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二章 回家

  「然後呢然後呢?」慕修寧支棱著耳朵睜圓了一雙眼,巴巴地提出個新問題,「你是真準備在那西商餘下的十六王侯里挑出一個,再生造一個聽話懂事的西商王嗎?」闌

  「西商王?」慕大國師應聲回身,抖著眉梢瞄了自家兄長一眼,面上掛了縷涼颼颼的笑,「我為什麼要費力去造那種東西。【記住本站域名】」

  「稱王之人,早期或許還會因為自身能力的尚且不足而甘願臣服,可當他們品嘗過『權力』的滋味、羽翼漸豐,他們便必定會轉而痛恨起那助他登頂的『拐杖』、厭惡起那阻攔了他進一步登峰的禁錮。」

  「一旦那所謂的『西商新王』決意倒戈,西北邊境必會燃起新的沾火,加之他極有可能熟知我|軍的習性與作戰方式,屆時那局面顯然會更加失控……」

  「所以二哥,我為什麼要花那個精力與銀錢,去養一頭註定養不熟的白眼狼?」話至此處,小姑娘的語調微頓,扭頭望向那看不清邊際的萬里廣漠。

  「何況,選中其中一人,那就代表著要與剩下的十數方為敵,其所要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是以,我若要扶,那便乾脆扶他個十人八人,讓他們前朝大亂,引得眾王奪嫡而八分大漠——」

  「反正只要西商亂著,就不會威脅到我乾平西北,待扶離歸附、爹爹他們緩過乏來,我等便可將這八部王侯逐一擊破——到時候這大漠西商之地,照樣要入我乾平版圖。」闌

  「只是這法子雖穩卻耗銀過甚……要不然,你以為哈吾勒江今日焉有活路可走?」慕大國師半垂著眼睫微抬了下頜,話畢便是一聲輕哂。

  慕小公爺聞言卻差點被她這話嚇出了一身冷汗——雖說他平素便知曉他這小妹的腦子好使又多少有那麼點心黑手毒,但他真沒想過這小丫頭能黑成這樣啊!!

  這簡直黑得跟殿下書房裡珍藏著的那塊上好的松煙徽墨差不多,不,她這說不準比那玩意還黑!

  ——他們這一家子的武將,怎麼就養出小妹這個天生適合混朝堂的崽了呢?

  離譜,且他有一咪咪的害怕。

  少年抖了抖唇角,繼而不著痕跡地朝著遠離慕惜辭的方向小挪了兩步,少頃便隨意找了個藉口,拔腿開溜了。

  小姑娘一早就看出了自家兄長面上的那點驚恐,卻含笑悶著不曾做聲——左右她二哥早晚得經過這麼一嚇,早嚇晚嚇,倒也無甚差別。闌

  慕大國師心下如是想著,一面晃悠著拆去了那幾面被她命人插在流沙之地外、充作陣眼的慕家軍旗。

  有他西商數萬戰|俘及那塊西商京畿護|衛|軍|兵符在手,她並不擔心哈吾勒江會有膽子臨場變卦。

  *

  因著那塊京畿護|衛|軍|兵符,哈吾勒江此次的動作果然是出了奇的利落。

  他是晌午被人押回的月城,不到傍晚便已然送還了那上千具乾平歷代將士們的屍骨,順帶又派來了一小隊能代表他的議和使臣。

  慕惜辭瞅著那一件件人骨製成的各式擺件險些飈出了淚花,慕修寧低頭摸著那一具具遺骸亦跟著紅透了眼眶。

  軍中年紀小些的戰士們嗚咽著將前輩們的屍首搬上了板車,年長些的,則沉默著為那些長眠之人覆上了乾平的軍旗。闌

  西商的使臣們縮在邊緣處不敢鬧出丁點動響,眾人也下意識將他們暫且遺忘在了那處角落。

  月升時分將士們終於安置好了所有屍骸,待火頭軍大師傅燒飯的篝火燃起,與老兵們確認過不曾有屍骨遺失的慕惜辭亦隨之長長舒出口氣。

  接下來,就只剩繪一面能容納這上千道魂魄的招魂幡了。

  小姑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而後招手喚自家兄長幫她取來了面新軍旗。

  她本欲就著這軍旗拿血畫上兩道符籙,孰料慕修寧在看到她摸出來的那柄青銅小刀後,卻抿著嘴把那軍旗背去了身後。

  「……小妹,你那不是有畫符用的硃砂嗎?怎的還掏起匕首來了。」少年人鎖著眉頭盯緊了她手中兵刃。

  他從前聽說過玄門之人有那等以血繪符的法子,卻沒想過今日他小妹竟也要在他眼前來上這麼一遭。闌

  ——不是說以血作符會大耗精氣嗎?他小妹這小身板哪裡能經受得住!

  慕修寧繃著唇角無聲控訴,慕惜辭見狀不由得搓著指頭訕然一笑:「害,這不是出征在外,做招魂幡的材料不夠嘛。」

  「加上喀勒瑪拉西部去著乾京足有萬里之遙,尋常符陣本也保不全這麼多前輩的魂魄,我這才……嘿嘿。」

  「二哥,你也不想見前輩們在半路上便不慎魂飛魄散了是吧?」小姑娘呲著白牙循循善誘,少年人聽罷杵著下巴陷入了沉思:「這自然是不想的。」

  「但姑娘家本就容易氣血兩虛,你這樣上趕著傷身肯定是不行的。」慕修寧搓著指頭認真思量了片刻,少頃猛地撫了掌,「那要不然……你用我的血呢?」

  「你?」慕惜辭聞聲一愣,隨即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自家兄長,「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別了別了,二哥。」

  「你這純陽童子身的血氣可是最克冤魂厲鬼,我若真用了你的血,那制出來的恐怕就不是招魂幡,而是鎮魂幡了。」闌

  「?臭丫頭片子你這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啊!!」少年聞此懵了一息,遂連忙上前張牙舞爪地好一通比劃。

  慕大國師被他這模樣逗得樂到肚子發痛,一旁站在流沙之地邊緣等了半晌的老兵們擔憂地望著那玄衣姑娘,幾度欲言又止。

  「要不然……」他們便不回乾平了,就在這裡直接去地府投胎好了。

  領頭的老兵踟躕著輕輕開了口,慕惜辭循聲轉頭打斷了他尚未脫口的話:「前輩,晚輩知道您想說什麼。」

  「但不要緊的,晚輩說了要帶你們一起回家,便一定會做到。」

  「二哥,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的。」小姑娘說著彎了眼,「乾平|國|運|昌盛,軍魂自也極為強勁,加之我的道行不算太淺,又是軍中之人,繪製這道供前輩們暫居的招魂幡,於我而言並非難事。」

  「天道會算我的功德,軍魂也會替我背這份因果——」闌

  「流點血而已,真的,沒什麼的。」慕惜辭斂眸說了輕描淡寫,慕修寧見此自知再無言勸阻,便嘆息著隨她去了。

  那夜魂幡繪成時,沙海湧起清風無數。

  待到月盡天明,廣漠之上,少年人亦終於擎起了那道滿載了前人英魂的、血制的魂幡。

  「前輩,咱們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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