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失蹤

  潘少傑被傳喚到警局問話,和他同行的是一位有名的刑辯律師。他在樓道里見到韓飛鷺,很是熱情地和韓飛鷺握了握手,笑道:「是你呀!我記得你,那天咱們在我店裡見過。」

  韓飛鷺敷衍一笑:「你記性挺好。」

  潘少傑:「哈哈哈,周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倆是髮小。」

  韓飛鷺不著痕跡地打量潘少傑幾眼,在潘少傑身上看到了比周頌更甚的驕縱和輕狂。他朝問詢室指了指,道:「裡面說話。」

  律師被攔在門外,潘少傑一落座便問:「貴姓?」

  韓飛鷺:「姓韓。」

  潘少傑:「韓警官,幸會幸會。早知道您是周頌的朋友,我就——」

  韓飛鷺抬手打斷他,道:「今天不聊周頌,只聊蔡敏敏。」

  潘少傑道:「對對對,改天我做東,咱哥幾個好好認識認識。今天就——」

  他的廢話實在太多,韓飛鷺再次打斷他:「你我都忙,我就直說了,我需要5月14號參加你生日聚會的詳細人員名單。」

  潘少傑看似有些摸不著頭腦:「您要名單幹什麼?」

  韓飛鷺:「當然是為了查案。」

  潘少傑:「查誰的案?蔡敏敏?這妞兒不是自己嗑藥嗑死的嗎?而且她又不是在我的場子裡嗑的藥,和我辦的聚會有什麼關係?」

  韓飛鷺瞄他一眼,道:「你準備的很充足。」

  潘少傑的確準備充足,他大咧咧地翹起腿,笑道:「沒辦法,畢竟鬧出了人命,死的還是我的員工。不提前做準備,我可不敢登你的門。」

  韓飛鷺:「不是登我的門,是執法機關的門。」

  潘少傑:「啊是是是,總之這妞兒死在自己家裡,和我沒關係。」

  韓飛鷺此時的確使了點人情,念及潘少傑和周頌是所謂的髮小,所以對潘少傑比旁人多了一點耐心,更是好言相待。可惜潘少傑張狂慣了,把他的禮待當做退讓,一張嘴就任事實不韙,推卻的一乾二淨,擺明了打算矇混過關。

  看透他的心思,韓飛鷺撂下手裡的筆,身子往後一仰靠進椅背,耷著眼皮把潘少傑盯了一會兒,道:「你知道蔡敏敏是怎麼死的嗎?」

  潘少傑:「知道,她嗑藥。」

  韓飛鷺:「準確來說,是注射過量的冰毒引發急性中毒。我們在她家裡搜到了7克冰毒和幾隻注射器。但是還沒查到她的毒品來源。」

  潘少傑聳了聳肩:「所以呢?」

  韓飛鷺兩眼暗沉沉地看著他,嘴角滲出一絲狡黠笑意:「你可能還沒搞清楚這件案子的性質,蔡敏敏死於毒品注射過量。無論她是意外死亡還是別有內情,追查她的毒品來源都是我們工作中的重中之重。而她死在參加你的聚會之後,我很有理由懷疑她完成毒品交易的場所就是你的夜總會。簡單來說,這件案子升級了,升為涉毒刑事案件。你的夜總會涉嫌聚眾吸食、交易毒品。而你本人涉嫌容留他人吸毒、包庇毒品交易。你還認為你可以摘得一乾二淨獨善其身嗎?」

  說著,他身體猛然往前傾,胳膊搭在桌上靠近潘少傑,這個姿勢很具有侵略性,潘少傑下意識往後躲了躲。韓飛鷺微微笑道:「所以,把你公子哥的傲慢給我收起來,把律師給你的狗屁建議也忘掉,不要玩一問搖頭三不知這一套。否則我只要打幾通電話,你的夜總會至少關門三個月。」

  潘少傑冷笑著想回擊,但被韓飛鷺輕飄飄地打斷:「我知道你有背景,但是你不如我有手段。你捫心自問,你的夜總會經得住工商、消防、稅務甚至是緝毒支隊的檢查嗎?我給你十秒鐘時間仔細考慮,十秒鐘後告訴我,你究竟是要在我面前裝大爺,還是幾天後去其他地方裝孫子。」

  說罷,他抬起手腕看著手錶:「現在開始想吧。」

  潘少傑臉色驟變,屁股底下逐漸坐不安穩,沒等韓飛鷺倒計時結束,就問:「你想知道什麼?」

  韓飛鷺冷冷瞥他一眼,把一個記事本扔到他面前:「寫下那天參加煙宴會的人員名單。我會挨個詢問你寫下的每個人,以及你店裡所有員工,如果被我查出你刻意遺漏隱瞞,我剛才說的那些針對你的指控,你可就真就摘不乾淨了。我這麼說,你明白?」

