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指尖拭過他鼻尖。

  古戰場遺蹟同在衛州,距離天河鎮不算太遠。閱讀

  想來長老們雖然思維跳脫、不走尋常路,但應當也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才最終敲定這樣一個地方,不至於耽誤太久。

  飛舟很快抵達目的地,小弟子們再次以門派為方陣,在結界之前依次站立。秦蘿頭一回參加規模如此盛大的比試,心中既緊張又雀躍。她年紀小個子矮,理所當然排在了最前面,抬頭一望,就能見到被封印著的古戰場入口。

  衛州多是沙漠、丘陵與草原,這處遺蹟四面被高山環繞,中央則是一片渾然下陷的荒漠。

  他們所在的入口位於一座大山之前,山頭不見綠意,滿滿儘是蒼蒼茫茫的黃沙。山體中央裂開一條漫長深邃的縫隙,極窄極狹小,僅容一人通過,一眼望不到盡頭。

  聽娘親說,只要穿過這條縫隙,就能進入那片中央的荒原——

  但他們並不會採用這種方法。

  想到這裡,秦蘿眸光微動,看向朝著自己走來的宗門長老,從對方手中接下兩張符紙時,輕聲道了句「謝謝」。

  第一張是傳送符,使用之後會被傳送到荒漠裡的隨機一處角落。

  聽說這是為了鍛鍊弟子們隨機應變、臨場發揮的能力,無論去往九死一生的魔窟,還是低頭就能發現一個法寶,全看自己運氣如何。

  第二張是護身符,每個弟子必須隨身攜帶,倘若遇上致命危險,能隨時傳回外面。

  不過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在比試里自動淘汰。

  這兩張符咒都極其重要,秦蘿將它們小心收在口袋裡,四下張望,居然瞧見哥哥也接過了長老手裡的紙符。

  ——他之前不是說過,對百門大比一點兒也沒興趣,絕對不會參加的嗎?

  秦樓懶懶立在人群中,嘴裡銜了根長長的草葉,因為身形頎長挺拔,在一眾弟子間顯得尤為突出。

  陽光在他眼睫上打了個旋兒,仿佛心有所感,少年安靜抬眸。

  望見小朋友驚喜明亮的目光時,秦樓下意識握緊手中符紙,有些心虛,也有些彆扭地輕咳一聲。

  「哥哥哥哥!」

  秦蘿像條飛竄的小魚,倏地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幾乎是蹦蹦跳跳來到他跟前:「你也要參加這次大比嗎?」

  秦樓還沒開口,身側的駱明庭便已嘿嘿一笑:「對哦。我記得當初某人滿臉不屑,那麼篤定地說自己毫無興趣,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今日居然臨時報了名——試問我們的秦樓公子,這是為什麼呢?」

  可惡,損友。

  秦樓面無表情挪了挪腳步,往雲衡的方向靠近一些。

  雲衡沉穩寡言,不會像駱明庭那般嘰嘰喳喳。

  「不錯。」

  雲衡摸摸下巴:「不久前在飛舟上,某人還一本正經問我,古遺蹟會不會危機四伏。」

  ——叛徒!

  秦樓兀地抬頭。

  「這種問題我哪兒清楚,只能回他『不知道』。於是那人沉吟好一陣子,居然從儲物袋掏出一沓又厚又重的書,好像在看那什麼——哦!衛州古戰場遺蹟探秘!」

  雲衡嘖嘖幾聲,饒有深意地睨他一眼:「試問我們的秦樓公子,這是為什麼呢?」

  損友,全是損友。

  秦樓只想把這兩人叭叭的小嘴趕緊縫上,一垂眼,又見到他妹妹含笑的眸子,耳邊則是駱明庭的嘀嘀咕咕。

  駱明庭:「我們都知道,既然秦樓小道友不打算參加百門大比,無論古戰場有多危險,同他都是毫不沾邊的事兒。」

  雲衡:「嗬,可不是麼!」

  駱明庭猛地一拍手:「那他又為何會對此事如此上心?既然他自個兒不沾邊兒,肯定是為了其他沾邊兒的人。」

  雲衡拱手點頭:「您說得對。」

  駱明庭哼哼:「讓我們想想,能讓秦樓小道友破例參加百門大比,特意想要保護的人,究竟是誰呢?」

  雲衡哈哈:「是誰呢?」

  秦樓:……

  得,這兩人乾脆說起相聲了,捧哏逗哏,還挺搭。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從來只習慣默默去做,不愛把自己做過的事一股腦擺在明面上,以此來邀功。

