈴鐺響了一會兒,「尾巴」忽然翹了起來,穩穩地指向了寧雨欣。

  寧雨欣:「……」

  她往左邊移了幾步,又往右邊挪了一截。

  鈴鐺跟身上裝了雷達似的,一直跟著她。

  寧雨欣大驚:「祖師爺,這引渡鈴瘋了,它說我是惡鬼!完了完了,肯定是內部零件出了什麼問題,我就說當初收古董的來咱們道觀,就該把這玩意兒賣了,能值十萬塊錢呢。你看看,現在跟著您風餐露宿的,終於瘋了吧。」

  引渡鈴:「……」

  但凡它要是能長出一張嘴,指定要咬死寧雨欣這個沒良心的。

  寧雨欣嘴上叫得歡實,手上倒也沒停。

  她從臉上抹下來一把香灰,隨手灑在了香案上。

  一陣風細細吹過。

  金身上的綢帶紋絲不動,那香灰卻像是被一股力量推動著,凝成了一股線。

  線條違背物理法則地繞了寧雨欣一圈,最後從她身上勾出來一個東西——是她從顧寒那討回來的戒指。

  香灰凝成的線接觸到那戒指的時候,身上的力量陡然消散,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地。

  寧雨欣抓住那個戒指。

  引渡鈴的「尾巴」就對準了那枚戒指。

  她蹭了蹭下巴,眉眼凝了下來:「祖師爺,這是怎麼回事?引渡鈴從來只對活人生效,不辨物品,不然我一身的雞零狗碎,都不是什么正經東西。它不得煩死您。」

  三清大神的金身神像忽然持重了起來。

  一陣風吹過。

  壇中剛被寧雨欣供上去的香轉瞬間落成了一把香灰。

  香灰在案上漸漸成了字形。

  寧雨欣湊上去一看,上面用古篆體寫出了兩個字。

  「渡橋。」

  她瞳孔一縮,喃喃道:「怎麼會是他。」

  山風卷過香灰,這次是真正的風,將那成形的字跡倏地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