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
陳姑娘渾身震了一下。
寧雨欣：「安心安心，不是永明火，那玩意兒的火種我也只有一顆，而且想給人都給不了。這是冷明火。」
「啥玩意兒？」
「傳說陰魂入地府，走奈何橋，過彼岸的時候，為了給迷茫的陰魂照亮前路，地府的人會在路邊點上往生燈，那些燈里裝的就是冷明火。」
寧雨欣的聲音不知不覺弱了下來，同時她空出來的另外一隻手拍了拍史天佑，示意頂流小子認真聽講。
其實她這個動作的確是有些多餘了。
不需要她提醒，史天佑已經全神貫注地豎起了耳朵，就差拿個小本本記下了。
寧雨欣繼續道：「冷明火對生人有害，不過若有特殊的說法，它還有個別的功效。」
「什麼？」
「再生。」
寧雨欣的聲音弱了下去。
那些明明滅滅的光點滲進了陳姑娘眉心。
陳姑娘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你的執念夠深，決心夠堅決，冷明火就會從你的身體各處提取出記憶碎片，將已經消失的記憶再生出來。」
「但是陳姑娘，這個辦法很危險，一旦你的決心不夠，就會徹底迷失在冷明火里。你現在還有機會，如果不願意繼續下去的話，我這就停下來。」
「別。」
陳姑娘沒睜開眼睛。
語氣卻尤為堅定：「不需要，我一定要記起來。」
正如從前的陳西，無奈過、絕望過，卻從不曾害怕過。
寧雨欣沒說話。
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回答。
她閉上眼睛，手上輕輕一用力，將那些光點全送進了陳姑娘眉心。
一層淺淺的薄霧忽然從她身體周圍浮了起來，將她整個人團團圍住。
寧雨欣收回手。
淺淺地打了個哈欠：「呼——」
「師父？」
史天佑呆呆地看著她：「這樣就行了嗎？」
「是啊。你還想怎麼樣？」
史天佑：「……我還以為你會再做點別的什麼。」
像特效里的那種神奇景象。
寧雨欣失笑：「徒兒啊，做我們這一行的，可不能存著什麼救世主的心思。而且冷明火就是這樣，剩下的路只能靠陳姑娘自己走。如果她能摸索出來，記憶就會恢復。」
「那如果她沒能回來呢？」
「那就省了投胎時孟婆的一碗湯了，無非就是開啟下一世。再多的意難平和執念，都化作不足提起的前塵。」
史天佑皺了皺眉：「那也太……太寂寞了。」
寧雨欣撐著下巴，看著漸漸暗下去的天色：「不會的。」
「嗯？」
「今生來世，那麼長的路。一段一段的旅程上，大家都會遇到不同的人。今生再刻骨銘心，也終會被來世的細水長流覆蓋。其實忘記也未嘗不是好事。」
誰說抱著一個執念從一而終就是好事了。
可誰也沒辦法去否認那些抱著執念而活的生人，抱著執念而死的陰魂。
說到底。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罷了。
史天佑聽得有點雲裡霧裡，想了想，他還是問：「那師父就沒有可以成為執念的事情嗎？沒有那種……就算死也不想放手的感情嗎？」
「嘶。」
寧雨欣被他說得起了一手臂的雞皮疙瘩：「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肉麻？」
但她還是順著頂流小子的話想了一下。
然後搖了搖頭。
那些東西對她來說還太遙遠了。
她現在可不能死，要死也得等攢夠了功德再死。
寧雨欣也不求多的，只要下輩子依舊能當個人，最好生在一個安寧健康的家庭里，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就不錯。
按她現在的功德轉世投胎了，就算僥倖成人，那估計也得是九九八十一難的人生。
寧雨欣沒有受虐的癖好。
所以必須得盡力避免那個結果的發生。
哦對了。
因為她的功德簿現在黑得離譜，還得時時刻刻提防著天劫降落，將她強制性地一下劈死。
唉，這麼一想。
她的人生簡直就是步步危機。
什麼執念啊，感情啊，對她來說簡直是太過奢侈的東西。
根本沒那個心情和時間去思考。
史天佑愣了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在注意到寧雨欣拿出手機開始玩連連看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他嘆了口氣。
看了一眼陷入了入定狀況的陳姑娘：「她要這樣多久啊？」
「短則三天，多嘛，十天左右。如果超過半個月醒不過來，就可以帶她去投胎了。好在她她雖然在鬼屋裡作威作福了幾十年，畢竟沒有真正害過人。應該不用受什麼苦，就可以開始下一世。」
「那陳夕呢？哦，我是說夏參商。」
寧雨欣頓了頓。
「她的情況有點複雜，曾為倀鬼本身就是罪孽的一種。不過她這種情況很特殊，沒害人，生前的功德也攢得夠厚。因為被煉製成倀鬼，記憶暫時被封印住了。」
「接觸咒縛後，她本來應該消散了。卻陰差陽錯留了下來。」
史天佑：「是因為陳姑娘嗎？」
「嗯。」
「那，如果陳姑娘沒回來怎麼辦？」
寧雨欣抬起眼皮看了頂流小子一眼，略微笑了笑：「行啊，變得敏銳了。」
史天佑：「……」
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聽到誇獎啊。
「你想的沒錯，陳夕的執念仍舊是陳姑娘，但她不記得了，可能會漫無目的地在人間遊蕩。直到想起來，或者繼續在人間尋找，或者因為執念過深在某個時刻變成冤魂或者惡鬼……總之，她跟陳姑娘的步調大概率是無法重合了。」
史天佑愣住：「這話……為什麼不告訴陳姑娘？」
「沒必要，告訴她，除了增加焦慮沒有任何用處。如果她最終決定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你我擔心也沒用。」
寧雨欣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好了，我餓死了，徒弟做飯去。」
「唉。」
史天佑輕輕嘆了口氣：「好吧，吃什麼？」
「竹筍炒肉！」
「這大夏天的哪來的新鮮竹筍！」
「沒事，我不挑。」
史天佑：「……等著。」
「沒問題。」
頂流小子離開後，寧雨欣的手機忽然「叮咚」一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