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模糊之間,曲輕歌隱隱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模糊的意識漸漸清明,眼睫顫抖了幾下,她緩緩睜開雙眸,被頭頂刺目的陽光閃了一下,閉了閉眼,緩了一下,才再次緩緩睜眼。
眼前的時間從模糊到清晰,也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的事,卻讓曲輕歌差不多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周圍稀薄的靈氣,還有這塵土飛揚的鄉間小路,身下硌人的稻草,還有耳邊咕嚕嚕的車輪聲,無一不在向著曲輕歌說明這一切的不一樣。
她在時空亂流之中,落入了一個陌生的小世界。
為何說是小世界?
那是因為這周圍稀薄到污濁的靈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泉宇界內的世俗界裡的靈氣就算再稀薄,也不會稀薄到給她這種反應,這裡的靈氣簡直比之還要稀少數百倍!
按照這種程度的靈氣判斷,她不是落入了什麼絕靈的不毛之地,就是掉進了哪個小世界內,絕靈之地通常都是荒蕪得毫無生氣的,而這周圍時不時就能看到草木花樹,有很大的可能是某個靈氣稀薄的小世界。
面對陌生的環境,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躺在車上的稻草堆里,正想放開神識去感知周圍,卻突然發現神識動用不了了!
驚愕之下,曲輕歌瞬間坐起身,連忙探入意識去感知體內的靈氣,渾厚精純的靈氣還在她體內緩緩流淌,可與她之間的聯繫似乎隔著一層什麼隔膜一般,使得她只能感知到靈氣的存在,卻無法去調動起靈氣。
靈氣和神識都不能用了!
甚至她與識海之中的六位師尊的聯繫,也被隔斷,似乎是有人故意封鎖了她的靈氣與神識,還切斷了六位師尊與她的聯繫一般,故意要讓她以普通人的狀態去做什麼事。
不過……
【滴滴滴……系統開啟地圖收集模式,請宿主多到處走走,儘量完善地圖。】
她的系統還能用!
曲輕歌稍微鬆了一口氣,悄悄握了握拳,感受著肌肉緊繃間的力量感,心底的那一絲不安徹底消失了,有了安身立命的力量,她便不畏懼任何事物!
「你醒了?」似乎是曲輕歌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前頭正在趕驢車的人,那人轉過頭來揚聲問道。
那聲音蒼老而疲憊,曲輕歌雖然不能動用靈力,但多年的習武經驗也能讓她輕易從一個人的氣息狀態判斷出他的身體健康狀況,這位出言詢問她的老翁氣息短促粗重,卻又虛浮不已,其五臟六腑必定已經衰竭至將近極限了,身體已經差不多快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了。
就算判斷出了老者的身體狀況,曲輕歌也沒有貿然向著老人家去提出這一點,這樣並不禮貌,也很可能會給這位老者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
「這位老伯,請問一下,我為何會在此地?」曲輕歌剛想從稻草堆上爬起來,卻發現腿上一陣劇痛,她的右腿正以不自然的弧度而扭曲著。
皺了皺眉,曲輕歌雙手握住扭曲的右腿,也不理那驟然加重的劇痛,摸了摸骨,檢查了一下受傷的情況,然後手下用力一掰!
背上的冷汗瞬間淋漓而下,她臉色白了白,卻仍然一聲不吭,安靜地聽著前頭趕車的老者那毫無所覺的蒼老嗓音:「老朽姓白,家住這長源山西頭村里。前些時日颳了些風,將老朽茅屋之上的稻草颳走了一些,老朽年老體邁,竟是追趕不及,讓那無知小兒將稻草撿走玩耍,不得已老朽只能今日再來田地間拾一些回去修繕房屋,免得屋漏連夜偏逢雨。」
老人似乎是多年未與人多說話了,此時遇上曲輕歌這麼一個安靜的聽眾,話語便不知不覺間囉嗦了起來,好在曲輕歌是個好聽眾,並未打斷老人的話語,「再去拾完稻草回程的途中,老朽發現昏迷在路邊的你,便將你帶回來了。小伙子,你的腿傷還好吧?」
小伙子?!
