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似有亂局起

  休沐日就兩天,但是第二天王棄就向劉氏告辭先行一步了。

  他準備去向林觸單獨報告『異常』,這種事情還是要將冉姣摘出來比較好。

  於是他獨自入城來到了明光宮的酉樓,按照上次冉姣帶著走過一遍的路徑來到了酉樓地宮之中,看起來有些冒冒失失地走了進去。

  因為並不熟悉,所以他就看起來像是一個暗衛中的新人一樣……當然,他也的確是個新人。

  沿途有不少奇怪的注視,不過當他想當值的暗衛提出要見林觸的時候,這些目光就都消失了……不管怎麼樣,直接去找射聲校尉的人和事他們還是少摻合比較好。

  原本王棄還以為自己應該要等上一陣子,卻沒想到他立刻就被獲准進入……簡直就好像那林觸早就在等著他一樣。

  於是他按照上次的記憶往裡面走,很快就走到了屬於林觸的地宮南院。

  他敲了敲門,但敲門聲剛落下這門就自己打開了。

  感受著那一股微弱旋風的餘波,王棄知道這肯定是林觸直接瞬發了一個小小的風咒來開門的……果然始悟之後的林觸看起來對於咒法的態度也變得隨意了起來。

  進門他就看見了林觸,如同素縞的頭髮隨意地一紮,他正穿著一身便衣一手拿著本棋譜一手對著棋盤落子。

  「正好有事要找你和阿姣分說,既然你來了,就給阿姣也順便帶個話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落完一子,然後合上棋譜微笑地看著王棄。

  有種令人如沐春風之感。

  王棄沒想到林觸竟然也有事情要找他,便決定先聽聽林觸要說什麼。

  於是他點點頭道:「林叔叔說吧。」

  林觸稍稍有些詫異。

  他本就是人情達練的暗衛首領之一,當然聽得出王棄此時的這一聲『林叔叔』可要比以往那種純客套式的叫法顯得親切得多了。

  他有些奇怪這種變化發生的原因……不過轉瞬又失笑地將之歸結於這是和冉姣訂婚了以後自然的『愛屋及烏』。

  所以林觸稍稍思索就將這事放下,接著說起了自己的事情:「我這次得到至寶回來可以說是出乎了一些人的預料,畢竟類似的尋寶每隔一段時間暗衛都會進行一次,只是沒想到這次能有這真的收穫……」

  「一些人對我眼紅了。」

  他說著,忽然間話鋒一轉,從溫和的語調轉為了凌厲。

  「那些人覺得我是僥倖,所以聯合起來向陛下請命,要求留在京畿的暗衛來一番同場較技……若是我部在較技中落於下風,那恐怕所有受我統屬的暗衛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壓。」

  王棄聽了心領神會道:「林叔叔是要我出戰嗎?」

  林觸點了點頭說道:「時間就定在下個月末,那時徐平他們差不多也要回來了,到時候我也就無法再推脫。」

  「但他們不會只以這一件事來欺我,必然是已經著手開始調查我部麾下的一切問題……所以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你們無比事事小心,發現任何異常事無巨細,都可以上報於我。」

  王棄訝然道:「那大比結束之後就不用擔心了嗎?」

  林觸溫和地笑了下道:「這是我們暗衛各部之間的默契……畢竟都是羽林孤兒,若是我麾下實力真的能夠壓服他們,那麼這件事情當然也就到此為止。」

  這就是同一系統內同僚之間的相互競爭與默契?

  王棄聽了點點頭,同時也覺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於是他說:「林叔叔,其實這次我來找你就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想跟你匯報。」

  「哦?」林觸訝然出聲。

  王棄見狀便繼續說下去到:「林叔叔你讓我去大鴻臚官署內當值,不過那邊的人顯然不怎麼待見我,所以順手就將我丟到了郡邸獄去當個獄卒長。」

  「郡邸獄?!」林觸神色猛然一震,卻是忍不住重複強調了一遍。

  王棄心頭更是驚了,好像林觸對於『郡邸獄』這個地方很敏感?他忍不住猜測,小去疾的存在該不會這林觸早就知道吧?!

