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白景真
水榭地牢。
暗道中的燈火慣如往常一樣昏暗幽微,不甚明亮的火光穿過鐵欄,斜斜打在牢中人的身上,映出一張蒼白又消瘦的青年面龐。
守著石牢的侍衛聽到動靜,抬眼瞥見那並肩而來的一對男女,忙不迭恭敬萬分地拱手行了禮:「見過主子,三小姐。」
墨君漓抬指免了他的禮數,眸光漫不經心地掃向他身側的石牢。
眼下白景真的樣子與他記憶之中相差甚遠。
他印象中的他是永遠的沉默穩重,話不多辦事卻極為牢靠,雖不至似路驚鴻那般意氣風發,卻也絕不是眼前這般的落魄狼狽,如喪家之犬。
這大抵便是造化弄人,重來一世,孤苦無援之人,竟是成了他。
少年斂眸,無聲嘆息一口,面對白景真,他的心情委實複雜得厲害。
這位白氏遺孤不是那等只知服從的無腦之人,相反,他生了一身反骨,性子自與常人不同,相當的特立獨行。
前生他初登大統之時,他看他的眼神與旁人無甚兩樣,甚至較那幫老臣們熱切又貪婪的目光中還多了兩分鄙夷與嘲諷。
想來當時敗走詐死的他,在白景真眼中軟弱無能,合該被人當成傀儡肆意操控,他為了收服這世所罕見的良才,著實費了好一番功夫、受了他好一頓的冷嘲熱諷。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當真被他辱罵得起了殺心,但好在,他沒能下得去手,而這一身反骨的刺頭,亦終究心悅誠服、為他所用。
從前的他不願與他人相爭,避得久了,自然也忘了前朝到底是怎樣一番的風起潮湧。
他有帝王的能力卻無帝王應有的狠心,那時,也是白景真逼著他硬下心腸,寸寸坐穩那至高之位,一統天下。
是以,前世的白景真,於他而言,亦師亦敵亦友。
而今生——
墨君漓轉眸對上了青年的眼珠,他的眼瞳在光影之下明明滅滅,卻一直鋒銳狠厲,如雪中孤狼。
他還是他所熟識的那個白景真,而他也不想再與他為敵了。
沒有那個必要。
少年的眸底流瀉出淺淡的欣慰,聲線隱隱帶了點笑:「情況怎麼樣?」
「還是那樣,主子,他肯吃飯喝水,卻不肯開口說話。」侍衛略略壓低了嗓音,「軟硬不吃,也不怕恐嚇。」
「我知道了,無礙,你們先下去罷,我來親自會會他。」墨君漓輕輕頷首,揮袖屏退守在牢中的侍衛。
偌大的地牢不出幾息便只剩下他們三人,少年隔著鐵欄,靜默地與青年相望。
慕惜辭抬頭看了看被欄杆封死的天窗,隨手自袖中摸出幾道黃符,掐著方位設下個簡單陣法,繼而扔出匕首,捏了個手訣,盪開層薄薄的陰煞。
那煞氣輕鬆地將三人罩籠,小姑娘見狀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好了。」
「傻姑娘,哪裡就需要你多費這個力氣。」墨君漓含笑捏捏身側人的手心,目中多了點不大明顯的嗔怪與擔心,「這是咱們的地盤。」
「畢竟隔牆有耳,當此大事,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慕大國師眼神一飄,抬手摸了鼻尖。
倒不是她不信任觀風閣的人,只是眼下究竟是非常時刻,他們要策反的並非常人,而是扶離昭武將軍府白氏的遺孤,白景真這身份本就易生出爭議。
加之世上的能人異士多著,難保扶離那頭就沒兩個厲害術士,尋常侍衛可抵不住術士的手段,這叫她不得不防。
「那你快些教我玄術,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讓我來。」少年說不過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試圖將這活計攬到自己身上來。
慕惜辭聞言微一點頭,隨即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知道了,我看著陣眼,你忙你的去。」
……嘖,這小丫頭明顯是沒能聽進他的話去。
墨君漓腦殼微痛,伸手按了按眉心,而後重新將目光轉投在了白景真身上。
後者一動不動地定定盯著他,乾裂滲血的嘴唇微微翕合。
他的經絡早就被人封鎖住了,也知道侍衛每日給他送來的飯食里都下有令他動用不了內力的藥,但他絲毫不會在意,一應照吃無誤。
他清楚,只有活著才有可能出去。
而且,這位乾平的皇子並未急著要他的命,反而將他與其他死士分隔開來——那些死士早化為了利刃之下的一縷亡魂,唯他一人還保全了性命——他知道他還有用,他知道有朝一日,他定會過來尋他。
這便是他的籌碼。
白景真布滿血絲的瞳眸微眯,眼底雖已混濁,目光卻猶自清亮,昭武將軍府的冤情還未平反,他的仇人尚在這世上逍遙快活,他不想死。
他不想現在就死,即便是死,他也想拉著路驚鴻一起——
「你們……」青年開口,他多日不曾說話,喉嚨早已乾澀不堪,嗓音亦是沙啞難聽,「想要我做什麼?」
墨君漓聞此忽的笑開。
「我還以為,」少年慢條斯理地一撣廣袖,「依著白公子的聰慧,早便猜透了某的意圖。」
白景真的眼神一暗:「我不會叛國。」
少年不緊不慢地彎了唇角:「是嗎?」
「如果說,我能幫你平反了白氏的冤案,」墨君漓斂眸說了個輕描淡寫,「再殺了路驚鴻呢?」
此一言如平地驚雷,令青年的瞳孔無意識地縮了又縮。
他手肘一抖,渾身的肌肉幾乎是剎那緊繃,白景真的身形微晃,眉頭卻蹙得愈深:「路驚鴻在扶離的權勢,近乎是一手遮天。」
「你一個乾平皇子……如何能有這樣的手段?」
「我有沒有這個本事,白公子當真看不出來嗎?」少年俯身輕笑,面上看不出半點氣惱之意。
白景真聽罷陡然沉默,心神不受控地生出了三分動搖——他當然有這個能耐。
能這樣輕而易舉地點破他的身份、查明扶離當年之事,還用這樣輕鬆又篤定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再加上他在地牢這幾日所見種種……他當然有這個能耐!
並且……
青年注視著少年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瞳底色澤愈發的晦暗不明。
「自然,白公子,墨某不願強人所難。」墨君漓慢悠悠直起了身,氣度矜貴而從容,「所以,你還有的是時間仔細思考。」
「倘若你想通了、願意作出抉擇,只管知會那守門的侍衛一聲,讓他去尋我便是——」
少年話畢,笑吟吟牽過那守陣的姑娘:「阿辭,我的話說完了,我們走吧。」
? ?這位老白同志
? 啊
? 還是有點道道的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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