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看了看身上的血跡。
神情之中很是複雜,他不是什麼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把別人的性命放在地上踩的辣手之輩。
但是這種事情實在是沒辦法,如果不殺一儆百的話,這小小的縣城很快就會變得一片混亂。
這人人抗稅,人人都有甜頭,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要抗稅嗎?
難道他們當真以為跟著那秦公公抗稅就有好處?
太天真了!也太痴傻了!
他們不僅得不到好處,以後還都得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整個雲羅縣這麼多年,在朝廷和妖族的夾縫之中攢下的那點錢也會蕩然無存!
畢竟這事得仔細分析,柳林能想得明白,韓鶴鳴能想得明白,秦公公都想得明白,但是這平民百姓未必能想得明白。
整個縣城之中的富戶士紳全都抗稅,整個衙門實在交不上朝廷所要的賦稅,那怎麼辦呢?
那無非就是變本加厲的刮窮人的地皮,因為韓鶴鳴的所有家產拿出來也沒有那60萬錢,把窮人弄得家破人亡,賣兒賣女之後,大部分的百姓都會成為流民,韓鶴鳴最後也要捏著鼻子掏空家底,補上納稅的窟窿!
補完了窟窿怎麼辦?這60萬錢拿出來了以後又怎麼辦?
秦公公就當真吃飽了嗎?不會的!他非但不能吃飽,反而會越來越餓!
到那個時候的雲羅縣百姓們廢了,當官的廢了,就只剩下士紳和富戶了,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秦公公難道就不會和韓鶴鳴合作嗎?到時候那些鄉紳富戶沒有了秦公公的撐腰,還不是一群案板上的魚肉?
到時候兩者聯合,直接用暴力抗稅的罪名,把所有的富戶士紳一網打盡,朝廷是不會說什麼的,畢竟這種程度的操作是朝廷所允許的。
把那些富戶和士紳的血抽乾以後,韓鶴鳴可以鬆一口氣,畢竟他有錢繼續打點上官維持官位,秦公公也能撈上一大筆的實惠!
而且秦公公也不怕東窗事發,他有的是辦法!
到時候他在給朝廷的奏報之中好好寫一寫,就說這雲羅縣的士紳煽動百姓暴力抗稅,雲羅縣令韓鶴鳴力挽狂瀾,聯合稅官,直接火速鎮壓賊人!
朝廷的賦稅原原本本地運到了國庫,這韓鶴鳴居功甚偉,這一封奏章下去,直接就能堵住好多人的嘴!
韓鶴鳴就算是有心把事實說出來,但面對朝廷的嘉獎,他也得想一想,畢竟手裡有錢了,再加上有了這份嘉獎,往上活動活動官位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此時的雲羅縣已經變成了一個空殼,韓鶴鳴自然是避之不及!
到那個時候,秦公公身為宮廷太監,肯定就會對他伸出援助之手,比如說你拿出多少錢,我可以給你調到其他的富庶縣城之中做縣令!拿多了還可以官升一級!
韓鶴鳴一聽這話自然會妥協,到時候他就不會想別的了,只會想早日遠離這塊底蘊被抽乾的土地,自然就會拿出大把的錢去運作!
等他調動了官位,成功地挪到了某座富庶的縣城之中,搜刮士紳富戶的錢,估計也就花的差不多了,秦公公也是四面通吃,吃的溝滿壕平!
畢竟人家貪墨了朝廷的,畢竟朝廷不一定要了60萬錢,變相颳了窮人的地皮,吃光了韓鶴鳴的家產,又跟韓鶴鳴合作吃光了這士紳富戶,最後又幫韓鶴鳴運作官位,吃光了韓鶴鳴剛剛搜刮來的錢。
但到時候這雲羅縣百姓的死活,那可就沒人管了,新來的縣官不是沒能耐的,就是來刮地皮的,搞不好三五年下去,這縣城就會變成一片死地!
哪怕是運氣好一些,碰到了一些勵精圖治的青天大老爺,但是這雲羅縣十年二十年也緩不過氣來,百姓們估計也得十室九空!
就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柳林才選擇痛下殺手,至於說誰跳出來,對於他來說也不重要,只要想當出頭鳥,在柳林看來就必須死!
一家哭總比一縣哭要好,一家滅門總比一縣淪為死地要強!
這個東西就是很奇妙,武功高強之人屠殺一個縣城的百姓,少則需要三五天,多則也需要個半月有餘,但是這等絕戶計一旦用出來,用不上幾天就會一地悽慘餓殍!
只能說武力和腦子這兩種東西都重要,缺了哪一樣也不行……
站在初冬的夜風之中,柳林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氣,感受到夜風把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吹散了不少,他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了許多。
一連串的大馬車直接送到了衙門,韓鶴鳴早已經在那裡等候,一個三代富戶,把地窖里的銀子都摳了出來,也僅僅是湊了十六萬錢而已,這可是他們家三代的積累。
平日裡放到明面上的,也就只有那麼個五六萬錢而已,家中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這地窖里的銀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用的。
但現在可倒好,全都便宜了柳林。
「大人,賊人聚眾抵抗,已經全部伏誅,所有屍體已經吊在了城牆上,用于震懾餘黨!」
離著老遠,韓鶴鳴就聞到了柳林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心中惻然的同時,也是對自己當初的選擇越來越慶幸。
當官這麼多年,柳林能看得出來的,他自然也是能看得出來,剛開始的時候他心中確實是有那麼幾分順水推舟的意思。
在他看來,這無非就是弄廢了個小縣城,無非就是換一個富庶的地方當縣令而已,搞不好還能官升一級,那麼自己反抗又有什麼好處呢?
但是現在韓鶴鳴看出好處來了,那就是反抗,可以和這位柳家二郎一直站在一條道上!這個好處無與倫比,比換一個富庶大縣更加重要!
「好!差事辦的不錯……」
「走,咱們去縣衙里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韓鶴鳴抓住柳林的手臂就往裡邊帶,這種禮遇讓身旁的很多人都有些眼紅。
但是沒辦法,人家這是老丈人和姑爺,走的如何近也不為過。
寬大的衙門廳堂之中,韓鶴鳴和柳林圍爐煮茶,身前就是一群人正在整理今天的賦稅,這窮人的地皮今天總共颳了兩萬六千錢。
柳林滅了個門,得了十六萬錢,加上這些日子的積攢,三十萬錢勉勉強強!
柳林拿起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看著所有的錢登記造冊,臉上絲毫苗頭都沒有露出來,只是站起身來微微拱了拱手。
「大人,此時夜色已深,卑職就不打擾了……」
韓鶴鳴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沉聲開口說道,「行啊,今天你也是勞累一天,回家中好好休息休息……」
說到這裡,韓鶴鳴好像想起來什麼一樣,側著臉問旁邊的師爺,「送送柳千總!」
師爺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恭恭敬敬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柳林行禮之後這才慢悠悠的出門,門前還是那些馬車,師爺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
等柳林上了馬車之後,這才感覺到這馬車上的異樣。
這車裡滿滿的,足足放了四口大箱子,大箱子上甚至還帶著著一絲血腥味,明顯就是自己剛拿來的錢!
師爺滿臉笑容的掀開車簾,壓低了聲音,笑眯眯的開口道。
「一些土特產,千總大人拿回去便是,大人也知道,您那一個爛攤子也不好處置……」
柳林點了點頭,伸手掀開身後的箱子,裡邊一塊一塊的銀餅子差點亮瞎師爺的雙眼。
隨手拿起一塊遞給他,「那就多謝師爺相送了……」
剎那間,師爺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實了一些,也更加親切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