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具為了逃命,強行御劍騰空的外海築基屍體墜落地面,白的沙混合著紅的血濺起,如絢爛的花朵綻放。閱讀М
「哈哈,一時技癢,勿怪勿怪。」
熊十四爽朗的笑聲從飛梭上遠遠傳開。
「謝了。」
追擊的秦光耀無暇客套,拱了拱手,又馬不停蹄趕去和虢豹匯合。
此戰齊休開得果斷,外海這二十來人被顧嘆丟到楚秦門的刀口上,落敗自然也極快,當楚秦軍陣中的低階練氣弟子耗空靈力,開始打坐歇息時,場中已不剩幾個活人了。當然,還能活著的,都是實力與機變俱佳的好手,這些外海兇徒沒什麼報仇死磕的心思,八仙過海,各種壓箱底的逃命手段使出來,楚秦門要掃清手尾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一個繞過白沙山往西跑了,一個往東北方向跑了。」
一身黑色勁裝的虢豹稟道,他牽了頭半人高的碧眼豹子,作為楚秦內門築基,齊雲陸家的女婿,這隻伴獸自非凡品,實力甚至還在主人之上。
秦光耀先打量了下周遭局勢,又拉過沙諾來商量了兩句,命道:「白沙幫負責追擊西逃之敵,虢豹你們隨我去東面!」
「是!」
兩撥人轟然應下,便由沙諾和秦光耀領著,分頭行事去了。
金丹之間的爭鬥還在繼續,被楚秦門牢牢圍定,東軫和尤大有徹底絕了逃命的心思,兩人背靠著背,東軫主攻,高舉高打瘋了一般的搏命,尤大有主守,沉著冷靜穩如泰山。
而楚秦門這邊,齊休的六階莽古陰陽珠無法短時間內再次使用,秦的強攻能力有限,尤大有對無形劍也有了防備,兩人戰力大減。加上熊十四受命不得下場,明真守在顧嘆身邊,順便壓陣,多羅森還處在穩固金丹境界的時期,不宜做生死斗,只好在後方為眾人提供同參木陣。只有古鐵生補充進了戰團,他爭鬥手段不多,但【硫磺地火】虛影在其背後熊熊燃燒,將手中大錘裹上了一層火焰,人火一體,『哐!』,『哐!』,一錘又一錘,僅憑多年煉器養成的一手蠻力就將東軫那寶船敲得在天上亂飛。
前面掃清築基才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對兩位金丹中期的圍攻卻難獲進展,這麼一僵持就拖到了太陽西斜的黃昏時候。
這次尤大有等人的突然襲擊,弄得楚秦門面上無光是小事,說實話還真令齊休、顧嘆有些措手不及。原因嘛,就複雜了……
思過山之戰後,楚秦門唯一參與過的戰鬥就是去丹盟境內討帳,那次除了決鬥的秦和齊妝加上個演戲的齊休,其他弟子壓根沒出過手,充其量只能算一場武裝大遊行。外海覆滅龍家之戰,楚秦門暗地裡去了齊休、秦、熊十四、楚無影,明面上只有顧嘆、明真兩人,主力是丹盟英氏兄弟,以及尤大有等人和東軫的東宗島勢力。覆滅碧湖門之戰時,因為門盟之爭,顧嘆根本調不動受南宮嫣然節制的楚秦門修士,去連水的三千修士全由各家附庸組成。
也就是說楚秦門金丹以下,已足有六十餘年未見刀兵,黑河峰試煉之地和黑河坊十年擂台,就能算是門中年輕人最接近實戰的鍛鍊了。不僅如此,楚秦門如今家大業大,庶務繁多,遍布各處的【楚秦小店】;器符城、思過坊、白沙坊、黑河坊等處占股不一的生意產業;山都山、天引山礦坑;思過山、楚秦山等實控山門裡的靈田靈泉;門中的煉器、煉丹兩個主要生息隨著古鐵生和多羅森的結丹,規模越來越大,產出品質越來越高;還有跟摘星閣、姜家等的債務往來;為青丹門代理丹藥寄售等等等等,這所有的一切自然提供了海量的職守差事。
可是,算上歷年招攬的原棲蒙派蒙氏,原陵梁宗蕭氏、梁氏等外來宗族修士和極少數散修,加上外聘的客卿,楚秦門如今修士總數也不過七百餘人,對這些自家修士來說,在楚秦龐大的產業中找個差事十分輕鬆,這就導致楚秦門很多弟子分散在四處經營門中生意,如果不提前籌劃準備的話,根本別想在短時間內集合齊這七百人。
蒙儁拉來的三百多人,就是思過山目前能動用的大部分力量,因為願意出外經營庶務的基本都是晉階無望的中老年修士,所以這三百多人里自然以年輕人居多,驟然上陣,有所紕漏在所難免,更別提執法奉行蒙儁本人就出身齊雲,自身都沒啥作戰經驗,處理庶務可賞罰分明,上了戰場該行軍法殺人的時候就掉鏈子了……
因為如此,齊休跟顧嘆一合計,乾脆決定直接用雷霆手段滅了這些外海兇徒,內演練實戰積累經驗,外重新立威,震懾各方宵小乃至楚秦附庸們,最好還能將暗殺的幕後指使者給引誘出來。
