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閉死關
傅青舟知道，寧白眉不在明劍閣。
上回在小山頭一敘後，寧白眉便說過，他如今已不再怎麼理會政事，對明劍閣事務也涉及較少了，都是交給李驚蟄與寧無妄。
這也是為何他動不動就離京數月、明劍閣仍能正常運轉的原因。
因此，要找他，得找到他家裡去。
夜色將臨，傅青舟卻依然馬不停蹄，往寧家趕去。
如果不是遇上了花曉蘭、華無影，他從明劍閣出來便得去了……拖延了幾個時辰，武林盟里那些被捉起來的不知要受多少罪。
但沒辦法，既然碰上了華無影，這事就必須和他說清楚。
希望以華兄的心志，能夠抗過這一關、走向更海闊天空吧……
「在江盟主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前，他也是希望華兄能夠真正獨當一面的。」
傅青舟嘆道。
他心中有些悲涼——今日與華無影聊了聊，又一次勾起了他心中的感慨。
在他看來，過去的江百川已然相當於是死了，如何不值得一嘆？
胡思亂想間，寧府已至。
傅青舟跳下記里鼓車、付了錢，便踩著地面上的薄薄積雪，來到了門前。
寧府位於京城西北方向，距離皇城與明劍閣都不遠。
事實上，這附近幾條胡同大街上，住的都是朝廷大員——這些宅子，自然也都是朝廷賞賜的。
但跳下馬車後，傅青舟卻分明嗅到了一股冰冷氣息。
這不是什麼殺意、也不是什麼惡意，而就像是……雜糅了陰謀、城府、血腥、權力、銅錢的氣息。
他站在胡同間，左右顧盼。
長長的青磚牆連接著一個又一個大戶人家院門，院門前掛著一盞盞燈籠，燈籠亮著紅光，卻驅不散冬夜寒意，也驅不散胡同里那濃濃的「官氣」。
傅青舟輕輕吐出一口霧氣，伸手敲響了寧府大門。
咣咣聲迴蕩在胡同里，很快便淹沒在了倏倏雪聲中。
不多時，腳步聲傳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門縫中卻是露出了一張熟臉。
「寧女俠！」傅青舟眼前一亮。
不錯，開門的竟然是寧無書！
她不像往常那樣作精練打扮，而是一身普通的女子家居服，身上少了幾抹江湖肅殺氣，但眉眼間那股俠意卻是一點不少。
「呵，是你？」
見到傅青舟，她也笑了起來：「你知道我回京了？」
傅青舟尷尬地笑笑：「那個，我是來找寧白……呃，相劍師大人的。」
「噢，我以為你來找我切磋的呢。」寧無書也不在意，完全打開了門：「伱來得是時候，再晚幾個時辰，父親便誰也不見了。」
「嗯？」
傅青舟一怔：「怎麼了？」
「進來說吧。」寧無書悠然道。
兩人進了府中，沿著小院青石小路緩緩走著，雪花飄然、寒風微拂，但這寧府中卻是沒了方才外邊胡同里那股子冷意。
相反，傅青舟還覺得有些溫暖、有些平靜。
「父親要閉死關了。」寧無書道：「今日府中上下皆在為他準備閉關之事，唯我無所事事。」
傅青舟哈哈一笑：「難怪來開門的是你……誒等等？」
他一怔：「相劍師大人，要閉死關？」
「是。」寧無書輕聲道。
傅青舟撓頭：「可為什麼啊？眼下慧覺、江百川這些人還在外逃，北夷還有個霍婭爾虎視眈眈，寧大人卻選擇這時候閉關？難道有什麼敵人，連他都覺得危險？」
寧無書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
傅青舟卻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某種意味，一怔道：「等等，不會和我有關係吧？」
「想啥呢？」寧無書笑道：「你哪來的資格？」
傅青舟笑笑：「也是。」
