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剛才還在阿寬旁邊打盹的人，就在他一低頭抬眼間，消失不見了。
阿寬立刻警惕起來。
卻發現整個商場的聲音都跟著消失，四下一個人影看不見。
小縣城商場劣質的慘白燈光打在冷冷的大理石上，讓人想起塵封多年失去了光澤的骨頭。
阿寬頭皮發麻。
耳機里傳來滋滋啦啦的雜音——通訊斷了。
「阿寬哥，阿寬哥？」
女廁所里傳來了「顧音塵」的聲音。
她像是遇到了什麼麻煩，聲音無端端地帶上了委屈的哭腔。
那哭聲直接響在阿寬的腦海里，像是生出了無數蛛絲的險惡毒株，緩慢但緊實地將他整個人纏住了。
「不，不對……」
「阿寬哥，我好怕，你快來幫幫我，這裡好黑啊。」
「我……」
「阿寬哥，你不管我了嗎？」
那聲音越來越輕柔，像是貼著阿寬的耳朵在說話。
阿寬原本清澈的眼神逐漸迷茫起來。
「我們，不是最親密無間的愛人嗎？」
是嗎？
對，是，好像是的。
阿寬眼神里一片迷茫，不自覺地抬起腳步，走進了女廁所。
「阿寬哥，我疼，我渴，我好餓。」
那聲音落在他耳邊里，竟然起了一陣陣的回音。
腦子裡有根弦被扭曲了起來。
那一刻，他竟然產生了一種幾乎按捺不住的衝動：他想要割開自己的血管，把自己的一身血肉獻給那個聲音
但冥冥中，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沒讓他做出瘋狂之舉。
「唉。」
一縷頭髮蛇一般從其中一個隔間蜿蜒地爬了出來，又順著阿寬強壯的身體爬上了他的脖頸，輕柔地纏了上去。
那頭髮落下一縷，掠過阿寬的手腕，刀子一般，在他手上留下了一個不淺的傷口。
鮮血順著傷口往下滲。
而阿寬還仿若無覺，呆呆地站在原地，整個人仿佛已經失了神智。
「顧音塵」從隔間裡走出來。
已經長到膝蓋的頭髮分出一縷，將那些血一點不剩地吸了個乾淨。
「顧音塵」臉上露出貪婪又興奮的表情。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銀鈴般的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衛生間，不休的水滴聲給她呢喃般的話語加上了詭異又怪異的尾音，令人不寒而慄。
「顧音塵」歪了頭：「他說我在外面要乖，不能惹事，但是，但是。他的氣息都沒了，我還不能吃飯嗎？」
「不能嗎？」
「當然能了，我好餓啊，嘻嘻。」
「顧音塵」靠近阿寬，伸手在眉心一抹：「壞東西，壞東西會分食物，不要，不要你。」
隨著她的話，她眉心便緩緩析出一團細白的光。
那光被陰氣拉扯著不斷變形，但依舊能辨認出，那似乎是個人。
人形光芒被「顧音塵」扔垃圾一樣丟了出去，然後她咧開嘴，清秀的小臉立刻變成了駭人的猙獰模樣：「你是我的了！」
尖牙觸到阿寬的手腕。
陰寒的氣息已經讓皮下的血肉戰慄起來。
忽然。
阿寬身上閃過一抹火光，那火光自他胸口處開始，迅速流遍了全身。
本應該失去神智的阿寬眼神一清。
「我去你的！」
他一腳踹上去。
「顧音塵」被那突如其來的火焰燙了一下，神智已經下意識收回了身體裡——那身體是實打實的，被踹了個正著，直接就地滾了出去。
趁這個機會，阿寬一手抓住了那團被「顧音塵」扔出來的光，一手從衣兜里掏出冷碧石，直接把「光」給塞了進去。
十分丟臉地被踹飛的「顧音塵」一點也沒有做鬼的自尊。
剛從地上爬起來，半分要教訓眼前這膽大包天膽敢咬主的「食物」的心思都沒有。
直接身化霧氣，沒入最後一個隔間消失了——要跑。
阿寬神智被寧雨欣的古錢護著，除了身子不受控制，意識是一直在的。
所以毫無保留地感受到了被個女鬼用頭髮舔了一口是什麼滋味，別提心裡多彆扭了。
眼見這東西要跑，二話不說邁開大長腿就追。
結果一動就差點兒劈了叉。
他表面上看起來沒受傷，但被冤魂近距離接觸，還給他拉了道口子，陰氣入體，力氣直接被帶走了大半。
「不好！」
那女鬼要跑！
阿寬一咬牙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拉開那最後一扇隔間門，然後和「顧音塵」通紅的眼睛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原本該逃跑的「顧音塵」身上蔓延出一條細細的火繩，穿過了她的肩膀，緊緊地將她束縛住了——是他在安寧村地界外看見寧雨欣對那惡鬼用的一招。
「滋啦——喂，哈嘍？還好嗎？」
「顧音塵」被七陽幣困住，沒了能力，通訊恢復了。
阿寬忍著渾身的酸疼，飛快把事情說了一遍。
寧雨欣讚嘆了一句：「做得好，接下來按我說的做。」
片刻後。
阿寬從脖子上取下掛了古錢的吊墜，將它按在了掙扎不休的「顧音塵」眉心。
兩枚古錢起了共鳴。
原本浮在顧音塵身體表面的火繩驟然收縮，沒入了她體內。
「顧音塵」眼睛睜大，眼裡的血絲飛快退去，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阿寬一把把人撈起來，頂著門口收費老頭震驚又譴責的目光，帶著「顧音塵」揚長而去。
寧雨欣仔細地用濕巾擦了手，又用紙巾吸乾了水。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天價耳機取了下來——她可不想再背上莫名其妙的債務了。
「成功了？」
顧寒說話也不耽誤他翻頁。
那本今日才拆封的外文書籍這麼一會兒已經被他翻了一大半——就這樣也沒耽誤他耳聽八方。
真乃人才。
寧雨欣「嗯」了一聲：「顧寒，我還是想問你。」
顧寒頓了一下。
一上午頭一次將目光從那本書里拔下來，落在她的身上：「你想問我，為什麼要對安寧村下手。」
她嘿嘿一笑：「跟聰明人就是好交流。」
顧寒打量著她：「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
「猜不到，不過我知道，肯定不能是因為你多喜歡顧音塵。」
他平直的唇線往上挑起一個弧度，合上了書本：「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