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玄柱

  明善道人引路之下,張御與他一同來到了宮觀之中,此宮外觀猶如仙鶴引頸高亢,翩躚起舞,而到了裡面,則是明堂敞亮,湖色天光,皆映其中,玉石地板上,一時流蕩著漾漾波光。

  兩人一直走入正殿之中,到了一處刻有蟬翼紋的玉台之前方才停下。

  明善道人道:「道友既來求道,我當先在此為道友造冊錄名,然後再帶道友前去拜見玄首。」

  他從台上拿起一柄拂塵,輕輕一掃,又道:「道友若有玄玉,放置其上便可,若無,有過往名冊也可。」

  說完後,他稍稍退後兩步,把玉台讓給了張御。

  張御抬袖起來,將玄玉拿出,走上幾步,就將玄玉擺在了玉台之上,只是呼吸之間,上面就放出了陣陣明光,而玄玉之中也是有一道光芒隨之映現。

  稍候片刻,光芒收歇。

  明善道人示意張御取回玄玉,他走上前去,這上面本來當是有張御過去經歷簡述的,不過此刻上面卻不見多餘文字,只是見到一個章印。

  他辨了一辨,露出訝異之色,回頭道:「張道友還曾任過玄首?」

  張御道:「只是代玄首罷了。」

  明善道人笑道:「道友自謙了,如今與各洲與玉京來往不便,規矩與六十年前有所不同,各玄府的玄首也不似以往那般定然需要往返調任了。」

  他思索了一下,道:「既然道友曾為一府玄首,那道友之過往,非我可以評議處置,我當入內通稟玄首,還請道友在此稍候。」

  他打一個稽首,就沿著偏廊往裡走去。

  張御在此等了差不多有一刻,一名役從走過來,躬身道:「張玄修,玄首吩咐我來喚你,請隨在下來。」

  張御道一聲勞煩,就跟著那役從沿著走廊出去,轉到了一處殿閣之中,這裡空空蕩蕩,可以倒映人影的地板之上,除了玉色的薄幔飄蕩之外,就別無他物了。

  忽然,他若所覺,抬頭看去,就見前方一團氤氳氣霧涌動,而後一個虛實不定的身影浮現在了那裡,看去是一個負手而立的道人,其人道:「你是就是張御?」

  張御道:「正是。」

  那道人言道:「我聽明善說了,你來我處是為求道修業,傳法玄柱就在殿外,你要學什麼,自去看便是,我這裡沒有那麼多規矩,檢正司之事不用去理會,既然在我這裡造冊,那麼便是我青陽玄府之人,他們不敢為難你。」

  張御抬手一禮,道:「玄首,我自海外東庭而來,一起到來的,還有不少玄府弟子,他們當是不願過檢正司採血那一關的,如今恐怕還困在海上,未知玄首可能幫襯一二?」

  那道人言道:「此事簡單,明善。」

  「在!」

  明善道人自外走了進來,恭聲道:「玄首請吩咐。」

  那道人言道:「你把這些東庭玄府來的修士都是按名姓錄冊,然而往啟州揚東郡去一趟,把他們接出來就是了。」

  明善道人微微躬身,言道:「弟子明白。」

  那道人交代完後,就不再多說什麼,隨著殿上那氤氳氣霧一斂,那虛影也倏忽消散不見了。

  明善道人對著張御道:「張道友,玄首已然走了。」

  張御道:「下來之事,就要勞煩道友了。」

  明善道人笑道:「玄首關照的事,我自是會做好,道友不必言謝。還請張道友擬一份名冊予我,我還需為他們登名造冊。」

  張御點了下頭,等到役從將筆墨紙硯送至,他提筆起來,把范瀾、齊武以及此來一眾弟子的名姓寫了上去,隨後想了想,又把桃定符、英顓兩人的名姓也是添上。

  在青陽上洲到處都有關口和查驗,還有檢正司這等署司,修士有一個妥善的身份告冊還是有必要的,若無此物,除非去到洲陸之外,不然是寸步難行。

  明善道人把紙拿過,也不細看,直接收攏在了袖中,道:「稍候我當去接東庭玄府諸位道友,我先帶道友前往認下玄柱所在。」

  張御跟隨他出得殿閣,直接來到後殿某一處廣場之上,這裡矗立有一根三丈高下,丈許來寬的敦實玉柱,柱身通透明亮,內中似有雲霧飄繞,表面散發著陣陣柔和玉光。

  他看了幾眼,發現這玄柱倒有點像兩枚玄玉拼合之狀,再結合方才那位玄首所言,不難猜出這應該就是青陽玄府用於傳法的玄玉了。

  只是如此巨大,倒是未曾想到。

  明善道人道:「我觀張道友,內外皆明,當是已觀讀到了闡真之章,這根玄柱之上記有我青陽玄府之中所有第三章書的章印,記有一百四十四枚,還有六十四篇章法,另有觀荒古篇、玄異篇、精奇篇觀想圖共計三百副,道友小心自觀便可。」

