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綰煙拖著幾人跑出設宴大殿之時,墨君漓二人正扎在御花園角落裡,研究樹上掛著的花燈。
「殿下,你說上頭那燈究竟是怎麼扎出來的?看著怪好看的,我偷偷摘下來一個拿回去研究,會不會被陛下訓斥?」慕修寧仰頭盯著那隻花燈,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覺得這東西蠻好玩,想學學做法,回去給慕惜辭扎兩個玩。
左右慕修寧是不怕訓的,他與墨君漓私交甚篤,又幫著慕文敬管理軍中事務,慣來是宮裡的常客,年幼時常跟著墨君漓四處調皮搗蛋,也沒少挨雲璟帝的訓。
——莫說兩隻宮燈,當年他連賢妃的釵子都給撞壞過兩根,只不過後來被慕文敬提溜著來宮中道歉請罪,吃了自家老父幾棍,還被狠狠的扣了半年的零花錢。
「老頭會不會訓斥你我不知道。」墨君漓聞此淡漠地抬了抬眼,拖長了聲調——一到上元,宮中的花燈便多得很,那老頭是不可能在意一兩個小燈的。
「但國公爺一定會追著你揍。」少年說著閒閒一攏衣袖,慕文敬是他兩輩子以來見過的、最為忠君愛國、恪守規矩的老將,常人坐到他那個位置,早就該翹尾巴了,他倒是對老頭數十年如一日的尊敬。
所以,若是慕修寧真有膽子摘宮燈,他一定會被慕文敬追著暴打,然後押到殿上,來一出「負荊請罪」。
即便那燈並不值錢也沒人在意,甚至每年老頭都會拿剩下的宮燈,隨便賞一賞年齡尚小的宮人,讓他們跟著沾沾喜氣。
「那、那算了。」慕修寧聽到「國公爺」三字時立即麻了腦瓜,剛伸出一半的爪子也被他訕訕收回來了,眼珠亂晃間他猛地瞥見抻著腦袋尋找兩人的墨綰煙,連忙拿手肘捅了捅墨君漓,「殿下,樂綰出來了。」
「……好像還帶來了我姐我妹和晉王世子。」慕修寧頗為僵硬地扯扯唇角,他不過是年關前後忙了一個多月,樂綰那丫頭怎麼就跟他小妹混得這樣好了?
他這個當哥哥的都還沒跟妹妹這麼親近呢!
慕修寧癟了嘴,心頭泛起了陣陣的酸泡泡,慕惜辭還在府上時他年紀小,整日被人盯著習武,回到府上往往累成一條死狗,想不起要跟著自家妹妹玩;待他習武有所小成,小妹已然被送去了京郊別莊,等再回來時眼見著都十來歲了。
接近大防的年齡、多年未見的點點生疏,加上慕惜辭身上那不似尋常十歲稚童的氣度,種種疊在一起,到現在慕修寧跟自家小妹最為親近的那次,還是除夕夜放煙花。
那次煙花……不提也罷。
他燻黑了府門口的牌匾,被慕文敬攆得滿府亂竄,部分挨揍的地方,這時間還隱隱作著痛。
「那丫頭的動作倒是快,這就把人都拉出來了。」墨君漓聞言笑笑,回身衝著墨綰煙招了招手臂,後者眼尖,迅速尋到了二人的位置,忙不迭帶著人趕了過來。
離著開宴只剩下約莫一刻半的時間了,她可得抓緊功夫玩。
小公主轉著眼珠,默默加快了些腳步,墨君漓眉眼含笑的望著幾人,順勢瞅見了跟在墨綰煙身後數尺開外的慕詩嫣。
墨君漓見此笑容略帶玩味地看了慕惜辭一眼,小姑娘回以同樣意味深長的目光,待兩伙人順利會和,慕詩嫣已然跟著到了這御花園的角落。
她擔心自己被眾人發現,於是尋個棵有些年歲的老樹,十三四歲的少女身量纖細,那樹幹恰能遮掩她的身形,慕詩嫣伸手攏了攏禮裙鬆散的下擺,將自己小心地藏在了樹後,而後攥緊手絹,悄然豎起了耳朵。
這點小動作自然沒能逃過幾個習武之人的耳目,慕修寧盯著一丈外少女不慎露出的些微裙擺,抖了抖麵皮:「她這是……」
「阿寧。」墨君漓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慕修寧雖不知他心頭又在打什麼鬼算盤,卻也跟著乖乖閉了嘴。
墨傾韻見狀,視線慢慢自眾人面上掃過,他在瞧見慕惜辭頭頂簪著那根工藝精湛得更甚皇家的釵子時,目中浮現了一絲瞭然。
「阿音,上元的月亮最美,我知道這附近有處視角極好的觀景台,我們不若去那邊瞅瞅?」墨傾韻凝視著墨綰煙身邊的慕惜音輕笑,後者聽罷略顯遲疑:「世子,這……這是不是不太好?」
此番進宮是為上元宮宴,走出設宴大殿又是應了樂綰公主的邀請,若她這時間拋下公主於不顧,於情於理,似乎都有些說不通。
「嗨呀,慕姐姐,別擔心,您就跟著韻堂哥去吧,他在殿裡的時候,可是眼巴巴地看了您好久啦!」墨綰煙咧嘴,趕忙將慕惜音推去了墨傾韻身邊,「我給您拉出來,就是為了他。」
要不是她看著自家堂兄坐在那裡干著急,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喊慕惜音離席的。
正月十五尚屬初春,冬日餘下的冰雪未化,入夜的風仍舊冷得很,她怕慕惜音著涼。
「那、那就多謝殿下體恤,惜音失禮了。」慕惜音反倒被她這一番話鬧得面上發燙,她低頭揪了揪衣擺,垂著長睫胡亂告了聲罪,忙隨著墨傾韻離去了。
「韻堂哥,您倆可得看好了時辰,千萬別誤了待會兒的宮宴~」墨綰煙對著兩人的背影揮起了帕子,眼中笑意既促狹又惡劣,她看著慕惜音被她說得背脊僵直了一瞬,唇邊的笑意忍不住放得越發大。
「噗哈哈,慕姐姐、原來慕姐姐也有這麼純情時候!」小公主笑得肚皮發痛,捂著肚子彎了腰,慕修寧見此不由目露嫌棄:「廢話,我阿姐長這麼大就動過這一次凡心,能不純情嗎?」
「嚯!慕明遠,你這嫌棄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丫是不是找打!」聽出了慕修寧話中嫌棄的墨綰煙瞪了眼,抄起根枯樹杈,作勢便要與他拼命。
慕修寧連連閃身躲避,墨綰煙手裡的樹杈越舞越快。
「所以,」目睹了全程的慕惜辭面無表情,「他們兩個一直是這樣嗎?」
「嗯,樂綰生性活潑,自幼就與阿寧不對付。」墨君漓頷首,看著兩人打鬧的眼神,和藹得猶如慈父,「見面不出三句話必吵,我都習慣了。」
「話說回來,阿辭,這一套你穿起來很好看。」墨君漓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又親昵地捏了捏她的小臉,繼而漫不經心地略拔高了音調,確保躲在樹後的那人能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我的眼光不錯,還算是會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