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洄徹底沒了聲息。
寧雨欣想要走上前去,被顧寒拉住:「先等等。」
這麼一耽擱。
寧雨欣看見一團黑霧從裴清洄身上冒了出來,隱隱要將他整個人罩住。
就在快要完成合圍的時候。
裴清洄眉心冒出一點光亮。
是寧雨欣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按上去的一滴血。
血化作火。
將黑霧燒得乾乾淨淨。
寧雨欣眯了眯眼睛。
稍等了一會兒。
卻沒有看見靈魂從他的身體裡冒出來。
顧寒有些好奇:「是直接被接入地府了嗎?」
「不是。」
寧雨欣也皺了皺眉頭:「這種情況……應該是附到了什麼東西上,而且附身的優先級很高,靈魂剛剛離體就被牽引走了。我暫時找不出來他在哪,不過。」
她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至少可以確認,不在這幢別墅里。」
「喀拉——」
門重新被推開。
那位老管理人走了進來。
他看見了躺倒在椅子裡,已經失去呼吸的裴清洄。
「二位可以去客廳稍等片刻嗎,少爺還有別的吩咐叮囑我。」
寧雨欣和顧寒對視一眼,沒說什麼,抬腳離開。
走出那間堪稱小型圖書館的書房後。
連空氣都一輕。
不知道從哪裡刮來的帶著水汽的風將整個別墅吹得寥落又寂寞。
寧雨欣忽然沒來由地心裡一沉。
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之物。
她意識到。
自己少時的緣分和因果少得可憐。
那時候她孤孤單單地從人間走過,唯一握住她的手的人是師父。
所以哪怕知道化入永明火是大罪的行為。
不僅可能會不得好死,死後還不得安生。
她也沒有猶豫。
人與人總是相互的。
她渾身上下,值錢的就兩樣東西。
別人待她的好,償還不了,就只能拿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去填。
一樣是性命,給了師父。
用來填往生門背後的無底幽冥。
一樣是真心,她給了顧寒。
而少時本就單薄的緣分因果。
隨著裴清洄的死,又消散了一部分。
甚至可能是很大的一部分。
因為裴清洄知道的東西太多。
如今寧雨欣越來越覺得。
幽冥被封印在人間這件事背後還有其他更深沉的緣由。
按照史書記載。
幽冥成型,便是能力堪比神明的魔物。
一旦出世,人間地界都要天翻地覆。
這麼大的一件事。
閻王得是個真腦殘才會把封印幽冥的希望完完全全寄托在她一個普通的生人身上。
萬一寧雨欣叛逆一點,當時自私一些。
不管這什麼封印,也不去砸未明燈。
直接撒丫子跑路。
那所有人不都懵了?
就算師父的任務就是把她看住,以備隨時給永明火當燃料。
她看她師父那抽象模樣,也實在不像是能承擔起全人類安危的大義之人。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尤其是師父突然雲遊而去。
如今裴清洄從水面底下浮出來。
都隱隱說明這整件事隱情頗深。
而裴清洄在這一連串的事件當中肯定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那他聲稱當年見過自己。
是純粹的偶然,還是早有預謀。
寧雨欣感覺一團團亂麻般的因果線在自己眼前打成結,哪裡都是頭緒,卻怎麼也扯不清楚。
裴清洄一死。
事情反而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手上傳來一點冰涼的觸感。
寧雨欣回過神,看見了自己和顧寒交疊在一起的手。
以尋常成年人的體溫來說,他身上的溫度遠遠低於平均線。
可能是因為身上纏綿不休的戾氣和惡鬼。
也可能是因為此人就是個天生的冰山。
可神奇的是。
每次碰觸,寧雨欣都有種自己會被他燙到的錯覺。
然後就會奇蹟般地平靜下來。
顧寒緩緩道:「別想太多,我來。」
頓了一下。
他說:「看來覬覦你清靈觀的人不少,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被封印的幽冥,不論是想拿他做什麼,從結果來看,都會影響到你,也就是說,是敵人。」
「這股勢力源遠流長,從你在清靈觀遇到的那個和你師父有交流的老人來看,至少已經存續了一個世紀以上。」
「裴家也是他們的其中一顆棋子,棋子可能很多,但裴家一定是他們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裴清洄的身份明顯十分關鍵,他在裴家待這麼久,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裴家肯定藏著十分重要的秘密。」
寧雨欣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思緒隨著顧寒的平靜的聲音逐漸捋清。
顧寒:「從封箋術傳達的消息傳到裴清洄這裡,到我們趕到此地過去了四十分鐘。這麼長時間,再加上我們剛到的時候裴清洄明顯是在等我們,以他的表現,我不覺得他什麼都留不下。」
他抬起下巴。
目光掠過昏沉陰冷的別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屋外的傾盆大雨和樓上剛剛有一人死得不明不白。
到處都透露著一股森冷的鬼氣。
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顧寒感受得到一股窺探的寒意。
那感覺捉摸不透,稍縱即逝。
就普通人而言,大約都會當做錯覺略過去。
畢竟就這環境,心堅如鐵的人來了都得疑神疑鬼一下。
然而顧寒既不是普通人,也最不會疑神疑鬼。
因為他所見所感,全都是真鬼。
因此他沒把後面那句話說出來,只是按了按寧雨欣的手腕。
寧雨欣回了他一點力道,若有所指地說:「嗯,我知道。」
大約十分鐘後,管理人走了下來。
他先是沖二人鞠了一躬。
「感謝二位能在這最後的時間來見少爺一面。」
寧雨欣:「你知道是誰殺的他,對嗎?」
管理人的臉色有幾分憔悴。
然而語氣依舊溫和有禮,像是讀了一輩子書的老學究,無論如何也生不起來氣似的,他搖搖頭:「不是別人殺了少爺,少爺是自己離開的,他很久以前就同我說過,未來有一天,他會死於非命,但那不能怪任何人,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
「少爺還說,自己死前見的人十分重要,會把自己的遺產留下。」
遺產?
寧雨欣眉心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