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拜顧先生!(萬字更新!)
那聲音並不大,也並不高昂。
可在此時因爭吵而顯得格外寂靜的大殿之中,卻顯得尤為清晰。
在商與啟志帝的爭論中,就連武道宗師韋大司馬都只能緘口不言,不敢插話。
二人就如同暮年的雄獅,與正值壯年的猛虎!
商是荀軻的徒弟,是法家的領袖,承接著前人的意志,有著無數徒子徒孫擁簇,在朝堂中擁有著舉足輕重或者乾脆說獨一無二的地位,更是有著遠遠超出旁人的貢獻。
如今整個夏朝的律法,最少有九成與他有關——剩下的那一成還是有儒家的人參與了定製。
毫不誇張的說,自王莽以後,承平帝執掌時期,商立身於夏朝,為夏朝打下了足以延續千年不止的根基。
在防範於未然這件事上,沒有人能比商做的更好。
他的名字,在夏朝便猶如律法!
縱使是身為夏朝的皇帝,啟志帝在他的面前也要恭敬有加。
可啟志帝也有話要說。
若真是畫像上的那個人,別說是他要跪,他老爹來了也得跪!
不不不,準確的說,就算是開國皇帝,被譽為聖王的那一位,在這位面前磕幾個都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對方一手將夏朝從曠日持久的戰火之中扶起,一人支撐著夏朝的創立,一人橫壓四國為夏朝的子民爭取到了喘息與活命的機會。
英雄豪傑並起並沒有多難。
戰爭不一定代表著霍亂,還代表著強大、財富、地位,甚至是理想!
他縱使有些野心又怎麼了?
哪個皇帝待在夏朝能沒有野心?
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也難免血腥——就算是墨家,他們當初在大月的時候,難道是什么正規的官府組織不成?
夏朝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後輩。
六十餘年,說來簡短,放在凡塵之中,足足好幾世就過去了。
輕笑聲響起,一道身著黑袍的身影自外面走了進來,守護在大殿之外,千挑百選的精銳護衛竟毫無半分的動作可言,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邁步而來。
想見你,你就來了?
這是將夏朝皇宮當成了什麼地方!
眼前這個小年輕,皮囊倒是數一數二的好,可僅看面貌就知道,年輕的有點不像話,還敢跑到夏朝皇宮中大言不慚?
他們的目光落在顧擔的身上,特別是那張俊逸而又年輕的臉上,如同被石化,動也不動。
最關鍵的是,因為對方的橫插一腳,看樣子啟志帝已是要回心轉意了。
因此,忤逆一下也沒什麼。
夏朝的皇,說跪就跪了?!
就憑眼前這個人?
在顧擔的身上,韋大司馬根本感受不到分毫的血氣可言,與普通人無異。
除了不是青袍之外,想找出半點不同都難。
淚水情不自禁的從雙目中滑落而下,商的嘴唇嗡動,千言萬語堵塞在心頭,那撐著拐杖的手掌宛如一條扭動的蛇般顫抖不已。
而此時,卻是那青年人在以誇讚後輩的口吻,對暮年老者給予肯定。
夏朝的所有百姓,都應當感謝他,哪怕他並不喜歡現於人前,他的功績也深深的烙印在了夏朝之中,無論是誰,都無法與之媲美。
加一塊都不行。
一聲輕響,拐杖掉在了地上。
但在他憤怒不已之時,商和啟志帝卻猶如雕塑一般,徹底僵硬在了原地。
墨家的兼愛非攻,儒家的仁義道德,法家的條條框框.在他們不斷滋養夏朝從幼苗成長為大樹的過程之中,也深深紮根到了夏朝內部。
「你算什麼東西?」
唯獨在這位面前。
好似這裡不是夏朝的皇宮,皇帝與諸位大臣議論國事的地方,而是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房屋。
啟志帝頭都不敢抬一下。
在惶恐與不安之中,一隻手掌搭在了啟志帝的肩膀上,將他從地面上揪了起來。
啟志帝格外無力的俯跪在地上,委屈至極,顫顫巍巍的說道:「夏夏朝不肖子孫,拜見.顧先生。」
看著激動到話都已是說不出來的商,這位向來不假辭色,面對夏朝皇帝都一點面子也不給,被稱之為鐵面判官,修羅一般人物的廟堂殺神露出那副表情,啟志帝的腿忽然有點軟。
而如今整個夏朝之中,能得知對方存在過的人,都已是寥寥無幾。
「噗通。」
獨居小院之中,既不求功,亦不留名。
他可以像是普通人一樣嚎啕大哭,可以像是任何一個人那樣嬉笑怒罵,而不必擔心如此會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因為有長輩在看著他們,可以為他們撐腰。
「聽說有人想見我,我就來了。」
只因,夏朝因對方的存在而存在。
乃至說出讓顧擔來找他這種話。
「您我.」
可是——可是,那已經是百餘年前的事情了啊!
