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無法掌控
仿佛只過了一瞬、又仿佛過了百年千年，傅青舟睜開了眼。
他覺得很累很累，仿佛真的在夢中度過了無數歲月，甚至一時間除了自己的名字、除了方才闖進夢中的菸鬼，他連自己應該身何處、經歷了什麼，都不大記得。
直到瞧見了身周遍地的鳥屍、獸屍，看見了不遠處已被烈火焚作焦屍的斡難，屬於他自己的記憶才一點點回到腦海中。
「傅小子……」
周圍濃濃黑煙正在漸漸淡去，菸鬼的聲音也越來越淡：「老子救了你這一把，怕是沒力了，起碼得休上十天半月，你快走，別再留……」
它話未說完，黑煙便已經全部散去，不遠處那塊玉佩輕輕一顫，沒了動靜。
直到此時，傅青舟也仍未完全從夢境中回過神來。
夢境中經歷的三段場景，對他來說並沒那麼簡單。
那不僅僅是短短三個片段，於他而言，他似乎完全沉進了那個怪異且無法探知的身份之中，更糟糕的是，由於菸鬼最後的打斷……他無法知曉那究竟是什麼？
就在此時，一個有些疲憊、有些緩慢的腳步聲靠近而來。
傅青舟扶著發昏的腦袋，慢慢抬起頭、循聲望去。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寧無書。
她吃力地拖著馬納爾，終於來到了村子中央，這一來，便瞧見了滿地屍身……以及半跪於地、神色怪異莫明、渾身傷痕的傅青舟。
當然，她也瞧見了傅青舟眉心那尚未完全淡去、仍在閃爍的古怪圖騰印記。
「糟糕！」
寧無書大吃一驚：「還是遲了！這些北夷人，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她再也顧不得馬納爾，將其拋下，咬牙抑下體內疲憊，大步沖向了傅青舟。
但此時傅青舟的眼中所見，卻已不同。
「是寧無書。」
他立即作出了判斷：「她是來幫我的……」
「是……寧無書是個好人，她是北疆大將，行事頗有仁義灑脫之風。」
「她似乎已經捉住了北夷小王子？這很好、這很好……這下，我可以從馬納爾口中，得知我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
「必須好好感謝她……感謝她……」
「她這樣的好人，卻生在如此一個充滿罪孽與苦難的世界，實乃大為不公……她……是個受害者……」
「我必須……報答她……幫助她解脫……」
轉眼之間，傅青舟腦海里已轉過了幾道彎，得出了結論：「像寧無書這樣的好人，必須殺了她，幫她解脫。」
於是，當寧無書奔至他面前、蹲下身，緊張地望向他時，他便無奈地笑了笑：「寧女俠。」
「不必多說。」
寧無書沉聲道：「沉心靜氣，我來幫……」
她話說到一半，傅青舟突然出手，割浪刀閃電般抹向寧無書喉嚨！
寧無書猛吃一驚，情急之下來不及拔刀抵擋，只能猛然伸手握向傅青舟手腕。
但此時傅青舟在戚然訣加持之下，力量何其之大，寧無書又處於極度虛弱之時，哪裡握得住？
刀芒閃過，寧無書向後跌坐而去，手臂上已多出一道傷口。
「傅青舟！」
她豎起眉道：「你做什麼！」
「寧女俠，別緊張。」傅青舟吃力地笑道：「我是在幫伱，死了就沒事了，不用操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寧無書先是一怔，隨後眼睛一瞪：「你被戚然訣控制了？！」
「戚然訣……你竟然知道戚然訣。」
傅青舟繼續笑道：「這樣也好，你不會糊塗著死，真是羨慕你啊……」
說罷，他毫不猶豫起身，揚起短刀向寧無書刺去！
叮地一聲，短刀刺入地面，寧無書險之又險地翻滾避過，咬牙道：「捉個馬納爾如此簡單的事，怎麼鬧成這樣……」
下一瞬，傅青舟又至，短刀再次刺來。
寧無書抬腿踢去，但虛弱的她，無論速度力量都比不上此時傅青舟，轉眼間小腿上亦是血流如注。
「你……」
她急道：「別被戚然訣控制了！快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傅青舟輕聲道：「我知道自己被影響了，但……似乎我以前的想法是錯的，如今我想得很通透、很明白，相信我，死了就輕鬆了。」
寧無書瞳孔凝縮。
「罷了……」
她咬著唇道：「你戚然訣在身，怕也沒那麼容易死……」
說罷，她翻身而起，一掌拍向傅青舟！
