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原本略費些力氣就能舉起來的巨劍,在瀑布猛烈的沖刷下變得沉重無比。
曲輕歌稚嫩的雙手死死握著巨劍劍柄,艱難地舉起手中之劍,劍身正立,一劍,一劍地緩緩用力向前揮出。
瀑布下,洶湧的水流狠狠地沖刷著底下幼小的身影,那道身影卻頑強地立於圓滑的巨石上,雙手舉著巨劍,緩慢卻堅定地不斷向前劈砍。
這只是世間所有劍招中最為簡單的一式,卻因著種種因素,而讓人做起來格外的艱難,但曲輕歌卻還是一絲不苟地一直劈砍。
每一次揮出去的劍,姿勢都無比準確,連分毫的偏差都無。
隨著劈砍的時間加長,似是稍微做得順暢一點了,曲輕歌劈砍的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嫻熟,眼看著將要進入佳境,卻一時不察,突然身形一個不穩,腳下一滑,她就被無情的水流狠狠地從巨石上沖刷下去。
措不及防之間,又被打翻在水底,曲輕歌嗆了幾口水,又掙扎著手腳並用,爬上巨石上。
她拖著巨劍,緩緩站起身,忽略身上剛才摔倒時,不小心磕撞到石頭上的鈍痛,又一次開始不間斷的機械的揮劍動作。
就這樣,曲輕歌就這麼拖著越加疲憊疼痛的身子,爬起來、揮劍、摔倒、爬起來、揮劍、摔倒,無限循環……
周秦芳只是在一旁負手冷眼看著曲輕歌的修煉,正當她心中滿意於曲輕歌的堅韌的時候,她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粗礦的男聲:「妹子,你這樣會不會太狠了點?這么小的孩子,別給你訓壞了。」
「若她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也不配當我的弟子。」周秦芳冷哼一聲,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就這麼認定這個孩子了?不再看看,觀察觀察?」周秦傑立於周秦芳身後,聽到她堅定的話語,不禁挑了挑眉問道。
「都看了兩日了,再看,還能看出朵花來?既然這孩子天資不錯,是個練重劍的好苗子,又合我胃口,我自然得先下手為強,將她確定下來了。」
周秦芳蹙眉,不大喜歡自家大哥這個拖拖拉拉的性子,什麼事都要觀望觀望再觀望,等他觀望完了,花兒都要謝了。也不知娘親是不是把他們兄妹兩人生錯了性別,明明她性子更像一個男子的。
「行行行,姑奶奶您開心就好,小的這就不打擾您了,我先行告退了。」看出自家妹子已經有些不開心了,為了避免又一次被說教,周秦傑果斷撤退。
哪怕此時的曲輕歌正一心沉溺在練劍當中,無心注意外界,但周秦芳還是得在小輩面前給自家大哥留點面子,她也不點破周秦傑的小心思,任由他閃身離去。
她只是無奈地看著周秦傑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又轉身一心看向自己新收的寶貝弟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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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開始上文化課的時間,孩子們都已經端坐在座位上認真聽講。
木老正站在講台上,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在身前輕撫著長長的鬍鬚,溫聲對著底下求知若渴的孩子們叮囑待會前去靈藥田實踐時的注意事項。
張蓮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聽講,又一邊時不時將目光掃向最前排的那個空無一人的位置,內心擔憂焦急不已。
輕歌這是怎麼了,都開始上課了,為什麼還不來?
在場眾人之中,除了與曲輕歌關係最為要好的張蓮兒,其他人也不時將目光落在前排那個唯一空著的座位上。
沒辦法,這間課室里的座位都是一人一個固定的,如今突然空缺了一個,還是在第一排,真的超級顯眼。
而且缺課沒來的那人還是這一屆弟子中的風雲人物,頂頂大名的拼命三娘曲輕歌,這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驚奇不已。
其他人只是驚嘆於平日最為準時的人今日竟然缺課了,而最為關注曲輕歌為何還沒來的人除了張蓮兒之外,還有三人。
他們便是之前被曲輕歌死死壓在第二第三名的楚殤和水坤御,還有一開始樹底之爭被曲輕歌最後超過的第四名,周子沐。
經過前期半年的體修爭鬥,楚殤和水坤御兩人,心底是早就將曲輕歌看作是自身一定要超越的對手。
而周子沐則一直不甘於被曲輕歌這個世俗界來的土包子所超越,還一直被死死壓在頭上,哪怕長期壓在他頭上的不止曲輕歌一個,但他心底最恨的還是曲輕歌,一心想要將她踩在腳下。
對於對手的動向,他們自然是關心的,此時見她沒來上課,他們自然與張蓮兒一樣,頻頻將目光投向曲輕歌的座位上,心下思量著她為何還不來。
不過張蓮兒是擔憂心急,而楚殤與水坤御兩人則是不解疑惑,周子沐便是幸災樂禍了。
在課堂上小動作做多了,總是會被夫子抓包的。果然,正當這四人在課堂上,同時為曲輕歌而失神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斥。
「張蓮兒、楚殤、水坤御、周子沐,爾等四人何時動作頻頻,莫非聽老夫講課就那麼讓你們不耐?」
四人被嚇得一激靈,趕緊站起身,心中懊悔不已,剛想開口對木老道歉的時候,門口卻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接著一道屬於小女孩嬌軟的嗓音緊跟著響起。
「啟稟木老,弟子曲輕歌來晚了,還請木老責罰。」
對於遲到缺課的孩子,木老心中到底是不喜的。在這節課剛開始,當他看到他之前看好的那個孩子居然缺席他的課程時,心下不免一陣失望與氣怒。
所謂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所以連他這個平時一向溫和待人的人,此刻對於曲輕歌心下也是帶上了一絲不滿的,聽到她終於來了的聲音,他也不願理她,就讓人在外面站著,他則繼續講解進入靈藥田之後的注意事項。
曲輕歌似乎是自知理虧,也就這麼直直站在門外一言不發,不再出言提醒木老門口還有個大活人,也不往課室內踏入一步。
木老講到半途,見所有的弟子們都心不在焉地一直盯著門口,他略微蹙眉,心下感嘆這些孩子們真是太容易受外界影響了,還是得再多練練。
接著他才懶懶抬眼掃向門外,就這一眼,他的目光就突然頓住,接著就是一陣勃然大怒!