如今已是夏朝一百三十三年。
直到韋大司馬又是一聲咆哮之後,商總算回過神來。
他猶如逛後花園般來到這裡,輕鬆而寫意。
身子不知怎麼就有些不聽使喚,矮了一大截。
便是真有黃泉,見到老爹和爺爺,他也是有話說的。
僅有韋大司馬一人還在憤怒斥責。
啟志啟志,他要定下自此之後,夏朝每一任君王的志向!
似是跨越了六十餘年的歲月,幾代人的接力,重新響徹在夏朝的宮殿之中。
所以,當那道略顯陌生的聲音飄蕩而來的時候,帶給人的卻不是欣喜,而是無法掩飾的憤怒。
還不是被定性成為了反賊!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
那副畫像上畫著的人,不能說跟面前這位一模一樣吧,只能說是八九不離十。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一個老爹和爺爺都用過的稱呼。
韋大司馬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眉心已是緊鎖。
對方的意志,就是夏朝的意志。
顧擔輕輕拍著商的肩膀,格外認真的說道。
這一次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六十餘年來的努力與堅持,得到了最大的認同。
百餘年前的人,別管現世!
為此,他不惜違背祖訓,甚至在商搬出顧擔的言論後,還敢大聲反駁,昂揚激烈。
不過,這世上總有渴望建功立業,名留青史之人。
「何必向我叩拜?你們做的很好做的很好。來的時候,我都看到了。」
那聲音之中,似是蘊含著無數的情緒,讓人難以分辨。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憑藉著對方的低調程度,可能找遍整個夏朝,此時也僅有兩位知曉他的存在,這其中還得包括啟志帝這個知道但未曾親眼見過的。
又一聲輕響,商竟是俯跪了下來,這位老人,他用顫抖不已的聲音,哽咽的說道:「您您回來了啊!」
老一輩的人,如今要麼離去,要麼故去,成為歲月之中的一角斑駁,淡去了痕跡,只有影響還持續在這片大地上。
外加上他聽老爹說,對方離去的時候,分明已是滿頭華發。
在夏朝這顆參天大樹連幼苗都不是的時間裡,他撐起了夏朝的天,擋住了所有風雨。
在他離開夏朝的時候,對方應該還只是一個不大的小娃娃。
「啪嗒。」
縱使此前再怎麼橫壓一世,以一人之力震懾周邊國度不敢妄動,乃至大筆大筆的賠償運到夏朝,呈以無敵之姿。
夏朝有一副畫像。
你什麼東西,敢在這兩位爭論夏朝理念的時候,出來說話?!
韋大司馬渾身氣血升騰而起,眼露寒芒,「何方鼠輩?竟敢擅闖夏朝皇宮,還不快快現身!」
在啟志帝的心中,對方十有八九已經不在人世。
對方離去距今也已有了足足六十餘年,這其間連一封信都沒有傳回來過。
第一個人,阻力難免是最大的。
當一切塵埃落定,誰是真金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啟志帝其意已決,甚至暗中指示羽親王剋扣送往各國的救濟糧食的時候,就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不打仗,他一個宗師再怎麼當兵部尚書也沒用啊,這輩子至多在史冊上留一個名字,也僅僅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一個是垂垂老矣,皺紋堆迭的暮年老者。
「當皇帝,要有當皇帝的樣子。」
就算你對夏朝的貢獻再怎麼大,再怎麼值得尊崇,大家尊之、敬之,也就差不多了。
可如今呢?
商知道,他已經不必再撐著暮年之身來做夏朝的劍。
因為夏朝最銳利的劍與最堅固的盾,已經回來。
啟志帝連完整的話都不會說了,「朕」更是不敢稱。
不知何時,那雙銳利到猶如出鞘神劍般,足以讓夏朝的皇都要避其鋒芒的雙目之中,竟充著水潤的光澤。
沒有人能在他的面前對夏朝指指點點,沒有人能在他的面前論斷夏朝的走向如何。
他也是繼位之後,才有幸得以一觀。
顧擔沒有訓斥他什麼,只是雲淡風輕的說道。
只有皇帝能看。
一個是風華正茂,青絲如瀑的俊美青年。
不是,我就說說而已,你還真找啊!
