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章 第一個人祭

  寧雨欣努力調動臉上肌肉,做出了好奇的表情:「聽起來,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

  李如葦冷笑一聲。

  「若沒有變故,我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後來我才知道,安寧村信奉邪神,他們年年祭拜神龕,村子上下的人都把山神二字掛在嘴巴上,日常下地都要扣問一番山神今日運勢如何。」

  「我家道中落,但也曾經留洋出國,自然是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嗤之以鼻。不過我知道,一個地方既然形成了民俗,輕易就改不了,所以我雖然勸過幾回,收效甚微後也就不再管了。誰知道……」

  李如葦的眼中閃過刻骨的怨毒和憤恨,連聲音都變得陰森起來。

  「那年不知道怎麼回事,安寧村遭了災,天像漏了個洞,大雨一連下了整整半個月,田裡剛下的秧苗和地里的菜都被大水淹了,村子裡小娃娃都被沖走了幾個。」

  「他們不想著解決問題,反而說是山神發怒,是在索要祭品。一開始是村裡的牛羊畜牲,卻不見效,後來,後來他們竟想拿人做祭品!」

  寧雨欣蹭了蹭下巴:「你是說,你被村里人拉去當了祭品?」

  李如葦搖頭,語氣變得嘲諷了起來。

  「哪有這麼簡單,在那群愚昧的人眼裡,能當祭品是光宗耀祖的事兒,能被選中當祭品,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哪那麼容易定下來?」

  「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因為阿香被選上了。」

  寧雨欣挑了挑眉。

  李如葦低低的聲音飄在漆黑的通道里,莫明叫人遍體生寒。

  「我一聽說就瘋了,阿香是我的妻子,我最愛的人,我怎麼可能看著她去送死?我費盡口舌說服了阿香,要帶她一起逃。明明都說好了,可是第二天,我到了約定地方的時候卻沒看見她,只看見了一封信。」

  「阿香說她不能背叛山神,讓我自己走。呵。」

  他冷笑一聲:「阿香分明知道我不會拋下她獨自離開,我看到信後立刻回祠堂去救人,卻看見阿香完好無損地站在那,周圍是面無表情的村民。」

  「村長叫我們倆做個選擇,我們倆,有一個人必定要成為祭品……後面的事,道士,你應該猜到了吧。」

  寧雨欣嘆了口氣。

  「選擇的結果是,你代替阿香成了山神的第一個人祭。」

  「沒錯!」

  李如葦的扣緊了拳頭,低沉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癲狂。

  「道士,我為救摯愛挺身折返,換來的卻是背叛和慘死。結果天不亡我,我死後混沌數年,竟然靠著安寧村年復一年的祭祀和香火逐漸撿回了神智,你說,這算不算因果報應?」

  寧雨欣擰了下眉頭:「那些死在你供桌前的少女是無辜的。」

  「哈哈哈,無辜?」

  李如葦通紅的眼睛盯著她:「她們無辜,難道我不無辜?我要力量,我要祭品,等我徹底成形,我就掀翻了這個滿是冤魂的村子!叫這裡的一切活物都給我陪葬!

  「憑什麼作惡者活得好好的,生兒育女、壽終正寢?憑什么喝著別人血的惡人們如此懵懂又無知地活著,一生不知道良心譴責為何物?憑什麼如今大好河山,我只能被埋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日復一日地絕望?道士,你倒是說話啊!」

  王其軍的身軀被李如葦繃到了極致。

  他拳縫中滲著流不盡的血,抬著下巴,怒吼聲灌滿了鬼屋。

  那一刻,他看起來倒不像個鬼了。

  像個被逼到絕路,兀自悲憤泣血的人,一眼過去,竟顯得有些孤單。

  寧雨欣退後一步。

  看著陷入癲狂的李如葦,眼神複雜起來。

  她耳邊響起一聲冷笑:「故事聽完了,我能砸了這骨頭了嗎。」

  顧寒天生沒長同情那根弦,再血跡斑斑的悲憤故事在他那裡也就聽個響。

  寧雨欣被他驚醒過來似的,搖搖頭。

  頓了一下才想起來那邊看不見,於是開口道:「先等等,我還有話要問他。」

  顧寒沒吭聲。

  但也沒有斷開通訊。

  以寧雨欣和這位短短的相處時間來看,他要是話說完了,肯定不能留著通訊。

  可她等了半天,也沒聽見那邊的聲音。

  就在她以為這破耳機是不是出故障的時候,顧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說的卻不那麼像人話:「既然是鬼話,勸你別太往耳朵里聽,也不嫌髒。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不管你做什麼,還不出來,我砸了這鬼屋。」

  「不是,顧寒你大爺!」

  「滋啦——」

  通訊斷了。

  寧雨欣:「……」

  這是要氣死誰?

  她抬頭看向仿佛陷入了回憶的李如葦,皺了皺眉頭:「行了李前輩,就算你身上有一萬重冤屈,那也跟我沒關係。你是惡鬼,吃了那麼多生人,不容於世。看在你生前那麼慘的份兒上,我也不跟你動手,你讓我帶人出去,我把安寧村留給你,任你自在怎麼樣?」

  李如葦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你真當我傻,讓你們出去,你們第一時間就是將安寧村的人全部帶走,我的仇,找誰報?」

  「天知道。」

  寧雨欣抬起手,古錢陣法上的火焰漸漸染上了血色,將他身上的黑氣盡數逼了回去。

  「但我是個道士,讓你在我面前吃人那也太沒面子了,被我師父知道要罰我掃屋頂的。」

  「哼。」

  李如葦雖然動彈不得,但竟然笑了:「小道士,你以為我在這跟你掏心掏肺,是指望你對我動惻隱之心嗎?」

  寧雨欣一愣:「什麼意思?」

  王其軍的臉上忽然出現了痛苦之色,但那聲音竟然還是帶著笑的:「你以為我被背叛過後,還會輕易相信人?哈哈哈,你在祭室中留下伏陰陣,的確能擋住這鬼屋裡的其他廢物,難道真以為能擋得了我嗎?只要吃下最後一個祭品,只要……」

  那癲狂的聲音越來越遠。

  到最後,王其軍通紅的雙眼恢復清明,一臉茫然地看著寧雨欣。

  寧雨欣暗罵一聲。

  收回七陽幣,轉身朝祭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