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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和父親推心置腹長談的金心月,老老實實去找李耀匯報情況。
李耀現在的角色比較尷尬,雖然大部分萬妖聯軍都理解他拯救了大家,但畢竟有十四名妖皇因他而死,此外報銷的精銳戰團和妖魔戰艦不計其數。
在金屠異徹底掌控局面之前,他還是繼續留在血妖號的晶石倉庫里,免得外面有人喪失理智,鬧出什麼亂子。
一路上,金心月調動了全部腦細胞,來思考該怎麼和師父溝通。
不過,見到李耀的一剎那,她打好的腹稿就被徹底撕碎,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師、師尊,您怎麼會變成這樣?」
李耀從門縫裡探出來的上半身,悽慘到了極點。
他衣衫襤褸,像是剛剛爬過刀山火海,鼻青臉腫,腦袋大得像個豬頭,特別是左眼泡完全水腫,腫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根本就看不到東西了。
這,這完全是被人吊起來狠狠蹂躪了一番啊!
金心月震驚了!
師尊是何等人物?放眼血妖、天元和飛星三界,走到哪裡都是第一陣營的超級高手啊,怎麼會被打得這麼慘?
誰幹的?
難道是有妖皇心懷不忿,來找師尊的麻煩?不可能啊,如果是師尊和妖皇對戰的話,只怕整艘血妖號都要被他們拆了吧?
金心月心思電轉,瞬間想到:「師尊,是否幽泉老祖一系。有人偷襲?」
李耀的嘴唇腫得就像是兩根大香腸,說話漏風,瓮聲瓮氣:「並沒有。是我自己打的。」
「啊!」
金心月徹底糊塗了,「師尊……為什麼要把自己打得不成人形。像個豬頭三一樣!」
李耀一把將她拽進了晶石倉庫,狠狠關上門,這才一瘸一拐坐回去,對著鏡子擦藥,一邊「嘶嘶」叫痛,一邊道:「先別管這些小事,說說你父親的『赤潮計劃』!」
「哦!」
金心月看著四周一片狼藉,好似幾百頭妖獸剛剛在這裡打過滾的環境。好不容易才遏制住了好奇心,定了定神,將父親剛才所說的一切,一字不差地轉述給了李耀。
她最後道:「我父親說,雖然他設想中的『赤潮計劃』是這樣的,但終究是長達上百年的浩大工程,其中變數太多,困難重重,很多東西都是他的願望甚至臆想,太過虛無縹緲。近乎痴人說夢了。」
「總之,他將這個夢的種子種入了地底,究竟是否能開花結果。變成現實,不是他可以控制,而是取決於我們,特別是取決於師尊!」
「唯有得到了師尊的支持,赤潮計劃才有可能進行下去;如果師尊拒絕的話,那它終究只是鏡花水月,幻夢一場。」
「師尊,您願意支持我,支持赤潮計劃。支持我父親的這個夢嗎?」
金心月有些緊張地盯著李耀。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耀爛桃子一樣的左眼和香腸一樣的嘴唇吸引住了。
李耀手裡捏著一團圓滾滾的半透明凝膠,如雞蛋大小。在掌心輕輕揉搓片刻之後,凝膠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破裂。令凝膠散發出一絲絲的寒氣。
他將凝膠敷到了燦若桃花的左眼上面,一邊小心翼翼地敷著,一邊齜牙咧嘴,連聲叫痛。
金心月心裡打鼓,胡思亂想起來。
不知道父親看到了師尊現在這副尊榮,還會不會將血妖、天元、飛星三界的未來,交給師尊來定奪?
李耀敷了半天,寒氣徹底滲入右眼周圍,這才放下凝膠,用剩下的右眼看著金心月。
金心月強忍住了眼角的抽搐。
本來很嚴肅的,討論三界未來的場面,怎麼被師尊這副豬頭三一樣的面孔一攪和,氣氛變得有些怪怪的?
