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劉鵬挨的那一刀有驚無險的避開了頸部大動脈,加上送醫還算及時,所以保住了性命,在徹夜搶救後於第二天午時甦醒。
韓飛鷺帶上果籃和鮮花來醫院看望劉鵬,劉鵬脖子裡纏滿紗布,暫時無法開口說話,但兩隻眼睛依然明亮有神,聽韓飛鷺說已經抓住了嫌疑人,臉上露出淳樸又欣悅的的笑容。
病人需要休息,韓飛鷺沒有過多逗留,再一次和劉鵬家屬握手並表達謝意後就離開了病房。穆雪橙站在病房外等候,見韓飛鷺出來了,便道:「老大,剛才磊哥給我打電話,邵暘也醒了。」
邵暘也在醫院,就在劉鵬樓上。邵暘被送到醫院時傷情比劉鵬嚴重的多,他頭部連續遭受重創,半張臉血肉模糊,醫生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就算病人能保住性命,也已導致腦幹損傷,最嚴重的後果是變成植物生存狀態。
不過邵暘似乎運氣不錯,昏迷十幾個小時後逐漸恢復了意識,現已從重症監護病房送到普通病房。齊天磊和另一個警察守在病房外,倆人守了一夜沒闔眼,坐在椅子上直打哈欠。
韓飛鷺給他們捎來了能量飲料和罐裝咖啡,道:「再堅持兩個小時,我找人替你們。」
齊天磊 拿出一罐紅牛,和罐子上的牛大眼瞪小眼:「這玩意兒我喝了一千罐了,一點鳥用都沒有。」
韓飛鷺:「那就喝一千零一罐。」
他走進病房,看到護士正在幫邵暘調整床頭高度。邵暘其狀悽慘,渾身無骨般靠在床頭,渾身多處骨折,腦袋纏滿紗布,只露出了鼻子眼睛和嘴巴,左眼也被蒙住,像一具剛出土的木乃伊。
護士出去了,病房裡只剩下邵暘和韓飛鷺兩個人。韓飛鷺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看著邵暘那隻布滿血絲的眼睛,勾起唇角道:「醫生說你面癱了,左臉還是右臉?」
邵暘不在意被他嘲弄了,用打著石膏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臉。
韓飛鷺:「周頌打的?」
邵暘左半邊嘴唇僵硬不能動,說話有些模糊:「明知故問。」
韓飛鷺:「幸虧我去的及時,再晚十分鐘,你這會兒已經躺在太平間了。」說著笑了笑,「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留下周頌做人質了嗎?」
邵暘聽得出來,韓飛鷺很恨他,因為他逼迫韓飛鷺做了個兩頭不討好的選擇題。韓飛鷺無可奈何選了周頌,所以就更恨他了。
邵暘問:「你知道周頌會殺了我?」
韓飛鷺道:「我知道他有辦法對付你。」
邵暘:「可他想殺我。」
韓飛鷺嘴角的笑意迅速凝固:「但你還活著。他是正當防衛。」
邵暘肩膀聳了聳,似乎在笑:「你們兩個真奇怪。」
韓飛鷺:「哪裡奇怪?」
邵暘:「一隻貓,竟然想保護老鼠。」
韓飛鷺:「周頌不是老鼠。」
邵暘譏誚一笑:「我可沒說你是貓。」
韓飛鷺不得不承認,邵暘確實是一個聰明又強勁的對手,他雖然已經落網,但是他和警方的較量還沒有結束,他總有方法讓自己占據上風。
韓飛鷺:「那你是貓,還是老鼠?」
邵暘:「在你們眼中,我是老鼠。但是依我拙見,相對而言,我是貓。」
韓飛鷺:「相對於誰?」
邵暘:「魏春紅、蘭嵐、蔡雯、等等。」
韓飛鷺:「你承認是你殺了她們?」
邵暘笑了起來,但只有半邊嘴唇在笑,所以看起來有些詭異:「為什麼不承認?你們已經抓到了馮達年和李燃,已經找到了所謂的罪證,既然如此,我還有必要繼續隱瞞嗎?」
他如此爽快認罪,韓飛鷺卻心生惡氣:「我現在很惋惜你為什麼沒有直接變成植物人,如果你變成植物人,你的嘴臉會比現在順眼一百倍。」
