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一章 瞞天過海

  「臣媳謝陛下體恤。」施雅聞言心頭猛然一喜,忙不迭叩首謝了恩。

  一旁打著帘子的俞德庸瞧見她那副喜怒皆形於色的樣子,不由微微蹙了眉頭——這常陽郡主怎會蠢到這等地步,她該不會真沒看出來陛下是故意的吧!

  堂堂相府,教出來的女兒就這點斤兩?這看著怎麼比從前的安平侯府還不如。

  ——先前那祝婕妤再蠢,也沒蠢到被人明言僭越還沾沾自喜呀。

  老內監心下腹誹,一面忍不住又多瞄了施雅幾眼,他見後者這是當真沒能覺察出帝王的弦外之意,不禁無聲嘆出口氣。

  ——罷了,左右陛下這次拋的是直鉤咸餌,她這都願意往那鉤上躥,那也只能說是她合該倒這個霉。

  但凡她再機靈上那麼一星半點,她就不該非要親眼盯著陛下喝那勞什子的藥膳。

  如此一來,待到陛下來日清算南安王府意圖謀反之事時,她說不得還能以「對南安王等人謀逆行徑一概不知」、自己只是「為他人利用」為由,僥倖逃過一死。

  可現在嘛……

  俞德庸斂眉,端著瓷碗,小心盛起一勺底的藥膳,遞去帝王嘴邊。

  墨景耀低頭瞅見那點湯汁,不著痕跡地抖了抖眉梢,繼而在施雅克制不住緊張與激動的注視之下,靜靜將之吞進口中、壓在舌底。

  如此重複了兩三次後,雲璟帝便擺手示意他不想吃了。

  施雅見她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當即不再耽擱,與帝王又多說了幾句吉祥話後,便麻利地尋了個由頭,匆匆出了皇宮。

  待施雅離去,墨景耀連忙將嘴裡含著的那點藥膳盡數吐進了痰盂,又捧著茶盞好生漱過了口,一直候在屏風另一側的離雲遲見此,快步上前,就手接過了俞德庸掌中的那隻瓷碗。

  「小雲遲,怎麼樣?」不必裝病、重新恢復一派生龍活虎之狀的老皇帝好奇萬般地抻長了脖子,向來穩重的俞德庸亦隨之悄悄豎起了耳朵。

  在兩人滿是期待的目光下小道童緩緩皺緊了雙眉,少頃又「嗤」地一聲,放鬆了唇角。

  「怪不得他們敢派來這樣一個蠢貨,」放了瓷碗的離雲遲斂眸輕哂,半垂的長睫掩去他瞳底縱過的一線譏嘲,「原是有恃無恐。」

  「陛下,這藥膳里下的不是藥,是蠱,並且是一種改自南疆、頗為精妙的子母蠱。」

  「這蠱是活蠱,母蠱在制蠱人手中,子蠱的蟲|卵則被下在了這碗藥膳之內——那子蠱的蟲卵極小,肉眼幾不可見,莫說是尋常太醫,便連道行淺上一些、不熟悉南疆蠱毒的術士在這,也極難能覺察出問題。」

  「並且,這蠱極為陰毒,能令中蠱者的身體日漸消瘦,並在半月之內油盡燈枯,氣竭而亡——瞧著像是身染重疾,藥石無醫,實則卻是被這蠱蟲耗盡了氣血,干作一層人皮。」

  「這樣。」墨景耀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下一息卻又陡然想起個新問題,「那這玩意的味道又是怎麼回事?」

  「剛剛施雅打開那食盒蓋子的時候,這東西的香味都快把我沖死了。」

  「唔,這估計是香料放多了吧。」同樣被熏到了的小道童說著皺了皺鼻子,「這種蠱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味道,應該是不小心,或者他們就是故意往這藥膳里加了這麼多香料。」

  「這樣一來,陛下您見到這藥膳,勢必要生出疑心、喚來太醫院一眾御醫前來二度查驗。」離雲遲努力揣摩著墨書遠等人的心態。

  「屆時一旦查驗結果仍為無毒無害,他們便可盡消了您的疑慮、順理成章騙您喝下這藥膳……只是沒料到您故意逗他們玩?」

  「……按常理來說,理確實是這個理。」雲璟帝撓頭,目露猶疑,「但小雲遲,你確定老五他們有那個腦子嗎?」

  ——他怎麼瞧都覺著這幫人不會有這個腦子,能布置出這麼複雜的計劃。

  正常人誰在這種關頭,指著那五萬紙糊似的兵馬逼宮謀反吶!

  「這就不清楚了。」小道童咧嘴訕笑,而後晃悠著轉移了話題,「對了,陛下,玄霽方才在屏風後等著,看得不大真切——您到底喝了那藥膳沒有?」

  「小童出來的時候,只看著您漱口了。」

  「呃,喝了……一點點。」搓著肚子的墨景耀心裡無端發了陣虛,「就兩勺底,而且我剛剛都給它們吐出去了。」

  「陛下,玄霽說了,那是蠱,不是毒。」離雲遲抿嘴,要笑不笑地繃了繃唇角,抬指扣上了帝王的手腕,掐訣捏出一小綹靈氣。

  老皇帝被他這陣仗鬧得下意識坐正了身子:「怎麼說,中了?」

  小道童頷首,滿目凝重:「中了。」

  「好傢夥。」墨景耀齜牙咧嘴,「這都能中,這也太防不勝防了!」

  「所以桑若那麼個撮爾小國,才能在南疆那地方安然立了這麼久。」離雲遲悵然嘆息,話畢收手自袖中摳出只拳頭大小的瓷瓶,打開來,倒給雲璟帝一粒藥,「連師父他們,也都不怎麼愛跟桑若正面對上。」

  「蠱毒弄起來麻煩得很。」

  「喏,陛下,這瓶藥給您,明兒起,您每日辰時服上一粒,可壓制住您體內子蠱,保您性命安然無虞。」

  「哇,小雲遲,這蠱連你都解不了呀。」雲璟帝咋舌,邊吞藥邊發現新物種一般瞪大了眼睛,他以為這小傢伙是全能的來著。

  「能解的,但玄霽的道行不夠,沒法在不驚動母蠱與制蠱人的前提下殺滅子蠱,只能硬來。」小道童攏好衣袖,靦腆一笑,「小童怕打草驚蛇,壞了陛下您和師父他們的籌謀,就只好先選這種溫和些的法子了。」

  「但您放心,這藥是師父親手配出來的,絕對能妥妥按住那子蠱,不讓它們有丁點能作亂的機會。」

  「另外,玄霽建議您去找個跟您年齡相差不多的死囚,」離雲遲眨眼,小腦袋輕輕一歪,「您可以讓他把剩下那些藥膳吃下去後,再把他關進您寢宮閒置的小屋子裡。」

  「如此,有您身上的龍氣籠著,地點和年齡又十分相近,即便那制蠱人死命催動了母蠱,亦不會覺察出什麼異常。」

  「咱們也能玩一出完美的『金蟬脫殼』、『瞞天過海』。」

  「至說那死囚——」小道童涼涼聳肩,「反正現在都十月秋後了,他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沒區別。」

  「噫~」墨景耀皺著麵皮誠懇感慨,「小雲遲,你好黑啊!」

  「咳,」離雲遲應聲假咳,摸鼻望天,「這都是師父他們教得好。」

  小徒弟是一款芝麻流心墨魚汁和糯米皮的掉渣小湯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