老爹亦是守成之君,民間多有讚譽之言。
自他走來,邁入大殿之中後,二人連呼吸似乎都徹底頓住。
在沒有犯下大錯之前。
這怎麼能行?
連皇帝都換了三任。
事成之後,拂衣而去。
真正難的是如何一直維持下去。
好不容易說服啟志帝的野望,大家一起和法家領袖碰一碰,若是因為此人橫插一腳導致前功盡棄,他還怎麼青史留名!
隨便一個人拿到外面去,都是足以讓千百萬人低頭俯首的存在!
但有時也是最大的阻力和頑疾。
他們身處在夏朝的權利之巔、力量之巔,毫不誇張的說,一言一行,都能決斷夏朝未來的走向。
誰有資格在他們的面前,去談論夏朝應該如何去走呢?
難道會有人比他們兩個人更了解夏朝,更能決定夏朝走向何方的人麼?
當年的承平帝已為黃土,他的孩子,看上去倒是有幾分莽撞的勁頭在。
在他的面前,都是孩子。
他站在那裡,就是理由!
唯獨在這位面前!
夏朝的皇帝,也得老老實實的聽著。
對方真如同長輩一般,包容著小孩子的一時頑劣。
可宏圖霸業,總得有個人去做吧?
那雙目之中再不見有任何的銳利之色,清亮的水流順著堆迭而乾枯的皺紋滑落而下,他無聲的啜泣著,臉上卻顯現出了由衷的笑容。
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站在夏朝的立場上,對夏朝之事指手畫腳。
有些羞愧,但更多的,卻是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緒。
真心實意的肯定。
韋大司馬大怒,這是不將武道宗師當人看啊!
聖人也好、聖王也罷;夏朝皇帝也好,法家領袖也罷。
不看看這裡都是什麼人物,還想見你?
直到這個時候,在一旁發愣良久的啟志帝終於回過神來。
「呵呵。」
這麼多年過去,也該敗於歲月才是。
做就做了,咋地吧?
甚至是推翻了前兩位夏朝皇帝執政理念的不肖子都無所謂。
啥都沒幹,看一眼也就過去了。
一時之間,啟志帝眼中淚水充盈。
情不自禁的滑跪到了地上去。
如此至關重要,足以影響夏朝百年的一場爭論,竟然就因為一個小年輕的插足而被迫停下!
韋大司馬怒意暴增。
顧擔倒也不惱,只是目光略有好奇的掃了一眼啟志帝,這個年歲不大的小傢伙他並不認識。
顧擔走到商的身前,雙手將商從地面上撐了起來,輕輕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
顧擔是整個夏朝的師父。
先生。
拿著百餘年前的一句話當做令牌,就想要夏朝的皇帝俯首?
憑什麼!
夏朝如今強盛至此,為了夏朝的以後,罵名也總該有人去背一背。
他們兩人彼此咆哮、爭吵,爭的是夏朝下一個百年國運,吵的是此後夏朝的走向會步入何方!
在這個時候,武道宗師都只能往後稍稍,只能聽而不敢言語。
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雖然這句話是將軍對皇帝說的,但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
一統天下,天下大同!
他會讓夏朝前所未有的強大,而非再固守一地!
商代表的,是百餘年前的夏朝理念;啟志帝代表的,卻是新一代在強盛夏朝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一輩的觀點。
無需什麼理由。
暴君也好,昏君也罷。
好好頤養天年不好麼?
他只是想開疆拓土而已,他有什麼錯?
達者為先,師者之意。
何必苦苦相逼呢?!
人既然已經老了,就不要再摻和如今的事宜。
何以讓法家領袖和夏朝皇帝如此尊崇!
開國老祖被稱之為聖王,可以說沒有污點。
在商的面前他可以慷慨陳詞,可以說出心中的萬千溝壑,乃至做出決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心念電轉之間,韋大司馬悍然出手,借著顧擔揪起啟志帝的功夫,怒喝道:「何方宵小竟敢偽裝夏朝先賢,死有餘辜!」
說話之際,手掌已承黑虎掏心之態,向著顧擔的胸膛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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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