邵暘毫不在意被他惡語相向,只淡淡一笑:「你在我這裡找不到執法者的優越感,所以你憤怒了是嗎?」
韓飛鷺:「第一,執法者不需要什麼狗屁優越感。第二,就算我想找優越感,我也不會在你身上找,因為你是一灘垃圾,在垃圾堆上找優越感,那我也太可憐了。」
邵暘:「隨你怎麼說,事實就是我贏了,而你輸了。」
韓飛鷺氣極反笑:「你贏了?照照鏡子看你現在是什麼鬼樣,一個半身不遂的殘廢,即將被送上法庭的殺人犯。你贏在哪裡?」
邵暘悠然笑道:「宋彩雲。」
韓飛鷺啞然。
邵暘:「我知道你挖出了宋彩雲的屍體,可你沒有找到任何能鎖定兇手的證據。而我是唯一的人證。」
韓飛鷺:「你會指認兇手嗎?」
毫無意外,邵暘道:「不會。」
看到韓飛鷺憤怒的眼神,邵暘分外愉悅:「你是完美主義者,從魏春紅到蔡雯,這些女人就像一個個串聯起來的連環套。就算你抓到我又能怎麼樣?只要其中一環解不開,你還是輸。你知道殺死宋彩雲的兇手是誰,我也知道,兇手的名字你我心知肚明,但是我永遠不會說出口。」
連環套......他指的是誰?宋彩雲嗎?
他們此時談論的是宋彩雲,但是韓飛鷺卻懷疑邵暘口中的人不是宋彩雲,或者說,不僅僅是宋彩雲。
韓飛鷺:「今天早上李燃交出了蘭嵐托她保管的東西,是一支鋼筆和一卷錄音帶。鋼筆是誰的?」
邵暘:「......魏春紅的。」
韓飛鷺:「那捲磁帶呢?」
邵暘那隻泛著血絲的眼睛更紅了,紅得往外滲血:「是我的。」
直到此時,韓飛鷺作為勝利方,才找到一點占據上風的感覺:「我聽過那捲錄音帶,是你母親秦思雨的錄音。」
邵暘的母親秦思雨在二十年前的一場車禍中死亡;一天深夜,秦思雨單獨駕車去往省外,途中車輛側翻墜落路旁深溝,油箱爆炸車身起火,秦思雨被發現時,屍體已經被燒得焦黑。
邵暘不做聲,累了似的閉上眼睛靠在床頭。
韓飛鷺繼續說:「秦思雨給你錄了一些道別的話,據我所知,她出車禍的時間是2002年7月13號。那捲帶子是在02年7月13號之前錄的嗎?」
邵暘悠悠睜開眼,仿佛陷入了溫暖的回憶,連嗓音都柔和許多:「是7月12號。」
7月12號......秦思雨12號給他留下錄音,13號動身去外省,卻在路上車禍身亡。這件當年看來毋庸置疑的車禍案,似乎在今時今日萌發出了新的端倪。
邵暘側過頭看著韓飛鷺,突然笑出了聲來,聲音粗啞又低沉,怪異的像是某種動物憋在喉嚨里的低吼:「看你的表情,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我也知道答案,但是我不會告訴你,這樣一來你就輸定了!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他突然劇烈咳嗽,脖子上浮現出一條條青筋。他咳出一口帶血的痰,旋即笑得更加癲狂,倒在床頭幾乎斷了氣。
韓飛鷺按下呼叫鈴,護士很快推門進來,把面罩扣在邵暘臉上讓邵暘吸氧,稱病人需要休息,讓韓飛鷺離開。
韓飛鷺離開醫院,開車返回單位,鄰近公安局門口,看到一輛黑色邁巴赫從警局開了出來。邁巴赫從他旁邊的車道逆向駛來時,透過棕褐色的玻璃窗,他看到周頌坐在后座。周頌似乎沒有看到他,兩車相遇的瞬間,周頌直視前方,面無所動。
反倒是粱桭認出了韓飛鷺的車,回頭往後看了看,問:「剛那人是不是韓飛鷺?」
周頌「嗯」了一聲,然後靠在椅背里往窗外看。
粱桭正在開車,向坐在副駕駛的律師問道:「蔣律師,刑偵隊長韓飛鷺在辦案過程中危害到了我家二少爺的生命安全,他親口說出讓兇徒留下二少當人質這句話。這算不算是他的失職?」
