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清麗光線之下,山腳下是一片面積極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組成的緩坡,起伏不定有若凝固的海浪,青草茵茵如畫。
畫間隱現十數道交綜複雜的車道,道旁隔一段距離便栽著幾株花樹,草甸中央更是花樹成群,粉粉白白不知是杏花還是桃花的顏色,並不規則卻極為美妙地塗抹在山坡間,美麗到了極點。
草坡上方那片並不高大卻綿延不知多少間的黑白雙色書院建築,仿若仙境,但卻坐落人間。
凡夫俗子也好,修士高人也罷,都能舉目看到,也給他們無窮的信心。
百月書院無聲,但在所有人心裡,仿佛書院在這裡,這片無盡浩瀚的大陸,就永遠安穩,永不沉落。
這些房屋建築之間,有數千上萬的修士。
大多年紀很輕,有少年面容陽光般燦爛,有少女如嬌花照水般溫柔。但修為都幾乎達到結嬰,甚至元嬰。書院,可謂人才濟濟。
階層身份也各不相同。
有的錦衣華服,渾身寶光閃爍,明顯出身於豪門大族,甚至是王族皇族,但卻很謙卑,拉著一位祭酒,低聲下氣地詢問那劍道、神通。
有的青衣洗舊,手持書卷狼毫,寫寫畫畫,吟詩作賦,如儒生秀才般,有的手腳粗大,滿臉煙塵之色,或是農人鐵匠之後,但卻傲氣滿滿,氣勢沖霄,與人爭執怒罵,要在較量場一決高下。
甚至有人一身匪氣,惡行惡相,出身江湖草莽,或鐵血殺伐,身穿破舊甲衣,竟是百戰餘生的邊關低等將卒,或者賊眉鼠眼,奔走如飛,舉止鬼祟,大概此前是個小偷。
書院就是這樣,兼收並蓄!
皇族貴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罷,但有根骨才能,盡可入我門中,給下界修士給底層一個出口,在等級森嚴的壁壘上開一個口子。
所以,如玉麟子那樣的戰神天驕,才能看到希望,才會對仙墟帝國感恩戴德,為之徵戰至死,而毫無悔意。
一座矮小的建築之外,有青竹林立組成一個小小院落,有靈泉淙淙流過。
一位臉上長滿雀斑,穿著破舊低等士卒制式棉衣的少年,安靜甚至安逸地躺在藤椅上,左手拿著一卷《太感應篇》不停翻著,右手拿著一根竹枝在地上隨意凌亂地化著。
他棉衣上滿是油污,一頭黑色的頭髮,不知天生如此,還是自然形成,有點自然捲曲,但那張臉龐卻極為乾淨,甚至眉眼也格外清晰與通透。
他的身後,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女童,正在費力地挑著一桶水,往房間而去。
少女身材瘦削,面容黝黑,但眉眼卻很清透。穿著一件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侍女服,顯得過於寬鬆。
女童將有她半個身子高的水桶艱難挪到水缸旁,然後站上缸旁的板凳,拼盡全身氣力異常艱難地將水倒入缸中,緊接著,她開始淘米洗菜,趁著蒸飯的空當,又拿了抹布開始擦拭桌椅門窗,不多時便有水霧升騰,將她瘦小的身子籠罩在其中。
「少爺,該吃飯了!」
足足過了兩炷香的功夫,女童阿桑終於忙完了一些,在院子中的飯桌上擺好雞湯和米飯,朝著少年喊道。
宋抱薪站起身來,捧著書,懶懶散散地朝著院中走過去。
他早年父母早亡,身負血海深仇,後來流落到邊城渭城,在那裡靠殺伐馬賊過活,後來因保護和親的勾玉公主來到墟都,展現絕世天賦,被百月書院錄取,現在是外門子弟。
但馬上後山考核開始了,只有通過考核,才能進入書院後山,才能成為夫子弟子的親傳弟子,才有希望登頂戰神榜,報得大仇。
這時候,一艘巨大的飛舟遠處天穹憑空閃現,發出巨大的轟鳴破空之聲,橫空而至,朝著書院後山飛掠過去。
「嚇!書院接地氣,一向是嚴禁御空飛行,或者飛劍飛行的。怎麼有這等飛行器大搖大擺地橫空而至!」
阿桑仰望著那寶光閃爍,法則紋路密布,符陣無比複雜的大型飛舟,一臉不敢置信,詫異地問道。
「這是春雨皇子的飛舟。大祭酒顏徊就在上面。但平日裡也沒這麼幹,恐怕是出大事了!」宋抱薪仰著頭,臉色凝重道。
此刻,不僅是他們,書院成千上萬的弟子,都紛紛走出,仰望那艘飛舟,露出無比震撼之色。
書院規矩甚大,到此地,文官下轎,武將下馬,就是皇族親至,也要謹言慎行地步行上山。
如此飛舟橫空,進入後山,在書院萬年來,都極其少見,一定是出了大事,而且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宋抱薪飯也沒來得及吃一口,飛快走到書院外門的最後端,進入那座被世人稱作「天下萬法盡集於此」的「他山石書閣」的最高一層,發現此地已經聚集了不少外門弟子,想來他們都是想看看後山的情況。
甚至,
他們透過窗戶,便是能看到,從書院方向望過去無比陡峭的大山,竟然有一片方圓十里,很是平坦的巨大崖坪。????