  潘少傑沒答話,拿起筆埋頭寫名字。一顆汗珠從他的額頭滾到鼻樑。

  韓飛鷺擰開茶杯喝了口水,轉頭看著窗外遼闊無雲的天空,道:「再給你提個醒,雖然你店裡的監控關了,但是我們拿到了整條街道的監控,我們遲早會查出參加宴會的都有哪些人,現在讓你寫名單只是想抄個近路。」

  潘少傑抬起頭恨恨地看他一眼,用力握著筆使勁兒寫,差一點把紙劃破。

  他寫完了,丟給韓飛鷺。韓飛鷺拿起來,從裡面找到了『廖雲濤』三個字,先問了其他三個名字都是誰,才問:「廖雲濤是誰?」

  潘少傑出了不少汗,扯了幾張紙巾擦拭額頭:「一個生意上的朋友。」

  韓飛鷺用餘光盯著他,看著名單問:「什麼生意?」

  這個問題似乎不在潘少傑的準備當中,他默不作聲地把穿在外面的外套脫掉,抖摟兩下搭在椅子扶手上,才道:「我在準備賣地,他是那塊地的大股東。」

  韓飛鷺:「生意做成了?」

  潘少傑擰住眉,看起來很不想談論這個話題:「還沒有。」

  韓飛鷺問他當晚有沒有見過蔡敏敏,他說宴會剛開始蔡敏敏給他敬過酒,他發了蔡敏敏一個大紅包,然後就再沒見過她。至於她什麼時候從夜總會離開,他更是全然不知。問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潘少傑走出問詢室時,來時的張揚已經被磋磨的乾乾淨淨。

  韓飛鷺目送他下樓,扶著樓道護欄笑道:「潘先生,這幾天不要離市,手機保持暢通,我們會隨時找你。」

  潘少傑在台階上站住,回頭陰沉沉地看了看韓飛鷺,一言不發地和律師離開了警局。

  顧海走了過來,道:「監控切割好了。和天上人間隔了一條公路的服裝店門口有個攝像頭,對著夜總會後門。但是當晚路邊停了一輛房車,房車把攝像頭的視野擋住了,無法看到直接進出夜總會的人。」

  韓飛鷺彎腰撐著護欄,雙眼跑神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的白牆,「剛才我提到廖雲濤,潘少傑很緊張。」

  沒錯,潘少傑很緊張。雖然他竭力掩飾,但是韓飛鷺還是捕捉到了他說起廖雲濤時微張的鼻翼,略顯僵硬的動作,和他一直躲避自己的眼神。顧海問:「廖雲濤是你昨天說的三鼎大廈的股東嗎?」

  韓飛鷺:「對,聯繫到他沒有?」

  顧海:「聯繫到了,他目前不在國內。5月15號早上9點,他去了菲律賓出差,計劃要在菲律賓留一到兩個月。我查過他們公司的人事安排,他出差的計劃在上個月就敲定了。」

  韓飛鷺沉吟道:「5月15號......那就是蔡敏敏死後第二天,」

  他如此執著蔡敏敏一案,顧海有些不能理解:「你認為蔡敏敏的死和潘少傑要賣地的事有關係嗎?」

  這兩件事有沒有牽扯,目前看來應該是沒有,但是韓飛鷺很介懷剛才潘少傑可疑的表現;潘少傑在說起廖雲濤和賣地一事時表現出的僵硬和閃躲不是他的錯覺。他現在沒有證據,但是有很強烈的直覺,直覺告訴他蔡敏敏絕不是死於意外這麼簡單。

  他把潘少傑寫下的名單交給顧海,「這是潘少傑列的參加宴會的人員名單,拿去和你們查到的名單做對比,看他有沒有刻意遺漏。」

  顧海拿著名單去了,韓飛鷺下樓進來辦公區,裡面坐著二十幾個身穿便衣的警察,他剛露面,穆雪橙就朝他招手:「韓隊,快來!」

  韓飛鷺走過去,手扶著她的椅背彎下腰看著她的電腦屏幕:「找到蘭嵐了?」

  穆雪橙:「差不多,你看,這是小區門口的監控。蘭嵐昨晚9點21分從大門跑出來。沿著步行街到了這片小公園,鑽進公園後就不見了。本來我以為她找了個避開監控的地方從公園偷偷離開了,可是查遍周邊監控都沒有發現。剛才我靈光一閃,想到有可能她可能藉助了交通工具離開公園,所以才會徹底消失在監控里。然後我就按照這條思路——」