蔣律師道:「梁秘書,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種情況很難構成警務人員的失職瀆職。那位刑偵隊長是在嫌疑人的逼迫和引導下不得已做出的行為,這在緊迫的執法過程中是可以被理解的。按照《人民警察法》規定,警察在嚴重違紀,或不作為——」
蔣律師正滔滔不絕,音響突然被打開,響起起一首重金屬搖滾樂。是周頌把手機連上了藍牙,在用手機放歌。
粱桭的臉色登時就變了,暗暗回頭看了周頌一眼,但當著外人的面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向蔣律師歉然一笑。蔣律師很尷尬,隨便找了個理由半途下車了。
蔣律師一走,粱桭立刻把音響關掉,轉回身問他:「怎麼了?突然發哪門子脾氣?」
周頌放下車窗,面無表情地往外看:「你幫我收拾爛攤子,我感恩戴德還來不及,怎麼敢發脾氣。快點走吧,這裡不讓停車,交警馬上就來了。」
粱桭沒計較他的陰陽怪氣:「蔣律師好歹幫了咱們這麼大忙,你連句謝謝都沒有,剛才還沒禮貌的打斷他說話,你自己覺得合不合適?」
周頌看著駕駛座車門外的後視鏡,從鏡子裡能看到跟在他們後面的一列車輛:「他收錢辦事,又不是在做慈善。難道我還得對他三拜九叩地跪謝?」
粱桭:「從我昨天晚上去警局接你開始你就氣兒不順,一直冷著張臉,逮著機會就跟我吵。剛才蔣律師都說了你這情況不算防衛過當,錄完筆錄就沒事兒了,你要是為了這事兒糟心可不值當。」
周頌從後視鏡里看到一輛跟在兩輛車後面的白色瑞途,這輛車有點眼熟,似乎在蔣律師下車的地方見過。「防衛過當又怎麼了?我倒想讓那幫人給我按個防衛過當的罪名,體驗一下和警察對簿公堂是什麼感覺。」
粱桭嚴厲道:「越說越離譜,你以為民和警打官司是好玩的?」
這條路堵車嚴重,他們的車徐徐停下,前面排了不見頭的車隊。周頌盯著後視鏡里的那輛白色瑞途,剛才瑞途變道,走在中間的直行道,可見到他們的車停下後,又加塞別車,回到了右轉道。
看到這一幕,周頌確定了那輛車在跟蹤他們。他猛然推開車門,大步走向那輛瑞途,一把拉開車門,拽住司機的衣領把人拖出來按在車上:「你是誰?為什麼跟著我?」
司機是個皮膚偏黑濃眉俊眼的年輕男人,剃著一頭鋼茬似的短寸,額頭有一道拇指長短的疤。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粱桭也下車跑了過來:「小頌,你這是幹什麼!」
周頌:「他跟了我們一路,從警局出來就一直跟著我們。」說著問粱桭,「認識他嗎?」
粱桭:「沒見過。」
周頌冷冷一笑,對男人道:「那你可就有麻煩了。」他抓住男人的頭髮用力撞在車門上,「為什麼跟著我?是誰指使你!」
男人痛呼:「周頌,別,別這樣。」
粱桭從車裡搜到駕駛證,看完後又遞給周頌。周頌暫且鬆開他,接過駕駛證看了眼姓名,又抬頭看他的臉:「秦驍,你叫秦驍?」
秦驍點點頭。
周頌把駕駛證摔到他胸前,他沒接住,駕駛證又掉在地上。周頌又問:「是誰讓你跟著我?」
秦驍彎腰把駕駛證撿起來,撣撣封皮上的灰塵,道:「沒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跟著你的。」
周頌:「你想幹什麼?」
秦驍把駕駛證裝進褲子口袋裡,看著周頌的臉,緩緩露出靦腆又明朗的笑容:「你認不出我了嗎?」他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傷疤,「我是方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