  這種猜測非但沒有讓王棄退縮,反而是更放心地按照原計劃進行下去。

  所以他說道:「是的,『郡邸獄』……我要說的便是負責這郡邸獄的廷尉監丙紀,他將一個十一歲的小童養在了這獄中,每每自掏腰包給這孩子購置食物,卻只說這是他善念所至。」

  「林叔叔,我覺得這丙紀丙大人恐怕有問題,而這小童的身份也有些存疑……不知是否要調查?」

  「不……」林觸直接拒絕……他站起身來負手在後,思慮了一下才說道:「這件事你不用過多介入,否則恐怕與你不利。」

  「是。」

  王棄恭恭敬敬地應諾,誠心誠意,滿懷感激卻不敢表露……十二年前巫蠱一案,朝中不知多少大臣因此受利,所以他從來不敢多提自己的身世,哪怕是他的阿姣姐也是最近才袒露心扉。

  可是他沒想到,其實這朝中還是有許多人同情著並且默默守護著他們家的人……那丙紀如此,林觸也是這樣。

  他正要默默退下,卻沒想到林觸忽然間又回過頭來看著他說道:「抱歉,讓你看到我失態了。」

  「你也不算外人,我便明說這孩子算是我的故人之後……你如今管理『郡邸獄』也好,若是有暇,便多照顧那孩子一下吧。」

  王棄沉默地點點頭……他知道林觸這是將他當做心腹,這才交託軟肋。

  不過他覺得這也是林觸『始悟』之後性情大有變化所至,否則按照原本他對林觸所了解的人物建模……這位暗衛首領之一是絕對不會說出讓他也從旁照顧這樣的話來的。

  他幾乎要抬腳離開,隨後想起了什麼道:「林叔叔,既然這樣我想好要什麼賞賜了。」

  林觸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問:「是什麼?」

  他以為王棄或許趁機會提一些稍稍高一些的要求……這也是在情理中,他本來也就準備好了要儘量滿足王棄所有的需求。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王棄說道:「林叔叔,你就賞我些錢糧吧,我現在只要金銀銅錢就夠了。」

  林觸錯愕地問:「你要這麼多錢糧幹什麼?」

  王棄答道:「要照顧那孩子,當然要花錢……對了,林叔叔你這是否有經卷典籍也借我一些,我準備教那孩子識字差不多了以後就帶著他學經。」

  林觸聽了頗為感慨,他連連點頭道:「好,給你千金可夠?我不能親自出面,便由你替我好好照料那孩子吧。」

  千金……

  王棄當時就是渾身一哆嗦……這可是一筆大錢!

  相當於是一千萬錢……這裡面有對王棄立功的賞賜,但起碼有一半是林觸額外增加的。

  這錢,王棄忽然覺得自己拿著有些燙手……林觸毫無疑問也是暗中守護著小去疾的一份子,若是再拿這錢,他於心難安。

  「好,那就先拿五百錢吧,應該夠我這五天在獄中花銷……剩下的先記著,要用了再來取。」他沒有明著推脫,卻是選擇將這筆錢全部都留在林觸這裡。

  這樣就完全不用擔心影響林觸正常用度的周轉,而他也準備只是用完三百金之後就不再來此取錢。

  在王棄心裡,剩下的五百金是他不該拿的,而還有兩百金則是答謝他這些年的暗中付出……

  但他什麼都不會明說,因為他覺得說出來只會是對林觸的羞辱……但有恩,當報。

  ……

  王棄帶著自己的五百錢走了,這五百錢,說不得能讓一戶普通人家緊著點用過一個月,如今卻只是他五天的用度……這已經是很大的花銷了。

  一路上他思考著小去疾的身體,隨後先去長安東市買了些瓜果熟食,然後才走到了郡邸獄中。

  又見到了那三個獄卒,他也是毫不介意地將帶的食物分發下去……隨他們去想這是收買人心還是什麼的,而他則是簡單吃兩口就回房去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在的話,有些事情是不好進行的。

  他回到自己房間就盤膝入定,而後陰神出竅來到了門外……果然,他就看到了那李老漢包了半隻燒雞到小去疾的牢房,讓那兩個婦人和去疾分食。

  王棄的陰神就這麼看著那兩個婦人將最好最多的肉給小去疾吃,隨後自己卻只是嚼一會兒骨頭,心中也是頗為感慨……這孩子雖然生來不幸,但是在危困之中卻總有愛他者陪伴、扶助,這似乎又是一種大幸運。

  隨後他的陰神回歸,轉而繼續《不壞真身》的修行。

  李老漢,還有那胡組、郭珍卿兩個婦人能夠在去疾的身邊對他好,但他卻不能。

  就像那丙紀從來不會在那牢籠前現身,而林觸更不會在暗衛中提起任何一次郡邸獄。

  對於他們來說,撇清關係暗中助力,這才是對這孩子最大的保護。

  他原本是想要通過林觸來想辦法救這孩子出去……然而現在,當他得知林觸早就已經知道這孩子的存在之後,就明白這恐怕不是他一時半會兒能夠有辦法的了。

  隱隱間他甚至有個猜測,那就是林觸和丙紀這些人恐怕都是在等新皇登基!

  唯有新皇登基之時,或有大赦天下……屆時小去疾也就能夠名正言順地走到外面,享受外面自由的陽光了。

  領悟了這一層之後,王棄知道自己也急不來……只是那當今陛下怎麼還不死?