  張御一聽,心中有些訝異,問道:「道友,這玄柱莫非就這般任人觀看麼?」

  明善道人笑道:「我青陽玄府不同,並不敝帚自珍,只要是入我玄府之人,這些章印章法可任憑觀看。」

  張御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而且對於一個建立了至少兩百餘年的玄府來說,這些章印似乎也稍稍少了些,他思索了一下,問道:「敢問道友,玄柱里藏納的這些章印,俱是何時所落?」

  明善道人看他一眼,笑道:「這根玄柱是五十八年前玄首在此落下的,不過自此之後,再未添過一印,增過一法,多過一圖。」

  張御眸光微動,這也就是說,這近六十年來的玄府章印並不在此,卻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位玄首給他的感覺,並不像是一玄修,而像是一位真修。

  不過玄府也從來沒說定要讓玄修來掌權,只是真修一般不太愛理事罷了,可總有一些人是例外的,所以也不算太奇怪。

  只是這位玄首的作為,看起來似也是偏向於真修那一套,我不會和你多解釋什麼,東西給你了,自己去學,自己去看,能不能修成全在你自己,也與我無關。

  可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緣由。

  明善道人一定是清楚的,不過他能感覺出來,其人雖然說話客氣,看似親切溫和,可實際上卻是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離隔閡,其人不言,那一定時不願說,所以問也無用。

  他心下一轉念,道:「不知府中可有典冊收藏麼?」

  明善道人道:「張道友是問前人道冊麼?倒是有一些,不過都是六十年前的了,自玄首執掌青陽玄府後,就免了這些繁瑣的東西了,那些東西另有放置之地,不過離此不遠,道友欲觀,我引道友前往。」

  張御抬手一禮,道:「那就勞煩了。」

  玄柱就在這裡,也跑不掉,所以他並不急著看。

  反而前人所留下的記載,那裡面既有前人的經驗,也有私下的總結和心得,記載的詳細一些的,等若是將自己的修行經歷展現於他人眼前,是非常值得一觀的。

  在前往那處的路上,張御問道:「明善道友,冒昧一問,我等一路過來之時,卻未曾見到幾位道友,不知玄府中的諸位道友又在哪裡修行?」

  明善道人道:「我青陽玄府來去自如,並無什麼規矩,各位道友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哪怕去軍府任職都是可以,在外只要遵守律令就好,所以沒有幾位道友常駐玄府。」

  這時他看了看張御,笑道:「道友可是想尋人印正道法麼?」

  張御道:「是有此意。」

  明善道人言道:「嗯,此事容易的很,道友只需將貼書送去府內治道殿中,若有他人願意與道友論法,自會邀道友前去印證。」

  兩人邊走邊談,幾句話的功夫,就來到了一處偏僻殿閣之內。

  明善道人推開其中一間樓門,指著裡面擺滿了經卷的書架道:「自青陽玄府立成後,至今已有兩百餘年,除了前一百年錄本送到了玄廷之中存放,後來百餘年的前人記錄都在此地,不過只及闡真之章,道友可在此慢慢翻覽。」

  張御執禮謝過,待明善道人離去之後,坐了下來,開始仔細翻閱前人典籍,這一下卻是沉浸進去,一連兩天不曾從這裡出去。

  到了第三天,有一名役從找來,對他言道:「張師叔,有一位師叔欲尋人印證道法,明善老師走前曾關照過,此事可先來問一問張師叔,不知是師叔否方便?若是無暇,弟子也可去推了。」

  張御想了想,站了起來,將卷冊放歸原位,道:「還請帶路。」

  那弟子打個躬,隨後便在前引路,在走廊之中轉來步去,來到了一處金石所築的大殿之內,裡面坐著一名肩寬背厚,高大雄健的披髮修士,其身著百棱道衣,衣袍裹緊了身軀,渾身滿溢著力量感。

  役從打個躬身,就退出去了。

  那名披髮修士見到張御,他一皺眉,道:「道友是近日從都護府歸來的?」

  張御道:「正是。」

  披髮修士修士頓時流露出了失望之色,搖頭道:「那這一場印證便算了吧。」他站了起來,似欲離開。

  張御身上的心光此時微微升騰起來,大殿之內頓有一片光亮灑開,他道:「道友何不一試呢?」

  那修士腳步一頓,看了他兩眼,面色變得認真了些許,點頭道:「也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