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問
菸鬼提著長戟,重重落入怪物群中,將周邊數丈內一切怪物統統震作了血霧粉末。
他臉上浮起一層張狂暴烈的獰笑。
「爽!」
一聲暴喝、長戟前突,那殺意漆黑如墨、呼嘯若鬼,轟然間便吞噬了前方百餘步內所有的怪物!
他如同開了無雙的呂布,也不管周邊那些怪物究竟是戰是逃,他只管殺!
菸鬼此時恢復了幾成實力尚不可知,但面對這群野人一般的怪物,他便是一記落入豆腐塊中的滾燙鐵球,所過之處濃煙滾滾、血水化霧。
另一邊,秋嬋的夢境之中。
她自沒有菸鬼這般強橫實力,但手握軟劍的她落入怪物群中,除魔速度卻一點不慢。
那古劍所化的軟劍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與生命,若說秋嬋之前自己的軟劍是條毒蛇,那麼這柄劍便是真正的蛟龍!
它飛舞著、吟嘯著,甚至不需要秋嬋做些什麼,它自己便化作一道黑練鑽入了怪物群堆中,所過之處無不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秋嬋剛開始時殺得還分明有些心驚,但隨著殺戮步步深入,她的神色亦沉著了下來。
如今這些怪物不過是被夢境中那位大能摘取了本源、變作了一群野獸,但它們食人本性未變,當殺!
無論是菸鬼還是秋嬋,皆是越殺越興起。
海天夢境中看著這一切的傅青舟卻蹙起了眉。
「這不對……」
他喃喃道:「這些怪物雖多,卻也經不起這麼殺,這些紅魔,根本殺不光!還有更多紅魔在漸漸不絕地出現!」
說著,他低下頭看向骷髏,語氣肅然:「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並非我要做什麼。」
骷髏女聲溫柔平靜依舊:「而是它要做什麼。」
「它?」傅青舟眯眼:「你是說那柄劍?」
「不錯。」
骷髏女聲輕聲道:「我說過,它要飲飽了血,才能滿足。」
傅青舟抬頭望向天穹。
菸鬼一邊狂笑一邊屠殺,他的嘴已然咧到了耳根,雙目中隱有紅光乍現,簡直比妖魔還要更加妖魔。
秋嬋與他不同,她始終很冷靜——但冷靜卻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面孔中的情緒隨著殺戮一點點消失不見,動作變得凌厲兇殘了許多、減少了太多無用的花哨招式,出劍無比乾淨利落,只是也不太像個人了,反而變得機械、僵硬。
「這不對!」
傅青舟低聲喝道:「他們這分明是在夢境之中,怪物都是假的,那劍飲什麼血!它飲的怕不是老東西和秋嬋的神魂骨血!」
他猛地蹲下身,直視著骷髏那空洞的顱骨雙眼:「停下!」
「停下?」
骷髏女聲輕聲道:「為何要停?」
她幽幽道:「玄星之魂、冰魄仙軀,以此二人餵劍開刃,將來你持了劍,豈不更妙?」
「妙伱個大頭鬼啊!」
傅青舟大怒,飛起一腳踢向骷髏!
這一腳踢實了,衣著華麗的骷髏當場散落一地。
但那女聲卻並未消散,依然在他耳邊迴蕩:「你為何動怒?你身懷戚然訣,註定要屠盡天下,怎能如此不安?」
傅青舟一驚,面色愕然。
方才踢散骷髏的瞬間,他分明察覺到有什麼東西變化了。
仿佛這天幕中原本一層不可見的迷霧,忽然被撕破。
「你,知道我身懷戚然訣?!」他脫口而出。
下一秒,他眉心一跳,意識到了什麼:「不對,我們根本不是摔偏了,是你將我們引到了此處!也是你一路驅使紅魔、引導我們來到這裡!」
女聲不置可否,輕輕一笑:「時也運也,你註定會來此地,無須我來引導。」
傅青舟驚愕地仰首四望,但除了天穹上照映出的兩個畫面,卻再沒了那說話的女聲。
畫面中,無論菸鬼也好、秋嬋也罷,全都變得不再似人,而是變作了另一種意義上的「魔」。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抱緊自己腦袋、緊閉雙眼,怎麼也想不明白。
為了躲避法嗔製造的陷阱,菸鬼攜帶他與秋嬋二人潛入地下,這兒多半是沒什麼陰謀的。
但之後呢?
他相信菸鬼的判斷,既然它說了下邊是地下河,那麼多半不會有錯……可摔偏了?
即使是他們後來找見的那條地下河,也遠遠稱不上「河」,不過是條小溪,更何況那兒如此深、距離青草澤地面如此遠,恐怕根本不是菸鬼所探知的地下河。
那這地下溶洞,究竟是何處?
自己真的在青草澤下方嗎?
那女人到底是誰,她是何時知曉自己身上藏有戚然訣的?她鍛造的劍又與戚然訣有何關聯?她與龍大悲……有什麼關係?
傅青舟腦海中的問題越來越多。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睜開了眼。
隨後他就這麼原地坐了下來,面色沉靜。
「你平靜下來了?」
女聲輕柔問道:「想明白了麼?」
「不。」傅青舟搖頭:「我只是發現,你其實什麼都未告訴我,我也什麼都做不了,與其如此,我不如好好聽聽,你究竟想要什麼。」
女聲有些低落:「我說過,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
傅青舟再次搖頭:「你若真的失憶,又怎會針對我布下如此之局?」
「……」
女聲沉默片刻後,緩緩道:「其實,我沒有布局,也並未刻意做什麼。」
「你所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你自心之投映。」
「你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因此我無法告訴你你該做什麼;你始終懷疑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確,我亦無法助你走出這場夢魘。」
傅青舟眼皮輕跳。
他笑了笑:「這話說的,我哪裡懷疑了?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
「是麼?」
女聲幽幽道:「龍大悲死時,你可曾後悔?」
「兩餘載以,你每夜夢中皆是他慘死之相,你可曾遺憾?」
「白日裡的瀟灑意氣,是你,還是逸然訣?」
「所謂行俠之時,你可曾疑慮?正邪之分,是依你心而定、還是依萬眾之心所定?」
「你手上沾血無數,所殺之人卻早已不再是神棍騙子,你怎知他們真的該死?」
「你所憐憫的、你所同情的、你所在意的,又有哪些是發自內心、哪些是為了所謂『正義』刻意表演?」
傅青舟呆若木雞,全身僵硬。
「你……」
張口時,他只覺得喉嚨里堵了什麼東西一般,艱澀無比:「你到底是……」
「我或許不該有名字,如果一定要有,那是一個你很熟悉的名字。」
女聲輕柔而恬靜,聲音中帶著一絲悲傷:「我,名作戚然。」
嗡地一聲,整片海天之境微微震動,之前發生過的那種莫明變化,似乎更深一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