她實在很想笑。
李耀十分嚴肅地板起了豬頭三一樣的面孔,認真道:「其實,你父親要說的話,我大致都可以猜到,從他說出要向我投降時,我就開始糾結,今天更是糾結了整整一個白天了。」
「老實說,當我知道你父親的全盤計劃之後,第一個反應不是驚愕,是憤怒,憤怒自己竟然變成了你父親的一顆棋子。」
「第二個反應是羞愧,羞愧自己早就步入了你父親的棋局,卻不自知。」
「當憤怒和羞愧慢慢消散之後,第三種更加強烈的負面情緒浮了上來,那就是擔憂。」
李耀端詳著鏡子裡自己面目全非的模樣,唯有右眼還是和過去一樣清澈,甚至更加清澈,「你父親實在太厲害,我沒法不胡思亂想。」
「我一直在想,你父親的計劃真的這麼簡單嗎?是真心實意希望兩族融合嗎?會不會又是一個更大的陰謀?會不會到頭來,反而是星耀聯邦被妖族給反噬了?」
「我越想,越鑽進牛角尖里,各種陰暗的想法接踵而至,我甚至很離譜得想到,你父親會不會是真人類帝國的暗子,一切都是一個陰謀,一個為真人類帝國的侵略鋪平道路的陰謀!」
「我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說,絕對不能答應金屠異,一旦答應,就意味著我在這場博弈中完全輸了,徹底變成了他的棋子!」
「還有一個聲音在說,金屠異這樣強大的棋手,我絕對玩不過他的,他肯定還有源源不斷的後續陰謀,一旦我幫助他實現了和平談判、有條件投降,今後一定會後悔的!」
「一定要及時扼殺他,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扼殺他!」
「這些聲音,在我腦中此起彼伏,像是一條條毒蛇,吞噬著我的神魂。最後險些令我被黑暗徹底吞噬,走上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了!」
李耀說著,神魂冷冷地瞥了腦域深處一眼。
腦域深處。歐冶子的記憶之樹下面,縮小了好幾輪。遍體鱗傷,比他更像豬頭三的血色心魔渾身一顫,楚楚可憐地說:「大家開個玩笑,何必這麼認真?」
李耀啐了一口:「滾!」
金心月凝神靜氣地聽著,雖然她不知道血色心魔的存在,卻也聽出來了,原來師尊遇到了一個莫大的心結。
在高階修真者而言,因為計算力的高度發達。這是常有的事情,用俗話說就是想得太多,想著想著就把自己想到絕境中去了。
如果不及時化解的話,這種心結極有可能會導致走火入魔的。
不過,看樣子,這個心結,已經被師尊徹底斬開了。
李耀十分難看地笑了笑,道:「就在我心亂如麻,邪念叢生,已經被黑暗吞噬了90%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金心月聽得入神,不由問道:「誰?」
「巴彥直。」
李耀道,「最初創造妖族的那名前輩。那名四萬年前的……真正的修真者!」
「你父親說的沒錯,他是一個政治家,包括你也會是,你們是同一類人,擅長用波瀾壯闊的星辰大海和億萬生靈來下棋的人。」
「但是我,並不是。」
「這樣波瀾壯闊,氣勢恢宏的大棋,我下不了,也不想下。」
「很多時候。我還是更加願意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從千千萬萬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畢竟。他們都是人,而不是棋子啊!」
「我乾脆從一團亂麻中跳了出來。琢磨著,如果是『混沌』巴彥直的話,他會怎麼選擇?」
「四萬年前,巴彥直之所以選擇用『崑崙聖水』將普通人變成妖族,亦不過是為了讓這些普通人在亂世之中,過上更好,更穩定,更和平的生活。」
「我記得,在巴彥直的記憶碎之中,有一個名叫『張牛兒』的普通人,他心甘情願變成妖族的理由,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口飯吃,去一個沒有戰爭的新世界,建設一片小小的……家園。」
「而今天,血妖界的所有妖族,豈非都是巴彥直和『張牛兒』的後裔嗎?」
「四萬年前,他們不過是為了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願望,才從人變妖;四萬年後,他們的後裔,難道就沒有再度從妖變人,去實現這個願望的權力嗎?」
「我想通了,和你父親的博弈,輸了又如何?我成為修真者的初心,就是要保護普通人,那麼我只要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小小的輸贏,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把那些負面情緒的集合體,狠狠揍了回去,做出了我的選擇!」
「我相信,巴彥直、張牛兒,還有四萬年前,千千萬萬化作妖族的普通人,如果他們在天有靈,都會贊同這個選擇的。」
金心月又驚又喜,激動道:「師尊,您是說」
李耀看著三弟子,認真道:「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究竟算是妖族,還是修真者?」
金心月咬著嘴唇,思索片刻,堅定道:「雖然變成了人族的外形,不過弟子內心的烙印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我是妖,永遠都是。」
「不過」
她笑了笑,眼底綻放出了閃亮的光彩,「哪條法律規定,妖就不能成為修真者,就不能保護普通人呢?」
李耀也笑了,腫得像豬蹄一樣的拳頭重重一砸:「好,我會全力支持赤潮計劃,支持你成為一百年後的聯邦議長!」
這句話出口,他仿佛想到了什麼,笑聲就像是決堤的洪水,怎麼都遏制不住,豬頭三一樣的臉不斷抽動,愈發滑稽。
金心月愣住,遲疑地問道:「師尊何故大笑不止?」
「不是」
李耀笑出了眼淚,捧著肚子道,「我忽然想到,我和你父親三言兩語,就決定了一百年之後的聯邦議長,好像有點兒……欽定的感覺。」
金心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這有什麼好笑嗎?」
「沒什麼好笑。」
李耀捂著笑疼了的腮幫子,眼神變得不可捉摸,喃喃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很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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