他們穿過寧府重重院落，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前進。
府中的氣氛緊張有序，每個人都在忙碌著，這些下人們拿著各種工具，或清掃、或布置、或搬動，沒有一個人敢有絲毫懈怠。
「父親閉關之處，乃是我府中後院一處靜室。」
寧無書悠然道：「此次閉關，短則數月、長則數年，期間雖不吃不喝，但卻對靈虛需求極大，因此，需在靜室周圍布下捉納轉化靈虛之陣。」
深入府邸，傅青舟很快看到了她所說的場景。
寧府家僕、侍女們，全都圍繞著一個小房間打著轉，在房間周圍地面布置著什麼，有些地方擺放石頭、有些地方栽種小樹苗、有些地方置上一盆魚缸，有些地方則是插上兵器……
傅青舟沒學過陣法，不是很懂他們在做什麼。
但他看見了寧無妄，這位寧家大公子漫布其中，不時對著下人們出聲指點。
「咦，小妹，傅少俠。」
他一扭頭便注意到了傅青舟與寧無書，露出了笑容。
傅青舟連忙行禮。
寧無書對自家大哥倒是隨便得很：「他來找父親的，能進去不？」
「當然可以。」寧無妄輕聲道：「父親吩咐過，他一直在等傅少俠。」
傅青舟撓了撓頭：「高人都是這樣的？提前都能知道有人來找自己？」
「這不奇怪。」
寧無妄笑道：「玄星強者，即使不修卜算推算之術，其心魂亦與天地相應，若有人慾前來尋覓，多少總會有些感應。」
「行了，既然父親在，你就進去吧。」
寧無書拍了拍傅青舟肩頭：「聽說你已經七境了？」
她瀟灑一笑：「這進境實在快得嚇人，也更讓我手癢難耐了……出來後，咱們再切磋切磋。」
傅青舟與這對兄妹簡單說了幾句禮貌話後，便不再猶豫，大步進了靜室。
靜室中，除了一張草蓆地墊、一柱點燃的薰香，再無他物。
寧白眉一襲素衣、盤坐於地墊之上，身邊放著香爐，輕煙裊裊纏繞盤旋，在他身周有如仙雲一般。
「來了。」
他沖傅青舟笑道：「何事來訪？」
傅青舟眨了眨眼：「大人都能提前知道我來，難道不知我為何而來？」
寧白眉呵呵一笑：「武林盟的事，我會讓無妄前去說上一聲，只要查清他們與五里莊、細雨閣等事無關，便不再為難他們，也不隨意上刑，也儘快將他們釋放回去。」
傅青舟鬆了口氣。
真輕鬆啊，認識大佬還是有好處的，一句話就搞定了。
「謝過寧大人。」
他認真地行了一禮：「既然這樣，我便不打擾大人閉關了。」
「別急。」寧白眉微微一笑：「上次，我讓你好好想想江百川此人給你帶來的啟發，你可有想法了？」
傅青舟一怔。
「對……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他一拍腦門，在寧白眉面前坐了下來：「我想的是，江百川始終在逃避自己精神帶來的問題，最終導致分裂越來越嚴重，兩個人格變成了水火不相容的狀態。」
「隨後，在阿澄的刺激下，他不得不面對抉擇，強烈的衝突下，他強行融合了自己兩個身份，但這種融合在我看來……卻反而是走了歧途。」
傅青舟輕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光明面、陰暗面，他過去將這兩面分開，就像一杯純淨透明的白水、與一杯純黑的墨水。」
「但如今，他將這兩杯水混在了一起，但墨水雜入白水中，只會將白水變得混濁不堪……」
他嘆道：「我也是一樣。」
「我過去總想著融合戚然訣與逸然訣，但若真這樣做了，最終，我也只會變成一杯被染黑的水。」
寧白眉微微一笑：「不錯，有悟性。」
但隨後，他又輕聲問道：「那麼……你打算怎樣將這杯墨水，完全倒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