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慕詩嫣的籌謀

  然後……

  匪首被慕惜辭問得一陣恍惚,眼神不自覺閃爍起來,慕惜辭見狀,緩步踱到牆角,彎腰拾起一張半干不濕的桑皮紙,問守在此處的侍衛要了碗清水,將那韌性十足的紙張打濕之後,毫不猶豫地將之糊在了匪首臉上——

  「你若還惜這一條小命,便乾脆利落些,從實招來,我的脾氣算不得大好,想來你也不願重新回顧一番那『加官貼』的滋味。閱讀��慕惜辭說著拾起第二張桑皮紙,放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掂了又掂,這紙比尋常桑皮紙張厚些,湊近還能嗅到一股刺鼻氣味,大約是製作之時,特意夾了層不該加的料。

  比如薑末、蒜渣,胡椒粉之類的玩意。

  這些東西加了水糊在臉上,即便不是加官貼,也夠受的。

  慕惜辭面巾下的唇角微勾,冷眼瞧著那奮力搖晃起腦袋的匪首,如此隔了足有盞茶功夫,她才慢悠悠撕去他面上浸了水的桑皮。

  匪首那張原本被折磨得慘白的臉而今憋漲得發紫,他滿是血絲的眼中亦儘是驚懼恐慌,被人綁在石凳上的男人大口大口、近乎貪婪之態地呼吸著空氣,再開口時聲線已然顫抖不堪:「她……她指使我們殺了那些家丁小廝,然後……然後……」

  「然後什麼?說啊——」慕惜辭彎眼,笑眯眯地打濕了第二張桑皮紙,匪首餘光瞥見她的動作,淺褐色的瞳孔震顫著縮了縮,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然後讓我們想辦法毀去那慕三小姐的清白,不論死活,再將她丟到京城門口!」

  「嗤啦——」

  慕惜辭手下一個用力,不慎把張浸得半濕的桑皮紙捅了個對穿,紙張內夾著的那一小層「料」沾了一手,她手背即刻火辣一片。

  「燕川。」墨君漓蹙眉,沉聲喚來暗衛,後者忙不迭端來只銅製水盆。少年不由分說地拉過慕惜辭的手——左右小姑娘還不到男女大防的時候——奪去那張破損的紙,細心替她提了提衣袖,繼而將那手按入水中。

  微涼的清水沖淡了手上的灼燒之感,慕惜辭閉目深深吸了口氣,面巾下的齒關不住地打著戰。

  她料到慕詩嫣可能會讓那山匪殺人滅口,卻從未料到她一個十三四歲的豆蔻姑娘能惡毒到這等地步——

  且不說現今的她不過是一將將十歲、連少女都稱不上的半大孩童,光是教一夥山匪在荒郊野嶺里毀去自家親堂妹的清白便足夠離譜,何況還要加上讓他們「不論死活」的把她丟到京城門口……她慕詩嫣倒是打了一副好算盤!

  慕惜辭捏拳,這若讓他們得手,她便是不死也要背上「失貞」之名,日日夜夜被人在身後戳著脊梁骨,以她前世十歲時的心性,只怕不出幾月就得被逼得懸樑自盡,成為乾平大街小巷的一樁笑談——若他們得手後她直接死了,那下場,恐怕比不死來得更要屈辱!

  國公爺的嫡二小姐,衣衫不整橫死街頭,死前還被一幫山匪輪流玷污……那丟的又豈止是她慕惜辭一人的臉面?整個國公府都將聲名盡毀!

  「害怕?」墨君漓抬眼瞥見小姑娘的表情,取布巾的動作微頓,慕惜辭聞此微微晃頭:「我這是生氣。」

  前世要不是有靈琴等人拼死相護,她又在奔逃中不慎跌落了山崖,只怕早就被他們得逞了。

  慕惜辭略略睜眼,眸中閃過一線暗色——若被他們得逞,她早就死了,哪來後面的六年修行,又哪來的慕妄生?

  沒了「妄生」,慕惜辭只是一名閨閣小姐罷了。

  她心中突的生出一股說不明的慶幸,好在因緣際會,老天憐她,一切得以重新開始,她有了前生的閱歷與道行,便也有了向那對狗男女討債的資本。

  此仇必報,來日方長。

  慕大國師長長吐息,再抬眸時黑瞳平靜無比,墨君漓給她擦過手後放了布巾,華貴風流的聲線竟在這一刻恢復了白日的乾淨冷清:「慕小姐,您想怎麼做?是殺了這賊人出氣,還是想讓他受盡折磨,體味過生不如死,再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失了生機?」

  「只要您想,我便立時吩咐人做。」墨君漓半垂了眉目,一雙眼定定落在小姑娘的眉目之間,聽見慕詩嫣那陰狠至極的計劃時他心中亦不由得掀起了驚濤駭浪,隨即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前生——那時他只聽聞山匪劫道,慕國公府近十名家丁慘死,三小姐下落不明,卻並未細想過究竟是哪裡來的山匪,慘死又是何等死法。

  將將十歲的小丫頭,到底是怎樣逃出的虎口?

  他想不到,也委實不敢去想。

  墨君漓輕聲嘆息一口,心頭隱隱生出兩分不大明顯的憐惜,慕惜辭聞言涼涼吊了眼角:「讓他死或者生不如死,豈不是太便宜了始作俑者?」

  「那小姐的意思是?」少年挑眉,直覺告訴他,慕惜辭想要做的一定十分有趣。

  「我聽說世間有一種毒藥,灌入腹中不會令人立死,只逢每月的初一十五毒發,發作之時如中牽機,若無解藥壓制,至多疼上一年半載,中藥者便會不治身亡。」慕惜辭冷笑,她口中每蹦出一個字,那匪首的容色便要愈白一分,「此毒名喚『鉤月』,只因毒發日乃滿月與無月之時,中毒者頭腳蜷縮,恰如弦月,故得此名。」

  「想來依殿下的能耐,定能尋到此毒。」慕惜辭仰頭,黑瞳之下沉如靜水,墨君漓勾唇:「不錯,我手中確有『鉤月』,小姐待如何?」

  「那便請殿下,將這輪『鉤月』,賜給匪首吧。」慕惜辭拱手作揖,「冤有頭,債有主。然後就請這位匪首,去尋那『冤頭債主』,把她吩咐你做的事,原原本本的還回去——殿下以為如何?」

  「甚好。」墨君漓彎眼,笑意中隱約帶了兩分暢快,「只是小姐可也要將那『慕二小姐』扔到京城門口?若要扔,某到時多喚上幾名侍衛前去,湊個熱鬧。」

  「既是原原本本,自然是要要的。但惜辭素來心軟,不忍見堂姐就此被人絕了生路,便毋需把她丟至什麼城門府門前——請匪首留下那麼一星半點的『證據』就好。」慕惜辭笑笑,慕詩嫣此人作惡多端,就這樣讓她利落的死了未免太容易了些。

  她欠她的帳實在太多,就算死,總也要等到她查清了帳本,打明了算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