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泠幾乎是瞬間便亂了方寸。
他平素本事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但眼下慕惜辭所言句句正中其害,他這雙膝又確乎是隱隱作了痛,便不由多想了幾分,並越想越覺得那所謂「大劫」十分在理。
於是他慌了神,拿著銀票的手亦禁不住微微顫抖,鶴泠哆嗦著嘴唇,只覺一道寒氣從尾椎骨爬到了天靈蓋,軟麻感自指尖蔓延到了小臂。
「這這這……三小姐,這如何是好?」鶴泠的聲線發了抖,恨不能直接摸出五千五百兩銀票,將之拍在慕惜辭手上,求她幫他解決此劫。
但鐵公雞的尊嚴令他沒臉多摸出那麼兩張半的銀票,且一卦花上五千五百兩,這當真與要他的命無異。
「辦法……總歸還是有的嘛。」慕惜辭勾了唇角,笑吟吟地抽過那三張千兩銀票。
銀票離手時鶴泠戀戀不捨多看了它幾眼,往常只有他坑別人錢的份兒,一口氣花這麼多錢,還真是頭一次。
就算是做他鍾愛的那隻純銀鎏金的算盤,他都沒花這麼多錢!
他滴~小錢錢~
鶴泠抽了抽鼻子,心下淚流滿面,他勉強控制著面上表情,竭力不露出悲痛之意:「所以……怎麼解?」
「好說。」慕大國師對著那鐵公雞溫♂婉一笑,收了銀票復又伸了手,「八千兩。」
「?」
鶴泠瞠目:「您剛剛不是還只要五千五百兩……」
怎麼突然坐地起價變八千兩了?
果然論黑,還是你們這幫跳大神耍黃符的黑啊!
青年對此嘆為觀止,慕惜辭聽罷,卻慢條斯理地一整衣袖:「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
「鶴公子,凡事都要講求個緣法,剛剛惜辭以為與您有緣,便主動提出要為您解煞避劫——那五千五百兩自然是包括了卦金與避劫費用的。」
「可是您婉拒了惜辭,說明您心下對惜辭所占之事不盡認同,也不夠相信惜辭的能力。」
「既如此,惜辭與您此劫的緣分便已盡了……您再回來求惜辭解事,豈不是在攀緣?」慕惜辭挑眉,「強求來的緣法,終歸不如先前,我想要為您解除此劫,所耗精力自然也要更多。」
「是以,這費用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了。」慕惜辭微笑,趁人不備,袖中手又狠狠的掐了道訣子。
那兩團細微的煞氣即刻鑽入鶴泠的五臟六腑,順著他的經絡逆行遊走開來。
下手前慕惜辭曾仔細觀察過鶴泠的體質,見他是習武之人,確保這點煞氣不會損傷到他的根本,這才掐了訣子。
不過鶴泠雖是習武之人,通身的經絡卻因疏於練習,半數有了淤塞之象,她也索性藉由這兩道煞氣替他通一通,既能除了那些淤塞污物,還能適當拓寬他的經絡。
這樣,多出的那幾千兩白銀,也不算他白交。
慕大國師打定了主意,掐訣的手便絲毫不曾留情,想當年她還在流雲觀的時候,師父就是這樣替她打經絡的。
她的武習得晚,能接觸內家功法時,年歲已近豆蔻,早就錯過了開蒙的最佳年紀,若再無煞氣輔助疏通經絡,她前世只怕一輩子都邁不入內家的門檻。
偏生養氣煉體的功夫不可或缺,想要修習玄門易術,難免要觸動天法,損耗自體生機,若再無這般強身健體的玩意,他們這些做道士的,豈非個個都要癱在輪椅里?
慕惜辭回憶完畢,手下訣子已接連變換了數次,鶴泠只覺那隱隱的痛意,無由來的便從四肢鑽入了肺腑,又從肺腑遊走於他的百骸經絡,眨眼刺進了骨髓。
與此同時,那痛感也是陣陣加劇,初時是隱痛,後來是刺痛,這會已經像是千萬枚鋼針齊落,幾乎將他紮成了篩子。
鶴泠的喉嚨一甜,一口血險些便噴了出來,他額頂不禁滑下顆顆豆大的汗珠——難不成,還真有大劫?
若真是那劫……
青年打了個寒噤,當機立斷自袖中多摸出了八張銀票,猛地拍在案上:「解解解,三小姐,勞煩您儘快幫小生安排一下。」
「好說。」慕惜辭再度收好了銀票,仍舊是那「好說」二字。
其實那煞氣已在鶴泠經絡之內遊走了有個四五圈了,淤塞早被她通了去,只要他今夜或明早出個恭,他體內滯澀多時的內力便會自行運轉。
若非這鐵公雞太過墨跡,這會他早就不用疼了,何至於拖這麼久?
慕惜辭無聲嘆息,鶴泠只見她收起了東西便抬手連掐數訣,而後伸出一指虛虛點上他的眉心。
他眉心微熱,一股難以言明的清爽之感,霎時游遍了他全身,那痛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輕快,好似掙脫了某樣枷鎖,又仿佛是頭頂移去了一柄懸著的刀子。
他感覺自己的輕功都像是精進了幾分。
「如此,公子便可放心了。」慕惜辭的手在半空頓了良久,方才緩緩收了訣,她故意作出一副竭力之狀,小臉蒼白得如撲了二兩麵粉。
好厲害!
鶴泠咋舌,不疑有他,只心道這銀子花的不虧。
「鶴某,多謝小姐化劫之恩。」鶴泠面容一肅,衝著慕惜辭拱手作揖,後者見狀微微搖頭:「無礙,只要公子別忘了那出『戲』便是。」
「小姐放心,鶴某必不敢忘。」鶴泠頷首,鄭重非常,「屆時,鶴某定會盡全力配合小姐。」
「那就好。」慕惜辭點頭應是,借著疲乏先行溜出了「雲山顛」,命湛凝露暫且留下作陪。
湛凝露仍想與鶴泠探討經商之道、理財之法,稍加思索便應了下來——她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聽她的話准沒錯。
慕惜辭出了雅間,在門口觀看了全程的墨君漓,現下已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認識鶴泠這麼多年,還是頭次見到他在別人手上吃了這麼大的虧、花了這麼多銀兩。
他雖不認得道術法訣,卻清楚面前這小姑娘的能耐,且他適才看得清清楚楚,慕惜辭拂袖、理髮與抬手之時,那手指分明變換了數次,顯然從一開始便在掐訣。
想來鶴泠那些痛意,都是這丫頭一手弄出來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弄了些什麼。
他倒不擔心慕惜辭所為,會損傷自家屬下的身體——慕大國師慣來比他還有分寸,她敢下手,定然無礙。
「給,一萬一千兩。」小姑娘飛揚了眼角,一把將那銀票拍進少年懷中,小模樣頗為得意,「怎麼樣,說了給你要回來吧。」
「我這可還是給你翻了三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