傅青舟毫不在意，擋也不擋，仍是一刀刺去。
乒！
這一掌輕飄飄地拍在了他胸口，而那一刀亦刺在了寧無書肩頭、痛得她眉頭一蹙。
下一瞬間，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的傅青舟卻忽然雙腳離地、飛了出去！
那一剎那，他仿佛感覺到整片天地、整個世界都隨著那一掌，轟在了自己身上！
他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飛了足有十數丈遠，這才重重摔落於屍堆之中。
寧無書強撐著又使了一記無妄劍，立即猛咳起來，整個人一陣搖晃、險些腿軟摔倒。
遠處，傅青舟慢慢爬了起來，愕然低頭、看著自己胸口。
沒有半點傷痕、也沒有疼痛的感覺，但自己……怎麼被打飛了這麼遠？
見他這副模樣，寧無書也怔住了。
隨即她苦笑一聲：「是啊，是啊……他又怎麼會被無妄劍所傷？」
「寧女俠。」
傅青舟遠遠喚道：「真的沒事，我真是在幫你，相信我好嗎？我會很快幫你解脫的。」
說著，他又一次提起刀，向寧無書走去。
「這小子沒完了！」寧無書捂著肩頭傷處，重重咳了起來。
這還沒完，就在她思忖著究竟要如何搞定傅青舟時，身後竟卻傳來一陣悉索之聲。
她猛然回頭——卻是方才被自己敲昏的馬納爾，醒了！
馬納爾沒有片刻猶豫，醒來的瞬間便拔起了腿開始狂奔！
一邊，是傅青舟。
一邊，是北夷小王子。
寧無書前後相顧、一時竟不知要怎麼辦。
就在這時，一陣風忽然吹了過來。
微風拂過馬納爾，他哼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便撲倒在地、昏死過去，只是沒人注意到，在那短暫醒來、逃跑的空當間，他手中似乎多攥了個東西。
這陣風掠過寧無書身側，停了下來——竟卻是江百川！
「寧將軍，怎麼回事？」
他望著滿村的屍體，皺眉道：「這就是你們要辦的事？」
「江盟主，此事容後再說！」寧無書一喜：「快，幫我制住傅青舟！」
「制住傅青舟？」
江百川微怔，看向了不遠處那提著割浪刀、立於原地的傅青舟：「他怎麼了？」
「江盟主，我沒事的。」傅青舟無奈一笑：「只是寧女俠有些不太理解我罷了。」
江百川深深皺眉，一頭霧水。
他會來此，純粹是趙皓提了一嘴，說武林盟可以幫朝廷辦一件大事，也終於說出了有北夷探子潛入大延一事。
這是武林盟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江百川稍作思忖之後便應了下來，於是立即起身叫停了比試，隨後趙皓亦起了身、向諸江湖客們拱手相請，以西朔王世子之名義，請他們替朝廷辦件大事。
接著，便是那武林盟中的大把江湖客，浩浩蕩蕩往南而來……
捉幾個探子是否需要如此浩大的聲勢？江百川不知，但既然趙皓這般說了，他自也不會再說些什麼。
只是，在聽說北夷人中還有七境薩滿後，江百川便決定獨自先行一步、以防傅青舟寧無書他們無力應付，於是極快地趕了來——接著，便遇見了眼下這一幕。
「傅少俠究竟做了什麼，為何要制住他？」
江百川望向寧無書，沉聲問道：「寧將軍，是否可以解釋清楚？」
「我……」寧無書咬了咬牙，正欲開口，卻忽然渾身汗毛倒豎！
汗毛倒豎的，不僅是她。
一臉無辜、站在不遠處的傅青舟，同樣心中生出強烈警兆。
便是江百川，神色也瞬間變得肅然無比。
也只有他，第一時間找到了問題來處。
他扭過頭、望向了方才被自己隨手拍暈的北夷小王子，馬納爾。
此時，馬納爾身上正湧現一股詭異莫名的力量，整個人緩緩漂浮而起，他手中握著個什麼，輕輕置於自己額心，隨著他放下手，幾人才看清，那竟是一枚眼珠！
眼珠子上長出了一根又一根血紅肉芽、刺入了馬納爾皮膚之中，與此同時，他也緩緩地開了口。
「我果然沒有看錯，阿史那鐵勒的孩子裡，這個孩子，最為優秀……」
從馬納爾口中發出的聲音，竟卻是一個蒼老、低沉的女人聲音！
他自己的雙眼變得灰白而空洞，附著於額上的眼珠卻靈動且迅速地掃過了現場，並最終鎖定在了傅青舟身上。
「……竟真能找見他。」
說著，「馬納爾」滿意地笑了起來：「近百年了……這天下，該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