  韓飛鷺反應極快:「有車進去過?」

  穆雪橙笑臉一垮,很氣餒:「你讓我說完行不行啊,總是打擊人家的積極性。」

  她桌上總是擺著很多零食,韓飛鷺順手拿起一袋薯片,撕開袋子直接往嘴裡倒,「是你腦子太慢,這點兒東西早應該想到。快說有沒有車在蘭嵐之後去過公園。」

  穆雪橙:「有啊,還不少呢,從9點40到凌晨,公園停車場進進出出二十幾輛車。我打算挨個查車牌,蘭嵐有可能搭乘其中的某一輛車離開。」

  韓飛鷺往她嘴裡塞了一片薯片以資鼓勵:「幹得漂亮,下午給我結果。」

  他環顧一圈,揚聲問:「誰在調查蘭嵐?」

  女警小陶舉起手:「這裡,我我我。」

  韓飛鷺轉過身背對著穆雪橙,趁她不注意把她桌上兩盒酸奶抄起來塞到自己外套里,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地朝小陶走了過去,掏出酸奶分了一盒給小陶,小聲說:「別告訴她是我拿的,讓她干著急去吧。」

  小陶笑嘻嘻地把酸奶藏到抽屜里,道:「蘭嵐的社會關係比較簡單。她是聿城本地人,大學畢業後就在天和地產做銷售。她和被害人劉勤沒有交叉的社會關係。在案發之前,劉勤從沒有聯繫過蘭嵐,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去蘭嵐家裡。而且還是撬開鎖偷偷溜了進去。」

  韓飛鷺:「劉勤偷偷遛進蘭嵐家裡?」

  小陶:「是的,我們查了當晚樓道的錄像。錄像顯示晚上8點03分,劉勤打開蘭嵐家門鎖進去了,當時蘭嵐家沒有人,蘭嵐回到家的時間是8點33分。兩個人在屋裡共處了40分鐘左右,蘭嵐滿手是血從家裡出來的時間是9點15分。9點26分,周頌來到蘭嵐家,他撥打120的時間是9點28分,應該是看到劉勤後就立即撥打120。我核對過周頌的筆錄,實際情況和他說的一致。」

  劉勤為什麼偷偷溜進蘭嵐家裡?倘若他的目的和周頌一樣,是想找蘭嵐問當年『丟扣子』一事,他為什麼不選擇正大光明的方式?趁主人不在偷偷潛入他人房屋的行為讓韓飛鷺聯想到『偷盜』和『潛伏』。劉勤屬於哪一種?如果他是為了『潛伏』,難道蘭嵐殺死劉勤是出於防衛?

  這些疑問現在都沒有答案,只能暫時按下。韓飛鷺問:「她在本地都有哪些親戚朋友?她能藏到現在,肯定有人幫她。」

  小陶:「我問了她的同事。她為人比較開朗,在公司里人緣很好,有許多聊得來的朋友。不過其中有一個人和她關係尤為親密,兩個人是多年的好友。」

  韓飛鷺:「是誰?」

  小陶:「稍等,我看看.....找到了,是一個叫李燃的女孩兒。李燃是她的鄰居,她倆打小就認識。」

  李燃?韓飛鷺覺得這名字很熟悉,似乎才在哪裡看見過,「把她資料打出來。」

  很快,他拿到了李燃的資料,詳細到家庭住址和聯繫方式。他拿到資料就要走,但被小陶叫住:「等一下周隊,我還沒說完。」

  他拐回去:「說。」

  小陶:「蘭嵐的母親在十年前失蹤了,直到現在都沒消息。蘭嵐父親的報案時間是9月12號晚上,當時蘭嵐的母親已經失蹤了一整天。」

  韓飛鷺:「也就是11號?」

  小陶點點頭:「是的,劉勤的母親魏春紅的死亡時間也是11號,您看......」

  有意思,蘭嵐母親的失蹤時間和魏春的死亡時間竟然一致。

  韓飛鷺道:「調出蘭嵐母親失蹤案的詳細資料。」

  小陶:「是。」

  韓飛鷺拿著李燃的資料邊看邊往外走,在門外碰見了顧海,他把顧海攔下:「你來得正好,我剛才給你的名單里是不是有一個叫李燃的?」

  顧海:「對,她是潘少傑的秘書。我正要告訴你,她在三天前辭職了。」

  韓飛鷺:「辭職?」

  顧海:「5月13號,蔡敏敏出事前一天,她從潘少傑的公司里離職。離職得很倉促,上午辦離職下午就走了。」

  韓飛鷺把李燃的照片指給他看:「是她?」

  顧海:「就是她。」

  韓飛鷺把資料對摺兩下放進胸前襯衫口袋裡,抬腳走下樓梯,「走,去會會這個李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