「你這幅模樣是這麼回事!怎會受如此重之內傷,你的靈傀呢?花夙呢?她們都是死的嗎?為何不及時保護你!老夫一定要嚴懲她們,居然發生如此嚴重的失責。」
木老直接拋下滿堂學子,快速閃身來到曲輕歌的身邊,拉起她的手腕就是一頓探查,邊診斷她的傷勢邊嘴上怒罵不休。
只見此時正挺身站在他面前的孩子渾身濕透,光著兩隻小腳丫,頭上的髮帶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頭髮也**地披散在肩頭,她的臉上,髮絲上,衣服上,還一直在往下滴答滴水,滿身狼狽。
這還不是最令木老生氣的,最讓他氣憤的是,曲輕歌渾身上下布滿青紫的痕跡,光是露在衣物外的臉上和雙手雙腳就沒一處能看的地方。
原本白嫩的小臉都傷地腫大了一圈,有些地方甚至還在往外滲血,鮮血混著她身上的水跡染紅了她那身藍白色的衣裙,瞧著異常悽慘。
從表面上看,曲輕歌傷勢最為嚴重的便是她的雙手和雙腳,她的雙手虎口裂開到深可見骨的程度,兩隻手都沾滿血跡,衣袖全都被血染紅了。
哪怕她此時雙手是自然下垂的,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她的雙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不停抖動,兩隻光溜溜露在外面的腳也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似有所感般,木老抬頭向著她一路過來的路上望去。
果不其然,那條長長的木質走廊上,一道小小的血腳印混著水跡一直延伸至這間課室門口。
作為一個藥修,木老自然能輕易診斷得出,曲輕歌除了外表的上的這些傷勢,體內也受了很重的內傷,這也是他最讓他暴怒的一點。
他當然看得出來曲輕歌身上的這些傷都是修煉劍術得來的,可是醫者父母心,雖然在修真界之中,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一向較為淡薄,但他既然會選擇留在宗門中培育孩子,自然也是個喜歡孩子的人,如今看到自己所喜愛的孩子受了這麼重的傷,他怎能不怒。
就算是為了修煉也不可原諒!
「花夙!花夙!」木老連聲怒吼了幾聲七弟子的道號,想著質問她怎麼回事,卻無一人應答他。
無奈,他只能轉而叫大弟子:「花岐!」
這次倒是有人應答了,從楚殤的身後突然閃身而出一個身著青色廣袖長袍,身形修長、面容儒雅的青年男子。
他輕斂衣袖,優雅俯身對著木老恭敬地行了一禮,溫聲道:「花岐在。」
「這節課你先幫我帶著,我帶這個孩子前去醫治。」木老快語吩咐道,接著也不等大弟子的回答,直接抱起身前這個已經陷入昏迷的孩子飄然遠去了。
「是,花岐遵命,恭送師尊。」
哪怕明知師尊已經看不到了,但是恪守禮節的花岐還是認真行完禮之後,才輕揮廣袖,溫雅地轉身,對著面前被這一變故弄得躁動不安的孩子們安撫的溫和一笑,輕聲細語地開口:
「我乃木老坐下親傳大弟子花岐,因為事出突然,此節課便由我來帶領你們前去靈藥田……」
曲輕歌此時已經徹底軟倒在木老懷裡,失去意識了。
她剛才站在門外的時候,只是因為一直想著下午還有課要上,整個人全憑一口氣撐著。
在木老一碰到她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課室中,神智已然模糊的她,自然錯誤地判斷自己已經達成上課的目的了,那口氣也就散了,自然就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