  尤其這輩子的秦樓被噩夢折磨多年,性格更加彆扭一些,加之閉關不見人,與秦蘿也並未相處太久。

  即便這次的的確確是為了保護她,如今聽兩個朋友當著她的面把這件事說出來,秦樓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去,感到耳後陣陣發熱。

  秦蘿思緒活絡,很快聽懂駱明庭與雲衡的強烈暗示,抬頭看一眼少年紅透了的耳根,杏眼彎彎:「謝謝哥哥。」

  小孩的聲音輕輕軟軟,笑意在耳邊化開,如同融化的甜糖。

  這種感覺並不討厭,卻如同無影無形的火,讓他耳朵尖尖上的紅暈越來越濃。

  秦樓:「……」

  秦樓悶聲:「古戰場裡有諸多魔氣殘餘,你行事多加小心。」

  這算是一種默認,秦蘿笑得更開心:「嗯嗯,哥哥也要注意安全!你這麼厲害,一定會是第一名的!」

  其實他對第一名壓根沒有興趣。

  但小孩的話語誠摯而純粹,讓他不自覺揚了揚唇角,目光無意間掠過身側兩個好友,果不其然,瞧見二人羨慕嫉妒的眼神。

  秦樓唇角微勾,無聲挑眉。

  這小子,絕對在炫耀!

  駱明庭暗暗咬牙。

  可惡!要不是他們,秦蘿能發覺他的心思嗎!白眼狼!逆子!

  雲衡猛吸一口冷氣。

  秦蘿人緣很好,那邊的小夥伴們已經在催促她上前準備。女孩興高采烈揮了揮手,開開心心同他們三人道別。

  等她的身形一點點遠去,秦樓嘴角的弧度終於漸漸放大,雙手環抱胸前,懶洋洋斜了斜身子:「之前我們去天河鎮閒逛,她還拿私房錢給我買了不少點心。」

  駱明庭瞪大雙眼:有一個妹妹很了不起嗎臭小子!

  雲衡握緊雙拳:好吧就是了不起!爹爹娘親你們能不能稍微努努力!

  他們三人是多年的好朋友,你一言我一語說個沒完,忽然聽見一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樓樓!你也要參加百門大比?」

  江逢月來得神不知鬼不覺,不知究竟是從哪兒冒了出來,兀地出現在秦樓身旁:「你從小就喜歡亂跑,受了不少傷……這回切記萬事小心,喏,這是爹娘給你準備的護身符。」

  她說著右手一抬,五指張開,露出一張滿含靈力的符。

  這是用來保命的符咒,秦蘿身上也有一張。

  江逢月很久之前就想塞給他,奈何當時的秦樓對家中不屑一顧,也不願和家人有太多牽連,三番四次選擇了拒絕,從沒把它放在心上。

  「這是我們用了很大功夫才做成的,收下吧。」

  江逢月把聲音壓低:「你不收,你爹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自己不好意思開口,每過十天半個月便要在我耳邊嘮叨一句,讓我快快將它給你。」

  全都這麼彆扭,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看著劍聖瞬間僵直的脊背,駱明庭在心中默默搖頭。

  秦樓抿唇,停頓須臾,伸手將紙符接下:「多謝。」

  江逢月不同他客套,倏地笑了笑:「你之所以進入古戰場,是為了蘿蘿吧。」

  ……他的意圖有這麼明顯嗎?

