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日光溫暖,江懷雪眼前不遠處的桌上擺著一束阿姨新換上的迷迭香,淡紫色花朵一簇一簇緊挨著盛放,悠悠香氣提神醒腦。
謝重延和江懷雪都懶得去樓上的書房,安靜坐在客廳里處理各自的事情。
管家估算著時間,輕手輕腳給他們換上溫熱的茶水,端上切好的水果。
江懷雪被他動作打斷思緒,從電腦中抬頭:「重延,我爺爺三天後上午到,到時候一起吃個飯吧。」
剛剛宋俊良把剩下幾天的行程安排發給她,確定了抵達帝京的時間。
謝重延放下筆記本,臉色微肅:「好,我讓人訂餐廳,爺……江老先生有什麼忌口嗎?」 ✻
「不用準備。」
江宏仁喜歡千山餐廳一位主廚的手藝,江懷雪一早便打過招呼了。
「已經有安排了,就是想問下你,是去千山吃,還是把主廚請來家裡?」
同住一個屋檐下,謝家的事情江懷雪也旁聽了許多,知道此前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前天吃晚飯之前,她還聽到謝老爺子給謝重延打電話罵人。
江懷雪隔很遠都聽得一清二楚,謝老爺子說的是白天謝家人開會,謝重延他堂叔謝德勇在會議上要求謝老爺子讓權的事情。
謝老爺子氣得不是謝德勇要奪權,而是謝德勇為了奪權,竟然在會議上公開了自己私下做的一些海外交易。
為了拿到一批材料,謝德勇跟I國黑手黨合作,還洋洋得意,認為自己找到了新的渠道。
他聲稱謝氏主家僅剩謝老爺子孤身難撐,謝重延父母去世,大哥從軍,一年裡也不見得能回幾次家,不如由他帶領謝家走向更寬闊的舞台。
謝老爺子驚怒交加:「他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被人賣了還反幫人數錢,咱們謝家怎麼會有這種蠢貨!
謝家就算是毀了敗了,我也不會讓他落在這孽障手裡。」
早年間,由於情勢所迫,各大家族沒有完全清白的,謝家也有暗地裡的生意,但隨著時代變化,國內情況日新月異,謝家又不斷有人從軍從政,那些不見光的東西早就埋葬地下了。
謝家現在洗得渾身乾淨,而那些不乾淨的家族早就倒了。
謝德勇沒經歷過那些,不知其中複雜,更不知道當前形勢,但謝老爺子絕不能容忍他把整個家族攪和進去。
謝重延聽完謝老爺子說的,沉默幾秒後道:「隨他去吧,我來處理後續。」
當時江懷雪看了他一眼,其實想問下具體情況,看看能不能幫個忙,但是一想自己在海外的複雜狀況……
算了,她出手以後,謝家萬一再被她牽連,就是幫倒忙了。
謝重延沒問她怎麼能約到千山餐廳的位置,又怎麼能把鼎鼎大名的主廚請到家裡:「你怕我外出會泄露消息?」
「不用擔心這件事情了,我們已經準備對外宣布了。」
想到這裡,他還有個疑惑:「按理說你當初破了那個符咒,下咒的人後來不會不聯繫謝德勇的,我還以為他早該知道我醒了。」
江懷雪說:「他大概是覺得我只能破他的咒,但是沒能救醒你。」
搞玄學比較厲害的人大多如此,因為具有一般人看來神異的能力,長年累月被人吹捧,都覺得自己特別與眾不同特別了不起。
就像上一次處理景家的事情時,景余浩問江懷雪:「既然大家都講究因果,為什麼還有人敢幫人做壞事?」
江懷雪反問:「既然人人都知道犯罪會被判刑,你說為什麼還有人犯罪?」
景余浩:「……是我問了傻問題。」
還能因為什麼,自然是因為人類天生的僥倖心理。
「也許我是例外」是一個不需要施法的魔咒,足以讓無數人以身犯險。
「不過你還沒完全恢復好。」江懷雪遲疑,「你現在出場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謝重延道:「沒關係,不影響什麼。」
江懷雪沉吟片刻:「你閉下眼睛。」
謝重延茫然,但還是聽從她的話,輕輕合上眼帘。
江懷雪咬破指尖,一滴鮮紅的血點在他眉心,然後她借謝重延的氣運,以血畫符。
往次她用的是靈氣,這次用的是指尖血,效果出類拔萃。
謝重延雙腿如浸在溫泉里,暖意濃濃,但他也聞到了血的味道。
他睫毛顫了顫,下意識睜開眼睛:「懷雪,你受傷了?」
江懷雪抽了張紙,裹了兩圈手指:「一丁點而已。」
謝重延沒說話,他自己推著輪椅找出藥箱,沉默地拿過江懷雪的手給她消毒,纏上創口貼。
江懷雪瞟他:「你這是不高興?」
「我不應該不高興。」謝重延還捧著她的手,抬眼看她,「你是為了我好,如果我不高興,豈不是承了你的幫助,還不知好歹。」
「但是……」謝重延眼眸烏黑,他眉眼比常人深邃一點,專注看人時如同帶著吸力,「我希望你不要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受傷,哪怕是一丁點。」
他像是察覺到自己握著她的手時間有點久,手指動了動,放開她,收拾好醫藥箱,才補充道:「女孩子要多珍重自己。」
江懷雪啞然失笑:「你這人……」
她開玩笑:「就手指頭這麼點傷口,創口貼再裹晚點,它都自己癒合了。」
「跟傷口大小無關。」謝重延看她一眼,「是任何人都不值得,不要開這個頭。」
江懷雪怔了怔。
她腦海里霎時浮現起上一世電閃雷鳴,滿山靈陣的畫面。
如果不是清楚謝重延不可能來自她那個時代,她都要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她輕咳一聲,扯回話題:「那給江老頭的接風宴就定在千山酒店吧。」
謝重延沒有意見。
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江懷雪對謝家人的口味也有了大致了解,無需詢問謝重延,她就把注意事項,飲食宜忌發給了備註為「夏師傅」的人。
不少外人都以為,千山集團最初是搞珠寶玉石起家的,但其實千山集團的第一項業務是餐飲,只是後期的快速崛起是靠玉石。
那時候江懷雪跟著江宏仁去外省拜訪朋友,江宏仁在茶樓和老朋友喝茶,江懷雪一個人在外閒逛。
她從河堤兩邊的小路走過,抬頭就看到橋上站著一個滿身黑氣的人。
如今聞名遐邇的千山餐廳夏主廚,當時是一個被親弟弟謀奪家產,被逼破產將要跳河的倒霉鬼。
說實話,江懷雪本來沒想管他。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人身上連頭髮絲都寫著「不想活了」,江懷雪一個不清楚緣由的外人,憑什麼過問他人的命運選擇。
但是出乎意料的,這人自己都快死了,還衝她喊:「小姑娘,你家大人呢?剛下完雨,路上滑,你快上來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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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