被老者話語中的稱呼驚得一楞,曲輕歌摸了摸臉,又垂眸看了一眼,很好!平的。
身上的儲物袋儲物戒之類的物品,她現在無法動用靈力,自然也不能用,但是系統背包卻不受靈力的影響,曲輕歌從系統背包內拿出一面銀鏡,照了照自己。
鏡中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五官俊秀,面容溫雅,卻是當年她所偽裝的葛青的長大版。
捂住臉,曲輕歌底笑出聲,清越的朗笑聲沒有刻意偽裝,也同樣是少年的嗓音,這下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屬於凌雲宗主宗的試煉,已經開始了,就是不知道具體的試煉內容是什麼了。
不過宗門大費周章地將她送到這裡,也不是為了讓她過來再當一回男人的,題目是什麼,時候到了,自然會見分曉。
前頭的老者許久聽不見曲輕歌的回應,不由得提高了嗓音,關切地詢問道:「小伙子,你沒事吧?」
「無事,白伯無需擔憂,葛青多謝白伯救命之恩。」曲輕歌也提高了聲音回應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一老一少就這麼在驢車上攀談起來,曲輕歌一邊從系統背包內拿出療傷丹藥,撩起褲腳細細地為自己上藥,一邊與白伯談話,再小心地收集情報,不動聲色地掌握此界的情況。
白伯似乎讀過書,說話甚是溫雅,曲輕歌聽他解釋說自己是個老秀才,只是多年未能考上舉人,便只能回鄉開設私塾教導村裡的孩子們,只是可惜村民愚昧,並未覺得多讀書有什麼好的,有那個時間讀書還不如多種點地兒,所以找他教書的人也少得可憐。
最後生活所迫,白伯只能拿起鋤頭,再次干起了種地的活兒,只圖個溫飽而已。
也虧得白伯是個老秀才,他知道的事情倒也不少,身在此界之中,局勢所限,他倒也不知此界之名,但他能知道此界的局勢。
這個小世界只有三個大國鼎力,其餘小國都無生存的空間,不是被那三個大國給吞併了,就是自己滅亡了,無一倖免。
曲輕歌此時所在的就是其中一個大國——晨星國,另外還有兩個大國分別為皓日、輝月國。
星、日、月,不知為何,曲輕歌對於這三個大國間巧合般的名稱有些在意,前頭白伯已經帶著她回了村子中,她便也不再多糾結這個問題,默默將其壓在心底,曲輕歌在白伯的幫扶之下,緩緩從稻草堆中下來,暫時入他家中休養一陣。
白伯的茅屋很小,就一個單間,進入其中一眼就能望得見盡頭的那一種,屋內除了一張小木床之外,就是一面巨大的書架,上頭密密麻麻地堆滿了古樸的書籍,還有書架旁的書桌,眼尖的曲輕歌還能見到上頭還有一幅完成不久,正在晾乾的字墨。
曲輕歌被白伯安排在床上休息,白伯掃了一眼她原本受傷的右腿,蒼老的眸中閃過幾分疑惑,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曲輕歌主動開口解釋道:「小子是江湖人士,習過武,懂得一些醫理,先前小子的腿不過是摔得嚴重,脫臼了,如今接回去修養幾日便能好了。」
聽了她的解釋,不懂得醫理的白伯被說服了,他讓曲輕歌好好休息,自己則轉身去外面的小廚房給她弄點吃的。
爐上本就溫著雜糧粥,那是白伯準備留給自己回來後吃的,如今盡數都被他倒到一個瓷陶大碗中,端給了曲輕歌,「來,小伙子,老朽此地也無甚好物,只有這粥還可入口,你多食一些。」
「多謝白伯。」曲輕歌半坐起身,接過白伯手中的雜糧粥,低頭喝了起來。
粥有些稀,裡頭的雜糧有些還未煮軟,就算是幼時家中最窮的時候,她都從未喝過這種雜糧粥,但曲輕歌卻並未表現出嫌棄的神色,這種時候有得吃就不錯了,沒得挑剔。
雖然她靈力不能動用,但怎麼說身體又沒有被換掉,依舊還是擁有屬於元嬰修士的強悍體質,根本不用吃飯。
修士一般突破到了金丹期,便可依靠體內的靈氣維持身體健康,也能從精純的天地靈氣之中吸取身體所需的養分,無需再多吃些什麼食物,不過大部分修士還是沒有怎麼去特意割捨口腹之慾。
