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放下？憑什麼？
「咳、咳咳……」
傅青舟半跪於地、捂著小腹，不停咳著血。
一道深深劍痕劃開了他的衣、斬開了他血肉，甚至從那巨大的創口中，能夠隱隱看見蠕動的內臟。
若非他真元蘊於周身肌肉骨骼，這一劍便已斬碎他的丹田、叫他修行歸零！
割浪刀落在他手邊，刀面映射著大殿昏黃的燈光。
它似乎已然失去了某種光芒，刀面上布滿細細密密的裂紋，似乎再稍用力一震，便能將它震碎。
「咳……」
傅青舟捂緊傷口，抬起頭，望向前方的江百川。
江百川同樣半跪著、一身黑袍崩成了碎布，零零散散地掛在身上，露出了黑袍下方、他那常穿的一身白衣。
他也咳著血，臉上卻有一絲釋然的笑。
「傅少俠……」
他緩緩道：「還好，沒有釀下大錯。」
傅青舟目光卻依然複雜。
他並不是非常清楚，方才那一剎那發生了什麼。
尊上對著自己轟出了一道恐怖劍意，而他也釋放出了割浪刀上最後一記江百川留下的劍意。
二者相撞，巨力立即將他撞出了數丈之遠、更是撕裂了他的小腹——當然，那遠不是一個洞天五境強者應有的實力。
而當他重新抬起頭時，看到的，便是同樣咳血的江百川。
「江盟主……」傅青舟輕聲道：「您……」
「我留在你刀上的印記，喚醒了我自己，於是，我收住了那一劍。」
江百川微微一笑：「我還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麼。」
傅青舟眼中一喜。
「您……」他問道：「您知道自己作為尊上時，做的事了？」
江百川眼神變得有些複雜：「我知道，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願意去面對它們，我甚至欺騙自己、用臆想出的經歷與記憶來蒙蔽自己……」
傅青舟緊緊抿著嘴。
已經結束了麼？
他不敢確定。
就這一劍？一個印記，就能喚醒江百川？這般簡單麼？
就在這時，沉重的轟隆聲從身後傳來，那是大殿門被推開的聲音。
一縷幽光照了進來，黑笠人的聲音緩緩傳了進來。
「尊上，看來，您的選擇……是成為江百川。」
他的聲音無喜無悲，很是平淡：「那麼，您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江百川抬起頭，望向黑笠人。
「阿澄。」他低聲道：「我……」
黑笠人卻打斷了他，淡淡道：「若你選擇了成為江百川，那麼關於細雨閣的一切，你都需要抹去。」
他不再用「您」，而是用起了「伱」來進行稱呼，這似乎也意味著某種心態上的變化。
「你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我。」
「這諾大的細雨閣，你必須親手毀去，那些殺手、這些年收集而來的秘籍，統統要毀掉。」
「你也必須切斷與主公的關係……若你不想蒙蔽自己，那麼你自然也該清楚他是誰，你的武林盟亦受惠良多，有些東西，你也必須捨棄。」
黑笠人緩緩問道：「江百川，你做得到麼？」
在他開口說話時，傅青舟便想打斷他了。
他看得出來，黑笠人是在刺激江百川，而且帶著很強的傾向——但他根本開不了口，從黑笠人出現開始，一股陰冷氣息便莫名塞在了傅青舟喉中，令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到黑笠人最後一個字問完，那團陰冷氣息才散去。
傅青舟張口便怒道：「你問這些做什麼！你不是要他選擇一個身份即可麼？他已經選了！」
「是麼？」
黑笠人望向神色複雜的江百川：「你，選了麼？」
「我……」江百川方才已經釋然、平靜的臉上，再次泛起了糾結與痛苦。
「呵。」
黑笠人輕聲道：「你會變成如今模樣，便是因為放不下。」
「你放不下自己的夢想、也放不下自己的成就，更放不下多年苦心經營而來的聲望。」
「你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放，又怎麼做選擇？」
說到這，他一改此前淡然，深深一嘆：「江大哥，你我兄弟幾十年，沒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也沒有比我更仰慕、更尊敬你的人。」
「你註定要站在人間之巔，成為天下間最強的人。」
「但……你必須要純粹。」
黑笠人越過了傅青舟，來到江百川身前，俯下身，托著江百川雙臂，將他扶了起來。
「江大哥。」
他認真道：「無論是成為江盟主、還是成為尊上，你必須要純粹——這是當年你教我的東西。」
「方才，你選擇過了一次，你選擇不殺傅青舟。」
「這很好，但還不夠。」
說著，他看著神色複雜無比的江百川，伸手摘下了斗笠。
從後邊，傅青舟只能看見黑笠人披落而下的長髮，卻看不清他的臉。
江百川則是直視著那張與華無影相像的面孔，瞳孔震動起來。
「現在，殺了我。」
黑笠人露出一個微笑：「從我開始，毀滅這細雨閣，抹去你生命中黑暗的一面，去做江盟主。」
「阿澄，我不能……」江百川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想要細雨閣的身份，但不代表，我需要殺了你！」
「你必須這樣做。」
黑笠人斬鐵截鐵地打斷了他：「你必須放下，必須切割！」
「我……我……」
江百川咬著牙，目光一陣顫動後，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我……本尊，為何要切割！」
轟地一聲，他身上暴發出一股洪水般暴烈的劍氣，硬生生把黑笠人震飛數丈之遠，更將傅青舟掀倒在地。
「江盟主？！」
傅青舟捂著小腹、疼得臉色蒼白，卻根本顧不上這些，啞聲道：「別再走入歧途了！」
黑笠人勉強站定身形，抬起頭來，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怪異無比。
「歧途？」江百川冷笑道：「本尊所行之事從不需解釋，何來歧途一說？」
他的模樣看上去極為怪異，半邊臉是掙扎、悲憫、痛苦，另半邊臉上卻是寫滿了狂傲、霸道。
「放下？」
「必須要在江百川和尊上的身份中，選擇一個？」
他語調扭曲、聲線變幻，充滿了瘋魔之意：「憑什麼？我可以是江百川，也可以是尊上！」
「武林盟我也要，細雨閣我也要！」
「這都是我一手建立的，我憑什麼要放棄！」
「誰說劍道一定要純粹？誰說當初的我，就一定是對的？！」
江百川張開雙臂，身周氣息暴漲，聲如震雷，臉上左右兩半的表情扭曲糾結在了一起。
看他這模樣，竟然好似領悟了些什麼？
傅青舟驚愕不已，扭過頭，望向了方才被震至自己身後的黑笠人。
看見那與華無影極相似的臉，他甚至都不怎麼驚訝了，只是咬牙問道：「怎麼辦？！」
「若他……能就此融合兩個身份……更能藉此突破……」
黑笠人卻是一字一句、用古怪的語調道：「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都瘋了吧！」
傅青舟怒罵一聲。
他忍著腹部劇痛爬了起來，右手抽出長刀，不管三七二十一，迎著江百川便撲了過去。
管不了那麼多了，若讓江百川繼續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無論自己能不能砍到他，至少要打斷他眼下這怪異的狀態！
只一剎那，傅青舟便閃身來到了江百川面前。
他手中的裂雲長刀，得自武林盟、鑄自武林盟，此時，卻不偏不倚、指向了江百川面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