  求長生……乾坤正道不是說帝王求不了長生的嗎?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不斷提升自身……他相信終有一日,當他的實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或許就能夠無視這些了。

  又要蟄伏起來了……

  於是日子就這麼過去,漸漸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中他又是四次休沐,日子漸漸進入了一種較為平緩的節奏。

  小去疾這一個月中一直在學習認字……或許是因為一直在牢獄中長大,他對外界信息的攝取有著超乎尋常的渴望。

  所以他的進境十分出色,在足夠專注之下,便已經將常用字都差不多認全並且能夠正常書寫出來。

  只是牢獄之中沒什麼太好的條件讓他練習書法,那字寫得稍稍難看了一些。

  他的進境如此迅速,以至於王棄都不得不放下一些他的修行,在白天的時候多陪他一起學習寫字……畢竟名義上,那老書吏是在教他讀寫。

  這令王棄頗為欣慰,至少小去疾真的十分聰慧……若非生在帝王家,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外面搏得一個『神童』的名號了呢。

  每天看著去疾成長成為了王棄最為高興的事情,不過每次休沐能夠和阿姣姐一同回家也是極美的……這生活的節奏就這麼進入了令他舒適極了的環節,都差點讓他有些不想做出改變。

  這次休沐他和冉姣一起先去林觸那裡述職一下,順便帶點錢財回去……他們決定要讓阿母早些習慣起來這種可以『大手大腳』花錢的日子。

  林觸那裡的匯報沒什麼問題,然而等他們差不多要告辭的時候,卻是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或者說是預警:「這陣子長安不太平,你們既然在各自的衙門裡當值,也順便看護一下吧。」

  王棄和冉姣都是有些驚訝,難道是朝堂上又有動盪?

  不對,林觸讓他們看護……也即是說,是那種東西的問題?

  林觸點點頭說道:「還記得你們一個月捉住的蓉蓉嗎?」

  「那隻狐狸精?」王棄都快忘了這回事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這屋子所在的一扇側門被大力推開,就見一個大約一米五的小女僕費勁地拎著個大茶壺走了進來,一邊惡狠狠地瞪著王棄一邊給他們倒茶。

  這小女僕長了張很明媚的瓜子臉,而且皮膚細膩仿佛吹彈可破,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然而問題在於,這小美女的腦袋上還長著一對毛茸茸的白色耳朵,身後還有一條純白的狐狸尾巴搖啊搖的……

  王棄驚嘆極了,他說:「林叔叔厲害啊,化形的大妖都能夠降伏……你是怎麼做到的?」

  雖然前面說過這狐狸精的功法特殊可以提前化形……但是再怎麼樣都是已經化形了的。

  他是清晰地記得當初自己出竅神遊雲夢澤的時候,遇到的那條盤山巨蟒都尚且沒有化形……這說明化形在妖類修行之中是一個十分高端的境界。

  林觸無奈地輕笑一聲道:「我也想能降伏一頭真正的化形大妖……不過這蓉蓉顯然不是,她只是因為功法特殊而能夠率先進行一次不完全化形而已。然後再輔以幻術之類,就能夠顯得與常人無異。」

  「但論實力麼……」

  他笑而不語。

  王棄和冉姣秒懂點頭……只是那種看弱雞一樣的眼神,令得那隻狐耳娘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

  不過這時候林觸提到了這隻狐妖,冉姣瞬間便機敏地脫口而出:「義父,你的意思是蜀中的亂局已經影響到京畿地區了?」

  林觸點點頭道:「最近京畿各地都出現了異常的打鬥跡象,甚至許多地方都出現了妖邪作祟的情況……」

  「阿姣,你就暫時別去掖庭當值了,我讓你負責看護霸陵邑如何?」

  他說著說著就改了主意……顯然長安城中高手無數,尤其掖庭也是宮室之一,自然有的是人看護。

  相比起來,長安城外的這些陵邑可就沒那麼多的高手看護了……讓冉姣看護霸陵邑也算是公私兩不誤。

  隨後林觸又目光轉向王棄……

  那目光中深邃的含義瞬間就被他讀懂,王棄點頭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大鴻臚,肯定不會讓那裡受到影響。」

  他沒有明說,但林觸卻心知肚明王棄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這即將形成的亂局之中保護小去疾的安危。

  畢竟相比之下,牢獄中的安危最是容易讓人忽略,也最是在這種混亂中被一些修行邪法的人利用。

  林觸問:「既然如此,我先去武庫給你把『碎星』拿出來,反正這遲早也是你的。」

  王棄搖頭道:「牢獄之中哪裡用得到弓箭,有一把環首刀即可。」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自信……林觸隨即恍然:眼前這年輕人可是先他一步憑藉自身才華而『始悟』的,只是守護區區一座郡邸獄,也是犯不著拿出『碎星』神弓這樣的大殺器。

  畢竟『卻邪箭神』又不只是會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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