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伸手抓住頭髮，乞丐頭子呻吟出聲。
「我們無能啊，明明就在旁邊，明明親耳聽到了醫館內傳出的慘叫，眼睜睜看著那群傢伙放了火，卻根本不敢站出來，只能等到他們放完火離開後，才敢從角落中衝出去。」
抬起自己嚴重燒傷的手，乞丐頭子聲音苦澀。
「當時不光有我們在場，其他一些受到恩惠的乞丐也在，大家不敢滅火，怕把那群人引回來，只能頂著大火拼命的挖，拼命的挖，可等我們好不容易挖開廢墟，找到醫館之人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早就已經死了，不是死在大火之下，而是在著火之前就被人活活打死了。」
垂下手臂，乞丐頭子望著四周沉默不語的同伴們，忍不住苦笑出聲。
「我們最後只能選擇將屍體找個地方埋了，也算是讓他們有個墓，卻又不敢立碑，唯一火海中搶救出來的，只有幾樣遺物。」
秦宇聽的沉默不語，他雖然能通過光環，清楚人是好是壞。
但是畢竟身份在這裡擺著呢，就算再壞的人，也不敢在他面前齜牙咧嘴。
如今親耳聽到自家大哥的狠辣手段，這讓他臉色越發鐵青。
隨著旁邊腳步聲響起，幾個乞丐走了過來，手中還拿著幾樣東西。
一個被嚴重燒焦，已經無法響動的撥浪鼓，一把斷裂的寶劍。
至於第三樣東西，則是兩塊做工很是精緻，但如今已經不分焦黑的牌匾。
只祈世人莫病。
何怕藥箱生塵。
望著眼前的兩個牌匾，秦宇沉默了許久，最終才搖頭苦笑一聲。
「好一個何怕藥箱生塵，老先生，你生不逢時啊。」
嘆息聲中，秦宇再度陷入沉默。
這件事情，秦宇想管。
可他管得了嗎？他能怎麼管？
別說這件事自己父親到底知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又能怎樣？
人已經死了，藥方也已經到手了。
就算自己去告狀，自己父親會為了一個已死之人，去罰他大哥嗎？
就算是真的罰了，也頂多是小罰一下而已，之後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說到底，秦家終究是個反派呀。
正義？你跟反派談個屁的正義！
望著秦宇陷入沉默，乞丐們也陷入了沉默。
他們其實也知道，秦宇不可能幫張老爺子一家鳴冤。
畢竟這四少爺終究是秦家的一員，哪怕這段時間做了很多善事也是一樣。
更何況他還只是個四少爺，這秦家還輪不到他來做主，大公子更輪不到他來審判。
伴隨著家丁們用馬車拉來棉被與食物，乞丐們終於安定下來。
解決了事情的秦宇，也迅速返回秦府，找到了自己父親，將想讓這群乞丐組建一個村莊的事說了出來。
正在書桌前閱讀武功秘籍的秦守，聞言緩緩點頭。
隨手將書籍放下，他抬頭看向了秦宇。
「這件事可以做，秦家如今已經安穩發展兩百多年，錢財什麼的已經攢夠了，拿出一部分錢擴張一下子民數量，倒也是一件好事，村子多了，生產的東西自然會增多，便能掙更多的錢。」
聽到自己父親的話，心情不好了一天的秦宇，臉上總算出現一絲笑容。
但是回想起今天聽到的事，他臉上笑容又瞬間消失。
看了自己父親一眼，秦宇嘴巴微張，遲疑片刻後還是沒有選擇開口。
今天已經張口求一件事了，再說第二件事，就算說了恐怕也辦不成。
別以為組建村莊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先別提這麼做會花多少錢，就算真要組建，秦家完全可以發出通知，讓肢體健全的乞丐們過來，又何必要這些老弱婦孺呢？
說到底，還是因為秦宇開口了，秦守疼秦宇而已。
這第二件事，還是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嘆息一聲，秦宇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秦守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
「聽說你去打聽永康醫館的事了？」
此話一出，秦宇眼睛瞬間瞪圓，猛的回身望向自己父親，表情很是錯愕。
感知到他的視線，秦守表情淡定，又拿起武功秘籍開始查看。
「別誤會，老夫還不屑於做這種苟且之事，我也是在事情發生後，才聽到下屬匯報的，可惜已經晚了。」
「那父親，您的意思是……」
「如果那位張老先生沒死，憑藉他的醫德，足以當秦家子弟的專門醫生，他的醫術也可以全力發展傳承，爭取發揚光大，為了區區一個一個方子就殺他，完全是在殺雞取卵！我若提早知道，非得打斷老大的腿不可！」
「可……」
「可惜老夫知道的晚了，他如今人已經死了，醫方也已經被老大拿到了，那群鼠目寸光的家族執事，甚至十分認可老大的做法，認為他是在幫助秦家賺錢，老夫也沒什麼辦法，為了一個死人翻臉罰他，不值得。」
「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父親！都說善惡有報！這世道就是這麼報答善人的！」
秦宇聲音急促，眼中也浮現出一絲怒火。
秦守見此抬頭與他對視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你說善惡有報？那你告訴我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
「善就是善！惡就是惡！」
「那好，既然你善惡如此分明，那你回答我，120年前，天劍閣三長老為民除害，一夜間滅了火雲城武家一千三百多口，是善是惡。」
「為民除害！善！」
「而後三長老離去，其他幾大家族為了爭奪領頭羊位置大打出手，最終害得火雲城徹底瓦解，兩百多萬城中子民無家可歸，死於妖獸之口者！死於強盜之手者！餓死者病死者！多達七十多萬！又是善是惡！」
「這……」
「而後火雲城武家外出學藝之女，武安琪聞訊回家，此時她早已拜入正派門下三十餘載，做了三十多年好事，天資聰慧，甚至有望成為下一任堂主，結果卻落得家破人亡，被逼的入魔暴起，見人就殺，她又是善是惡。」
「我……」
「世界上哪來的絕對善惡！惡人也會講義氣，好人也會有私心，都說衝冠一怒血濺五步，你難道就敢保證五步之內沒有無辜者嗎？惡人爭鋒必有一傷，那殺了惡人的人又算是什麼人？」
「……」
「你小子連善惡都分不清楚，連這世道都看不清楚，還想學人懲惡揚善？之前魔影宗入侵之時，我秦家可有招惹過他？可又做錯了什麼？他們還不是險些將秦家滅族了嘛！說到底是這世道不公，在這不公的世道之下，你還想尋找公平？世界都不太平了！哪來的什麼太平盛世！」
秦宇被說的啞口無言，低著頭沉默不語。
看到這一幕的秦守，目光也柔和了下來。
「你母親也和你一樣，雖然嫁入秦家，卻一直看不慣秦家，但秦家就是如此，世道就是如此，沒有實力，你連行善的資格都沒有。」
低頭看向書籍，秦守嘆息一聲。
「我會下令安置領地內所有乞丐的，幫助他們建造村莊，開闢荒地，讓他們併入天龍城混個溫飽，至於這筆安置他們的錢，我會讓你大哥出，這也算是告慰那位張老爺子的在天之靈了，對於你大哥來說，要他的錢比殺了他都難受，也算是懲罰他了吧。」
「…………孩兒明白，就先告退吧。」
「嗯。」
轉身走到門口，在即將離開那一刻，秦宇突然轉頭。
「父親，善惡，真的有報嗎？」
「…………有，但得靠自己爭。」
「孩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