  少年呼吸一頓,聽她語氣輕快地繼續道:「蘿蘿若是知道,一定很開心——我和你爹也很開心。」

  秦樓沒說話,有些遲疑地抬起視線,與她四目相對。

  這回江逢月用了傳音,音量小而輕,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曾經致力於四處奔波、斬妖除魔,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我和你爹做得很糟糕。萬幸你作為哥哥,要比我們作為爹娘優秀許多。」

  他微微愣住,江逢月卻是笑開,大大咧咧來了個熊抱:「我兒子就是棒!這次進去好好耍一耍,不想比咱們就不比,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一旁的秦止點頭,在飛舟上紊亂的語言系統好不容易恢復正常:「注意安全,莫要逞強。」

  百門大比何其重要,若是換作曾經那位「父親」,定會命令他力壓群雄、奪得魁首。

  畢竟在上輩子霍訣的記憶里,他從來都是在霍家家主的指引下參加一次次大比、一次次除魔降妖,事關整個霍氏的名聲,只准贏,絕不能輸。

  唯有眼前的他們不同。

  秦樓看著自己跟小女孩一樣咋咋呼呼的娘親,以及欲言又止、與他對視後迅速挪開視線的父親,剎那之間,心中仿佛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悄然化開。

  許多人和事,已經和往常不一樣了。

  少年輕嘆一口氣,無可奈何低聲笑笑:「知道啦。」

  等所有人拿到傳送符的時候,萬眾矚目的百門大比終於正式拉開序幕。

  傳送符的白光轉瞬即逝,秦蘿猝然睜眼,首先感覺到一股陰森森的冷氣。

  這裡作為戰場,死去了為數眾多的正道修士、邪魔妖祟,死靈之氣遍布每一處肉眼可見的角落,亦有魔氣蟄伏四野,這麼多年過去,仍然沒能散盡。

  空氣里充斥著沙塵的氣息,細細嗅去,還有淡淡的腐爛味道。

  這種環境實在稱不上好,秦蘿心裡發毛,悄悄給自己打了打氣,認真觀察起周圍的景象。

  這會兒沒到正午,不是最熱的時候。

  烈烈的太陽高高掛在天上,陽光散了滿地。她在電視裡見過荒漠的景色,理應是亮堂堂熱烘烘的,地上每一粒沙子仿佛都在發熱發光,這裡卻完全不是那副模樣。

  魔氣漆黑,硬生生吞噬了小半陽光,在半空湧起遮天蓋日的霧;

  天上烈日當空,這地方卻時時刻刻掛著冷風,像是能沁到骨子裡,叫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伏魔錄評價:「古怪至極的天氣。」

  秦樓和伏魔錄都不放心讓她一個人,這回百門大比,特意讓後者一併跟在秦蘿身邊。

  於是黑色的小球球重新回到了她識海里,舒舒服服轉了個圈。

  秦蘿對古戰場心懷敬意,一邊走,一邊抬眸遠眺。

  放眼望去是漫無邊際的大漠,黃沙是唯一的主導色。有幾個沙丘投下黑漆漆的影子,宛如一動不動的巨人,平白無故生出惹人心悸的壓迫。

  當初的前輩們就是在這個地方,用身體擋住了一次又一次的魔潮。

  她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凝神皺了皺眉頭,沒走一會兒,突然望見遠處襲過一團黃沙。