崖坪之上有鏡子般的小湖,有怒放的野花,有恬靜的青草,有參天的古樹,也有如巨蟒般纏繞的藤蔓。????
參天古樹下,有十餘間樣式簡單的房屋,炊煙裊裊正在升起。
房屋背後的山崖間有道銀線正在傾瀉而下,竟是極遠處的一道瀑布。一群白鶴舞動長空,在崖壁與瀑布間歡鳴飛翔。
這一刻,晨光之中,如斯美景撞入眼帘,宋抱薪怔怔不知該如何言語。
感受著後山間清幽的天地元氣和生命味道,一個念頭不知何時強烈地湧進他的腦海。
無論是誰想要毀滅這樣的美麗,我一定會滅了你。
事實上,這不僅是他的想法,還是書院萬千弟子的想法,他們愛這片土地,愛得無比深沉。
此時,宋抱薪注意到,連在整個仙墟都赫赫威名的成傲君、徐長卿、洛長生等天才精英,妖孽天驕都在此地。
他知道,他們都曾隨同春雨皇子下界歷練,擒拿一個叫姜太初的反賊匪首而去。
原本是後山弟子,能夠得到夫子親自指導的,但此時回來,卻被留在外門,且春雨皇子和戰神榜第五的玉麟子都不在。
顯然,情況,比預料得還要嚴重幾分。
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躬身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然後問道:「成師兄,各位師兄,玉麟子怎麼沒回來?」
他這麼一問,在場數百名弟子,都齊齊轉頭看向成傲君,哪怕不扭頭觀看,也支棱起耳朵,靜靜聆聽。
一時間,整個頂樓都一片寂靜。似乎能聽到天上雲飛,空中花落的聲音。
成傲君臉色一片陰沉,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沉吟許久,終於是緩緩開口道:「他留守北溟世界,但我們已得到消息……他已身隕!被,姜太初殺了。」
「什麼?」
全場一片目瞪口呆,諸多弟子臉上都寫滿震撼之色,如見鬼神般。
一些男弟子恨得咬牙切齒,臉色鐵青。
很多女弟子,都臉色悲痛,輕聲啜泣起來。
整個書院都瀰漫起悲傷的氛圍。
玉麟子來自於荒涼邊緣的北溟世界,為人謙遜溫和,寬厚仁慈。
他尤其是對一些出身寒微的弟子非常關照,經常指點他們修煉,甚至贈送他們丹藥、武器,有皇族貴族弟子欺壓他們,他總是仗義出手,主持公道。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玉麟子的很多小迷妹都如此稱讚他。
把他當成夢中情人般,無限尊重與愛戴。而今,卻隕落在匪人之手,怎能不讓人悲痛欲絕。
「什麼?竟然被姜太初殺了!」
宋抱薪更是心神激盪,踉蹌後退幾步,臉色蒼白如紙,直接噴出一口鮮血,好懸沒有倒在地上。
他出身窮苦,來自邊荒小城。
相似的出身,讓玉麟子對他多了幾分同情,關注很多,甚至偷偷傳給他一些不允許外門弟子修煉的禁忌功法。
書院大祭酒,夫子第十三位親傳弟子顏徊,飛掠到崖坪之上,從後山鵝卵石小徑走過,滿臉愁容,心中無比沉重。
春雨皇子,是夫子年齡最小的弟子,也是他收下的最後一個弟子,最受夫子寵愛,倆人感情猶如父子般。
他不知道,夫子得知這個消息,會是何等悲痛。
他好像失魂落魄般,一路走過青青田野與草甸,踩著微濕的田壟,走上一道木橋,便來到了平靜如鏡的湖面上。
湖間的白色水鳥時浮時沉,在水中捕食小魚,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它們同樣驕傲地仰著頭顱,或咽魚下腹,或甩干羽毛上的水珠。
木橋上的腳步聲引得水鳥注目而望,但它們明顯並不怎麼怕人,反而像是在好奇,顯得極富靈性。
木橋中段有一方亭榭,湖光水色之間好不清幽,一位穿著淡黃色書院春祭酒服的女子,正在亭間專心致志地拈架繡花。
「七師姐……」
顏徊停住腳步,恭謹行禮,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欽慕之色。
她被稱為玉蓮仙子,是夫子十四位親傳弟子中,唯一一位女性。別看她長得幽靜閒雅,但其實,是仙墟之上第一符籙、陣法大師。
整個墟城,就是一座巨大的法陣,書院前院後山,乃至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一座座法陣。催發起來,擁有斬殺化神之力。
而這一切,都是出自於她的手中。
再往前說,玉蓮仙子所在家族的老祖,就是百月書院的開創者之一,夫子師弟。
當年,就是他設計並安裝了無數次元世界的引氣法陣。
那是一個無比浩大的工程,讓諸世界無限浩瀚的疆域蘊含的靈氣,橫推幾百萬上千萬公里,匯聚到仙墟之上。
據說當初諸多引氣法陣啟動之後,連墟皇都龍顏大悅,稱仙墟一夜之間,多了上百個月亮,並因此而賜名書院為百月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