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兒孫自有兒孫福

  紅漆雙開大門打開,江懷雪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四合院裡面的景象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一大塊在冬日裡閒置的田地、一棵花期將過的梅樹,還有兩個幾十年前常見的水缸。

  別說和傳承百年幾經修繕的謝家老宅比,就算是和阮家人居住的歐式別墅相比,也顯得太簡樸了。

  甚至簡樸到有些清貧。

  阮家的基業都是已經去世的阮老先生打下來的,作為陪他白手起家的髮妻,阮老夫人不可能缺錢的。

  她常年居住的房子,竟然就是這樣嗎?

  江懷雪環視四周,覺得和她在西南時居住的山村裡的普通人家倒是很像。

  保姆在江懷雪前面領路,帶她穿過庭院。

  江懷雪敏銳地察覺到她在偷偷打量自己,便回頭看她,笑了一下。

  「老夫人很少見人?」

  從保姆最開始問也不問便說不見的反應,以及得知阮老夫人願意見人時的驚異,很輕易就能推測出,阮老夫人基本不見外人。

  果然,保姆點了點頭:「你是這半年來第一……不,第二個見到老太太的人。」

  江懷雪讓人盯著阮老夫人是近兩個月的事情。

  近兩個月阮老夫人沒有見過外人,那麼這個半年裡第一個見她的人,應該是在之前來的。

  江懷雪略微好奇,問道:「哦?第一個是誰?」

  保姆回答:「我不認識,跟你一樣穿得太多,看不出來長相,但應該是個帥小伙。」

  江懷雪隨口笑道:「穿得多還能看出來帥嗎?」

  保姆挺認真:「你穿得多我也能看出來你長得俊。」

  保姆說話帶點方言,應該是帝京周邊人。

  她說「俊」就是漂亮的意思。

  江懷雪笑起來:「今天有點冷,所以穿得比較多。」

  前幾天帝京才下過一場大雪,雪化以後溫度驟降。

  因此江懷雪這個比較偏愛大衣的人,今天都把羽絨服穿上了。

  她穿了件米色的輕薄羽絨服,戴著帽子圍巾,裹得嚴嚴實實,保姆的確是看不到她的臉。

  等到了裡屋客廳,她把帽子和圍巾摘了,保姆才看清她的長相。

  保姆愣了一下,說:「哎呀,你這姑娘,長得可太俊了。」

  江懷雪接過她遞來的茶杯,捧在掌心暖手,玩笑道:「所以老夫人見人是看顏值的嗎?」

  她從一見面就態度溫和,說話放鬆,像是在跟人聊家常。

  再加上容貌漂亮,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保姆不知不覺就順著她的話道:「那肯定不是,老太太做事可有一套了。」

  「哦?」江懷雪不動聲色。

  她幅度極小的往前傾了傾身——這是一個在對話過程中,很容易讓對方認為你很專注,從而提升表達欲的微動作。

  然而江懷雪的心思壓根就是白費。

  這個保姆並不知道什麼。

  她性格直爽,沒有什麼心計,有什麼說什麼,但她本來也不知道什麼。

  她說的都是一些非常瑣碎的小事,提煉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老家那邊有些人年紀到了還操心哦,整天惦記著兒女孫輩,恨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照顧到了。」

  「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點上還是老太太想得明白,她就說家裡富貴是意外,兒子能不能守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老太太把他拉扯長大看他娶老婆生孩子就幫到頭了,再多的就是……」

  江懷雪聽得略微心不在焉。

  她無意識側了下頭,餘光瞥到什麼,立刻轉臉看過去。

  她這才發現,耳房和正房的門口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有個人在。

  滿頭銀髮,臉龐瘦削,一雙眼睛古井無波,腿上披了條毛毯,正坐在輪椅上安安靜靜地看向說話的江懷雪和保姆。

  江懷雪下意識站了起來,她驚疑不定道:「您是……」

  保姆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連忙過去推輪椅:「哎呀,老太太,你從佛堂出來怎麼不叫我?」

  江懷雪手指一緊,慢慢放下茶杯。

  這就是阮老夫人?

  她血緣上的奶奶?

  她怎麼會坐在輪椅上?

  保姆推著阮老夫人到江懷雪對面的位置,給她倒了杯溫水,又給江懷雪換了杯熱茶。

  她看江懷雪和阮老夫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也不敢再說笑,靜悄悄把門窗關好,退了出去。

  江懷雪摩挲了杯身,遲疑道:「老夫人的腿是……?」

  她之前查到的資料里,沒有說阮老夫人不良於行啊。

  阮老夫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表情平淡:「能走路,只是天氣冷的時候疼得厲害。」

  江懷雪點了下頭,問道:「是風濕嗎?」

  阮老夫人淡淡答:「不是,治不好的。」

  她態度疏離淡漠,仿佛既不在意江懷雪叫她「老夫人」不叫「奶奶」,也不在意江懷雪的來意。

  江懷雪問了兩句話後,情緒卻放鬆下來。

  她說:「剛聽阿姨講,我來之前老夫人在佛堂,老夫人信佛嗎?」

  阮老夫人:「老來無事,找點事情做。」

  江懷雪「哦」了一聲,閒聊一般:「我看院子裡還放了兩個大水缸,但是家裡用的都是自來水,不知道水缸用來幹嘛?」

  阮老夫人答道:「以前養過金魚,後來懶得侍候,就不養了。」

  江懷雪:「那田地就是用來種菜的了吧?老夫人這些年都這樣過嗎?沒考慮出去旅遊逛一逛?」

  阮老夫人:「不需要。」

  江懷雪露出理解的神色:「那老夫人現在一般做點什麼?」

  阮老夫人頓了一下:「隨便看看佛經。」

  江懷雪微微一笑:「這樣,看來老夫人的日子還挺清閒的。」

  「但是我看阮家事情好像很多啊。」

  江懷雪看著阮老夫人,語氣溫和。

  「聽說阮先生被人設計中了圈套,為了解決問題還欠了一點小債,老夫人知道嗎?」

  阮老夫人沒有半絲動容,只道:「跟我沒有關係。」

  江懷雪挑了下眉:「老夫人是這麼想的?」

  阮老夫人:「各人自有緣法,那是他的命運。」

  「既然如此。」江懷雪注視著她,「老夫人當初為什麼執意接我回阮家呢?」

  「我聽說阮先生和夫人開始並不願意接我回去,是老夫人執意如此。」

  「我看老夫人親緣淡薄,對親兒子也沒什麼多餘的看重,怎麼對我好像不太一樣?」

  江懷雪慢慢道:「另外,我也很好奇,西南與帝京千里之遙,老夫人這些年都沒有出門,是從哪裡得知我的身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