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傷殘

  許婆子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做乾糧累極了,午後打了個盹,等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世界已經翻天覆地。

  神仙小主人六郎怒氣沖沖地瞪著她,指責她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而她的責任小楊氏則全身血肉模糊、慘叫哀嚎著在床上打著滾。

  小楊氏不知遭到了什麼野獸的攻擊,臉上被爪出了幾道極深的傷口,皮肉都外翻了,身上到處是血,衣裳也被撕破了,不知道有多少傷口。最可怕的是,她的左手沒了半截,斷臂上的血雖說已經止住了,可那白骨森森的慘相依然叫人恨不得立刻暈過去。

  許婆子軟倒在地,整個腦子在嗡嗡響。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把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比如娘子違背了六郎的囑咐,派老蒼頭出去給隋王府的一雙兒女送信了;比如娘子吩咐她去把所有糧食做成乾糧,結果她累壞了,娘子便讓她去好好睡一覺;再比如娘子昨日就吩咐老蒼頭去把下山的路打掃乾淨,不要留什么小石子在上頭,免得下山的人踩中了摔倒;又比如娘子親自把所有細軟都收拾到一個包袱里,不肯讓她碰一下;還有娘子昨天摔跤拐了腳,聲稱行動不便,連屋子都出不去,所以她反覆說過下山的兇險後,就放心去幹活了……

  許婆子稍稍回過神來,就知道自己多年來在世家大族裡養成的習慣起到了作用。她下意識地就說了許多推卸責任的話,減輕自己在娘子受傷這件事上的責任,還小小地告了娘子一個黑狀。但她並不後悔。她說的都是實話。娘子又不是她的主人,只是她主人的女兒而已。一個不關心親娘死活的不孝女,欺騙了她企圖逃跑……憑什麼讓她心甘情願拿性命去保護呢?

  將她救出庵堂的是六郎,養活她的也是六郎,她只要聽從六郎的吩咐,老老實實說真話就行了。

  六郎李溫齊聽完許婆子的話後,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當然能聽得出這婆子話里話外都在推卸自己的責任,但他也同樣看得出來,這婆子並沒有撒謊。他的母親確實做了那些事。

  如果說小楊氏的腳真的受了傷,那她吩咐手下兩個人去做的那些事都不算什麼,頂多就是送信這件事公然違背了他的囑咐,令他感到不快罷了。

  可小楊氏的腳根本就沒有受傷,她還有力氣爬下山去,穿山越林地逃走!這已經明擺著是在欺騙了!她找藉口支走了老蒼頭,再騙許婆子自己動不了,然後讓許婆子幹活累得睡過去,她就帶著細軟和護身法器私逃了!

  若不是她從來沒走過山野小路,慌亂中被樹枝挑散了頭髮,使得護身法器掉落,身上的法衣斗篷也因為她跌跌撞撞的動作而鬆了系帶,自行脫落,她還運氣不好地遇上了老虎,可能還真的能成功逃到附近的鎮上,僱到車馬,把自己送到終南山下人煙聚集的市鎮上。一旦她在人群中露了臉,被人認出身份,事情鬧大,李溫齊知道自己必定會受到師門的懲罰。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床上那個哀嚎著翻滾的婦人,心中生出了無力感:「母親為何要瞞著人私自逃走?我一再囑咐過,母親不能再出現在人前了,為何你就是不肯聽?!」

  小楊氏哭嚎:「別問了!快餵我幾顆仙丹!把我的傷治好了!」

  李溫齊道:「我方才已經餵過你丹藥了,否則以你的傷勢,早就血盡而亡,如今只是痛罷了。你且忍一忍,再過得片刻,你會好受一些。」

  小楊氏不肯答應:「再餵我幾顆!好六郎,你一定還有仙丹!能治傷的,能止痛的,快快讓我服下!我臉上還有傷呢,還有我的手!先前服的仙丹沒能治好它們,你再尋些更好的仙丹來!」

  「沒有了。」李溫齊淡淡地道,「你是凡人之軀,能服的丹藥本來就有限,更何況還是那種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頂級丹藥?我為了你的安危,好不容易才弄到了兩顆,本想在關鍵時候再讓你服下,沒想到今日全都用上了,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你傷得雖重,卻已沒有了性命之危,不過就是傷口疼些罷了。等藥力慢慢散開,你就會好起來的。只是……」他頓了一頓,「你被老虎吃掉的手臂,還有臉上的傷痕,恐怕就沒法子了。以後有機會,我會想辦法去弄更好的丹藥。若是弄不到,母親也只能認命了。」

  「什麼?!」小楊氏如遭雷擊,強忍著劇痛抬起頭來看向做了神仙的兒子,「你騙我的吧?你是神仙!怎麼可能連治我傷的仙丹都弄不到手?!我如今容貌盡毀,又成了殘廢,倘若一輩子無法醫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難道這不是母親自找的麼?!」李溫齊冷下了臉,「你又不是沒在村里住過,為何我說要帶你回去小住些日子,你便鬧騰著要私逃?!若非你支走了熟悉山林的獵戶,又不肯帶上身邊侍從,就不會獨自在陌生的叢林中慌不擇路,引來野獸!」

  小楊氏哭道:「我帶上了你給的護身寶衣和寶簪,你說過它們會護我性命的!誰知道它們一點兒都不管用呀!」

  若護身法衣法器不起作用,小楊氏早就被老虎撕成了碎片,又怎會撐到他得訊趕來?只要她好好地穿戴著法衣法器,那些東西就會保護她。可她畢竟是凡人之軀,沒有靈力驅動法衣法器上的符陣,無法讓它們緊緊地附在她身上。一旦寶簪掉落,法衣鬆脫,它們就無法再給她提供保護了。也是她走運,寶簪脫落後,她被老虎嚇得腳軟,無力逃跑,卻因為法衣就掉在她腳邊不遠處,彈出的防護陣還能籠罩住她大半個身體,助她避開老虎的大部分攻擊,僅僅是露在陣外的左手和頭臉受了重傷。若是法衣早就遠離了她,即使他及時收到法衣發出去的信息,第一時間趕過來,也只會看到一地白骨了。

  但李溫齊知道,就算他把實情告訴了小楊氏,她也不會懂的,索性就不說了:「它們若不管用,母親如今早就死了,倒也不枉我耗費巨資買下它們。此番母親受傷也不是壞事。橫豎性命無礙,你從今往後就別再折騰了!老實聽從兒子的安排吧。」

  小楊氏不敢置信地看著兒子:「你在說什麼呀……你難道……就不管我的傷了?!你要讓你的親生母親頂著這麼一張臉,殘了一隻手,活一輩子麼?!」那她還怎麼回到李玳身邊,重獲他的寵愛,重新過上富貴的生活?!

  可李溫齊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母親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麼?行了,你且休息吧。這婆子就繼續留下來侍候你,你可別再將她支走了!我先去把你送出去的信追回來,明兒再把你送回村里去。這一回,你就別再搗亂了!」

  他說罷便匆匆離去,丟下滿身傷殘的小楊氏。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兒子的背影,渾身發起了抖,不敢相信自己要面對的是何等殘酷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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