做下種種後手準備,沒想到這些外海人真的蠢到用這種方式來做交易,並非有詐,而楚秦門低階弟子的種種表現,更是出乎齊休預料,年輕人的紈絝氣,商鋪頭目們的世俗氣,大部分低階子弟好逸惡勞的散漫習氣,無不在這次實戰中顯現得淋漓盡致。最為關鍵的金丹修士中,齊妝遠在外海來不及召回,秦不長於正面強攻的缺點沒有解決的好辦法,多羅森、古鐵生無意在爭鬥本事上多花精力,明真乾脆直接明說不願無故動手,顧嘆……算了,還昏著呢。
「本想秀秀肌肉,再打下去反要把屁股露出來了。」
齊休看看自家軍陣中已疲憊不堪的練氣弟子,又看看天色,實在不想再拖了,單掌下壓,御使烏金寶硯將尤大有法寶稍稍壓制,扭頭朝天上飛梭打了個眼色。
令出如山,楚秦庶務掌門南宮嫣然帶著陸蔓、虞清兒、闞萱、餘子澄等十餘位楚秦築基現身在飛梭只上,這些本該是留守思過山的最後力量,也被齊休暗中帶了來。這些人一加入楚秦軍陣里,那混沌灰光立馬恢復了生氣,威力更大了不少。
靈力縱橫,法器飛舞,尤大有和東軫防禦圈外時而亮起法術交擊的絢爛,時而爆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方圓百丈焦黑一片,白沙也都變成了黑沙。兩人防禦的圈子開始漸漸縮小,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無論是白沙坊門口的看客還是敵友雙方,都知道見分曉的時候快要到了。
月上柳梢,沙諾和秦光耀前後腳將那兩個突圍的築基修士殺死帶回,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東軫臉上現出本源過度損耗導致的酡紅,頭髮披散著,一派窮途末路的景象,從他到齊休和到楚秦軍陣的直線之上,各種法器碎片鋪了細細一層,自家那寶船法寶也被古鐵生敲得殘破不堪。他目光里仿佛蘊藏著無邊的仇恨,通紅的眼珠子簡直就像要吃人,「沙諾!早知今日,我那天就該結果了你!」
沙諾嘿嘿一笑:「現在快沒命的可不是我。」
盤膝閉目,一心支持防禦陣法的尤大有聽到這話,出言道:「若不是我們一念之仁,你的人頭早就被換成了靈石……」他的情況比東軫也好不了多少。
「怪誰?怪你們貪心不足罷咧!」先前在海門島,沙諾面對這兩人可是提心弔膽的,現在根本懶得跟他們廢話。
「好好好!」
東軫氣喘如牛,強撐著獰笑了幾聲,不再理沙諾,先仰天閉目了會兒,突然睜開雙眼,「左右是個死!老子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說完背後本命寶船虛影一閃,然後騰空而起,往沙諾立身處飛撲而去。
「做夢!」
齊休早有防備,「速退!」雙臂一展,將沙諾、秦光耀、虢豹等散落在外的自家人通通掃入陣中,前面自有烏金寶硯阻住東軫去路。
尤大有同時暴起,不過這廝倒轉的是別的心思,他本命也是一條魚,不過可是比顧嘆那棋盤鯉大無數倍的不知名目巨鯊,背後巨鯊虛影亮起,一道精純準確的力量單單將硯台擊飛,沖開去路,竟巴不得東軫快去送死。
東軫皮膚已開始裂解,全身血液沸騰迸出,丹田處的金丹威能迅速攀升,周邊空氣越來越炙熱,這一幕在眾人眼裡自然極其恐怖,白沙坊門口看熱鬧的人群嚇得全往裡鑽,只有躲在坊市和白沙山連在一起的護山大陣里,才覺安全。
不過齊休對金丹修士自爆一點都不陌生,以前殺姒毐的時候就經歷過一次,自己的哼哈真言是應對這種情況最好的招式,何況還不一定用得上。
指揮的蒙儁十分慌張,下令一道又一道混沌射線流水般往東軫身上潑去,「下次臨陣不能再大用。」齊休暗暗打定主意。
混沌灰光及體,那東軫身周忽然亮起金色寶船的輪廓,主人一心求死,虧得他那螃蟹器靈還在催動法寶,盡心盡力保護。
東軫速度極快,混沌射線並沒來得及突破寶船,齊休見狀,立刻氣運丹田,「哼!」然後重重發出一道帶有佛門神通和金丹威壓的冷哼。
東軫身體在空中打了個顫,許是因為他的意志力比那為了財帛女人跑路的姒毐高得太多,竟去勢不停,已快不成人形的他轉眼就將撞上反五行陣。
「蠢貨!我家這陣法要是能讓金丹隨隨便便自爆而破,那以後別人派個金丹敢死之士來,我直接投降就得了,還打什麼仗?」