所以大家哪怕修為再高,還是按照著從前的習慣,有條件就規律地吃一日三餐,沒條件不吃也沒事。
不過此時曲輕歌為了不引人懷疑,還是乖順地將粥給喝了,此時此刻,她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修養了三日,曲輕歌便可以下地走動了,其實她第二日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為了不引人注意,還是硬生生逼得自己再床上多躺了幾日,雖然這幾日也無甚大用,但她實在做不到繼續躺在床上當米蟲,而讓一位老人家忙忙碌碌地照顧自己了。
所以她只能假裝習武之人身體素質好,恢復得快,才勉強說服白伯,從床上爬起來給老人家幫忙蓋破損的屋頂,做一做老人家做不了的粗重活計。
雖然沒了白伯的相救,她也死不了,但是救命之恩不可如此計算,所以曲輕歌心底也感念老人家的恩情,在幫他做飯之時,也偷偷往裡頭加了一些稀釋過的靈泉水,為他調理身子。
看著白伯暗淡蒼白的臉色隱隱有些紅潤了,曲輕歌臉上也不由得帶上幾分舒心的笑意,在與老人家親近之後,她便藉機仔細探查過他的身子,心底明白,白伯這副蒼老的身子若是沒有她的調理,實則已經沒幾日好活了。
讓曲輕歌有些疑惑的事,白伯的身體衰老速度似乎有些過快了,明明她第一次為她診斷之時,確認他至少還能拖個兩三年的,結果經過這幾日兩次不經意的探查之後,她卻發現白伯的身子在以非常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衰老,到了如今,不過短短七日,他卻只剩下兩三日的時光了。
曲輕歌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救命恩人去死,所以她開始在白伯的飯食中添加靈泉水,一開始是稀釋過的靈泉水,後來發現他的身體吸收能力似乎很強,但流逝得也不少,就漸漸減少了稀釋的量,轉而用起了純淨的靈泉水。
轉眼間,曲輕歌便在白伯這裡住了半月之久,白伯住在西頭村村尾,若不是故意走進村子中間一些的地區內,是很少能看見裡頭的村民的,所以至今也無人知道白伯這裡多了一個俊俏的小伙子。
這一日曲輕歌從山上隨手打了幾隻山雞回來,準備用靈泉水燉湯給白伯好好補補。
晚間兩人在簡陋的木桌上吃飯之時,白伯卻突然開口讓曲輕歌離開:「青小子,你在老朽此地所待時日也夠長了,老朽心知你還有要事在身,今日過後,便自行離去了。」
「我……」曲輕歌想起白伯那副破敗的身子,正想出言說她再留幾日,她心中已經隱隱有能治好白伯的身子的法子,卻被白伯接下來的話語打斷。
「這些日子,你在老朽身上所耗費之物,已經夠多了,足以抵消老朽順手救你之恩。能多活這幾日,老朽已經很滿足了,走吧…走吧…遠遠地走吧…不要再回來了……」白伯疲憊地擺擺手,嘆息道。
他已經不想活了。
曲輕歌腦中莫名蹦出這個念頭,但想想也對,任誰拖著這麼一副殘軀,孤單而艱難地活了那麼久,已經存了死志也是正常的。
「好。」曲輕歌聽到從之喉中發出一個氣音,她可以救得了一個人的身體,卻救不了一個心死之人的心,所以她最終能做的只有成全,僅此而已。
可惜,命運註定曲輕歌怕是無法那麼輕易地離開此地了,屋外突然傳來幾聲悽厲的慘叫聲,白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血色,他猛地站起身,推搡著曲輕歌,口中連連催促道:「快走!快走!你快走!……」
不明所以的曲輕歌被一把推出屋外,轉頭就對上了一雙黃褐色的琉璃大眼。
大眼的主人的對著她好奇地眨眨眼,突然展開滿口利齒的猙獰大口向她撲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