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時值十一月初,慕惜辭雖嚮慕修寧要了十九棵樹,卻並沒準備著在年前便能將這些東西栽種下來,畢竟乾平的冬日多大雪,那樹即便是移栽過來也不會過活。閱讀
若她以奇門陣術將那些樹強行盤活倒也可行,只是這樣一來未免太惹眼了些,她有一身底牌,卻並不想早早暴露。
慕惜辭杵在窗台邊上託了腮,淺淡的目光掃了眼窗外,想要栽樹是至少得拖到二月開春了,但她需要設的陣法可拖不得,沒了樹,她便用其餘零碎之物臨時替了,什麼假山花鋤和石桌石凳——如此忙活了一天一夜,那陣勢總算初初落定。
有了這道陣,也算了了她一部分後顧之憂。
「小姐,少爺說車馬已經備好了,您趕快收拾一下,咱們即刻啟程啦!」小姑娘歡快的嗓音乍響耳側,慕惜辭聞此下意識抬手按了按眉心。
想到呆會又要跟墨君漓那隻老狐狸打交道她這腦仁便脹痛無比,也不知道前世墨書遠那心眼抵不上針尖大、鏤空了半個腦花的玩意是怎麼給他弄死的。
但凡墨書遠那傢伙有點腦子,就不會在她大勝得歸之際想方設法的毒殺她——
她能縱橫沙場無一敗績,靠的是奇門化陣,以兵充子,招招式式借的是地利天時,是以勢如破竹,無往不利。
當時的乾平朝野上下,除她之外再無第二人玩得轉這般排兵布陣之法,待她身死的消息傳出皇城,邊疆戰事定會再起。
也就墨書遠一個蠢貨會認為那些人害怕的是他。
慕惜辭閉目,說來事情能落到那局面多少也怪她,若非她被父兄的死訊沖得昏了頭,阿姐又落入了墨書遠之手,再加上那卦象……
罷了。
左右都是前塵舊事,今生不要再犯就是了。
半大孩童思索著套上靈琴遞來的斗篷,拿好小手爐,碎步出了屋。
昨日京中初雪,今早的石板路上便只剩了一地未消散的濕漉,馬車壓過青石留下淺淺的水痕,國公府的車子自城南走到城東,最後停在一處巍峨府門之前。
慕惜辭隔著車窗軟簾微微抬眼,朱漆大門兩側高懸著的燈籠上繪著描金的花樣,那正是七皇子府的圖章。
「慕小公爺,您來了,殿下早在廳中設好了點心香茶,就等著您和三小姐到呢!」守門的侍衛瞧見慕修寧的臉,很是熱絡的替他開了那扇緊閉著的門,剛落地的慕惜辭聽見他語調中遮掩不去的熟稔,禁不住輕挑了眉梢——
看來二哥此生當真是與墨君漓交好,只這事中處處透露著不同尋常。
慕修寧的脾性她清楚,為人老實熱忱,又時刻謹記著祖上「慕氏子孫,一心報國,從不站隊」的教誨,絕不會主動結交哪位皇子,如此一來,這段友誼,就只能是墨君漓先行主動了。
那麼,墨君漓結交二哥是為了什麼?兵馬?權勢?還是其他?
可他若是為了這些,前生又怎會自始至終不曾親近過國公府?就連墨書遠都知道左手娶了她阿姐,右手去撩慕詩嫣呢!
慕惜辭斂眸蹙眉,她實在不相信墨君漓這樣的人物,會平白無故的與人往來。
「小妹,在想什麼呢?我看你自從進了皇子府便開始愣神。」慕修寧壓低了嗓音頗為關切,他對這地方算得上熟,加之擔心自家妹妹拘謹不自在,索性屏退了引路的小廝,獨留一個靈琴隨侍左右,這會倒是輕鬆。
「沒,只是思考等下要如何致謝。」慕惜辭搖頭,慢慢吞吞扯了個謊,慕修寧聞言彎眸笑笑:「不打緊,小妹你寬心些,該如何就如何便是,七殿下他很好說話的。」
嗯,的確很好說話,只是一句話里頂多藏上十個八個坑,一不小心就被帶著跑了而已。
小姑娘沉默了一瞬,她感覺依她哥那大咧咧的性格,他可能覺得誰都好說話。
慕惜辭不再開口,自覺不會哄女孩子(尤其是小女孩)開心的慕修寧也跟著閉口不言,兄妹倆帶著靈琴,一路穿了花園又繞過兩道迴廊,這才抵達了七皇子府的會客正廳。
擺弄著茶盞的墨君漓聽到屋外的響動回了頭,瞥見一身紅袍的瀟灑少年和跟在他身側的半大姑娘,長眸含笑,唇角微彎:「阿寧,你來了。」
阿寧。
這稱呼聽得慕惜辭毛骨悚然,她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乘人不備,搓了搓袖中的胳膊,險些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殿下。」慕修寧拱手,回眸見慕惜辭繃著面容傻站原地,禁不住輕聲催促,「小妹?怎的還愣著。」
「小女慕惜辭,見過七殿下。」被人點了名的慕惜辭不情不願行了禮,繼而是一段十分場面話的致謝,賠了墨君漓那件大氅又補了一尊通體血色的南海珊瑚,這一通下來慕惜辭膩得快繃不住好臉,墨君漓卻撐著下巴笑笑:「慕小姐,在我這毋需如此客氣拘束,我與你兄長私交甚篤,你便喚我一聲『漓哥哥』如何?」
【嗶——】
慕惜辭面上的笑意一僵,心中盤旋過無數句堪稱粗鄙的隨和儒雅,強行扯起假笑:「殿下莫要說笑了,惜辭不敢。」
「是嗎?那倒可惜了。」墨君漓說著做出副失落之態,慕惜辭果斷斂著眉眼將他全然無視。兄妹二人依次落座,墨君漓招手,即刻有小廝奉上新鮮的瓜果點心。
「這桃花酥乃是府中白案的拿手之作,慕小姐嘗嘗,可還喜歡?」矜貴少年輕抬了下頜,慕惜辭望著他那雙波光涌動的黑眸眼角輕吊,入口的點心外皮酥鬆香脆,內餡清甜爽滑,花香撲鼻卻渾然不膩,她不由微亮了一雙杏眼:「殿下府上的點心,果真非比尋常。」
「小姐喜歡便好。」墨君漓頷首,轉而吩咐身側侍衛,「去,將那桃花酥再端一盤來,好讓小姐帶回府中。」
「殿下,這就不必了吧?」慕惜辭攏著衣袖的手指微緊,墨君漓輕輕歪頭:「一盤點心罷了。」著重咬了「點心」二字。
慕惜辭見狀眼底輕晃:「這樣,那惜辭便卻之不恭了。」
「等會,不是。殿下,小妹,你們倆在說啥?」坐在一旁只顧喝茶的慕修寧聽了個雲裡霧裡,他覺得自己仿佛根本插不上話。
他們說的難道不是點心嗎?為什麼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在說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