齊休見狀也不焦急,只專心自身防禦,省得被尤大有趁勢偷襲。
正在大家等待著硬碰硬的驚天一爆時,一道紅衣倩影突然出現在軍陣與東軫之間。
「貞兒你搞什麼!?」
齊休認出這突然出現的女子,又氣又急,把明真小名都叫出來了,方寸大亂。
但現在問原因什麼的都晚了,他閉上雙眼,不忍看到那一幕。
過了三息,爆炸並未如期而至,倒是眾人幾乎同時發出的驚呼聲傳入耳中。
齊休一睜眼,看到的奇景令他永生難忘,明真赤著雙足,踩一朵銀光閃閃的白色蓮花法座,背後本命【檀香針囊】虛影被籠罩在黃色的香霧與佛光之中,聖潔、憐憫、慈悲、配上她楚秦赤袍飄飄,天香美色,簡直是個活生生的紅衣觀音。只是那法座上無數鋒利的針尖朝天豎立,無論站還是坐,相信不會令人舒服。
明真輕輕彎著腰,竟已和東軫雙手相握,「妄性如是,因何為在?汝但不隨分別世間、業果、眾生……」她口中輕聲念著佛經章句,恍若在跟摯友聊私房話一般。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東軫嘴裡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本來猙獰的臉慢慢舒展開了,竟露出傾聽的神色。
兩人就這麼手握著手降落地面,東軫目光痴傻著聽明真在耳畔低語,血肉模糊的臉色越來越放鬆,最後露出個解脫的表情,緩緩跪了下來。明真便也隨著他矮下了身子,只是嘴巴一直在對方耳畔不停的說。
過了許久,大家聽不到明真說了什麼,「嗬嗬,嗬嗬……」只有東軫喉嚨里那不知表示贊同還是道謝的聲音不時響起,最後,他徹底安靜,靠在明真的臂彎里,帶著安詳的微笑斷絕了生機。
明真又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告別的經文,才慢慢將東軫屍身在地上放平,等她抽回手直起身子,迎接她的,是一片死寂。
包括齊休,包括尤大有,所有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都被這詭異的轉折給驚呆了。
『咕咚。』
還是聲咽口水的響動打破了寂靜,尤大有摸摸喉嚨,「這……這是強行渡化麼?」他問道。
「不是,只是一種惑心小術而已,我不願看到有人用那種方式自戕,更為了避免我楚秦子弟遭受危險。」明真收了本命法寶,淡然回答。
「我投降。」
尤大有也不再糾結,收起所有法器,轉向齊休說道:「我投降。你看,現在只剩我一人活著,誰要你們死,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只要給尤某一個活命機會,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背後的委託人是誰,我們留在外海的家底也盡數奉與你,東軫那座島的護山大陣,我也有辦法打開……」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好處,明顯已打好腹稿,想來剛才在對陣時已起了這個心思,他當然清楚楚秦門徹底消滅自己這些人的決心,為了死中求活,「這麼說罷,只要齊掌門你網開一面,我尤大有一輩子做牛做馬,絕無二話。」他跪了下來,連最後的尊嚴也不要了。
「那你說,誰要我死?」
齊休面無表情,直接問道。
「呃……呵呵……」
尤大有看看楚秦軍陣,看看白沙山白沙坊,看看天上的飛梭,一片狼藉的白沙灘,還有躺在明真腳邊的東軫屍體,「這個……這個……我怕我說了,齊掌門依然要我的命啊……」他又拖延了了會兒,終於咬咬牙,沉聲道:「求一紙契約,我才能說。」
「不可能,不說就是死。」
齊休冷冷回道:「你們敢出賣那個委託人來換取我給予的好處,想也知道對方背景並不怎樣,你們懼怕我,大於懼怕他,對嗎?既然如此,我也就沒必要怕他,知不知道他是誰,對我其實沒那麼重要。」
「好好,我說,我說。」
尤大有不敢再糾纏了,換成傳音道:「是齊雲靈……」
「等等!」齊休抬手阻止了他,「你敢說,我還不敢信呢。」
「這……」尤大有愣了。
「我們換個地方聊。」齊休嘴角微微上翹,笑得分外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