  一團速度飛快、裹挾著魔氣的沙,正筆直朝她衝來。

  經過這麼多次的磨礪與鍛鍊,秦蘿幾乎是條件反射喚出了問春風。

  她防備得毫不猶豫,出手亦是飛快。然而不知出於何種緣由,總覺得這團黃沙給人的感覺……

  像在倉皇逃命似的,只顧著一個勁往前跑,來不及躲閃和防禦。

  事實證明,這個猜測與實際情況八九不離十。

  箏聲驟起,絲絲縷縷攻向來歷不明的邪沙。這團橫衝直撞的沙子實力很弱,很快被重重擊垮,散落在地。

  秦蘿繼續往前,沒過多久,明白了它匆匆逃命的原因——

  她聽見好幾道稚嫩清脆的人聲,空氣里微風暗涌,靈力如潮。

  抬眼望去,赫然是七八個年紀輕輕的宗門小弟子,正與一團團黑漆漆的魔氣相鬥。

  而在不遠處最高的沙丘上,生長著一株秦蘿從沒見過的雪白色草葉,周遭魔氣盤旋,亦有冷光一樣的靈氣緩緩溢開,顯然不是凡物。

  伏魔錄適時解釋:「那是歸終草,好東西,如果拿到了,能給你的考核加不少分。」

  四五個小弟子穿著劍宗的服飾,手裡清一色握了長劍。

  他們年紀尚小,應當都沒有超過十二歲,揮劍對上亂竄的魔潮,能明顯感覺到有些吃力。

  除了劍宗,其他幾名修士各自穿著不同門服,來自於不同門派。

  這群人皆是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法器各不相同,其中最惹眼的,當屬一位用琴的百音門弟子。

  他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即便遇上這麼多魔氣,仍然保持著臨危不懼的冷靜,琴音一氣呵成,震得魔潮不敢近身。

  幾個劍宗小弟子苦不堪言。

  他的確把魔氣震走了,結果全是朝著他們在的方向擴散——故意的,這人絕對絕對是故意的!太卑鄙了!

  少年意味深長看他們一眼,做出一個揮手再見的姿勢:

  劍宗,再見啦。

  「這便是百音門中聲名鵲起的寧桓吧。」

  水鏡之前,腰間別劍的青年朗聲笑道:「小小年紀能有這般能耐,不得了。」

  百音門長老頷首:「哪裡哪裡,比不上劍宗的各位小道友。」

  九州大大小小的宗門萬千,蒼梧仙宗最為浩大,餘下便是百音門、劍宗與留仙觀三大門派的彼此較勁,誰也不肯服誰。

  如此一來,每至百門大比,弟子們的表現如何,也就決定了接下來幾年裡門派的底氣。

  劍宗長老笑哈哈:「寧桓小道友身法輕盈、飄然若仙,劍宗那幾個孩子,是遠遠比不上的。」

  ——風頭全被他給搶光了可惡!這臭小子還把魔氣往劍宗那邊引!

  百音門長老眉眼彎彎:「這些孩子不過十多歲,便已有了此等修為,寧桓羨慕他們還來不及。」

  ——寧桓快上!千萬不要給他們留出任何一點機會!

  弟子們全是奔著歸終草而來,除了抵禦魔氣,彼此之間同樣需要展開爭鬥追逐。

  大比規則里明確講過,絕不能用靈力刻意傷害他人,這所謂的「爭鬥」,便也只剩下了肢體間的簡單碰撞。

  寧桓三下五除二解決掉身邊魔氣,儼然有了登上沙丘的意願,幾個劍宗弟子彼此對視一眼,用力點頭。

  ——他們必須將寧桓攔下!

  劍宗長老輕笑:「我就喜歡他們這股拼勁。我們劍宗的弟子,絕不會使用任何下三濫的手段,說不通那便打,直來直往,挺不錯。」

  然而要想將他攔住,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幾個小孩修為不高,腿也沒他長,跟在身後如同小蘿蔔追竹竿,就算追上了,也會被寧桓靈巧躲開。

  對于歸終草,寧桓勢在必得。

  少年凝神聚力,正要上前,卻整個怔住。

  水鏡之外,百音門長老睜圓雙眼。

  但見一個男孩飛撲上前,一把抱住寧桓手臂,另一人緊隨其後,抓住他腰身。

  然後是大腿和胸膛。

  短短一個眨眼的功夫,劍宗弟子竟一齊前撲,全都抱在了寧桓身上,手腳並用,好似考拉抱樹。

  這也太下三濫了。

  劍宗長老們紛紛低頭喝茶,假裝無事發生,再沒講過一句話。

  「我、我們不會讓你拿到歸終草的!」

  其中一個男孩大叫:「歸終草一定是我們劍宗——」

  等等,好像不太對。

  他忽然想到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不對啊師兄!」

  男孩恍然大悟:「像這樣抱著他,我們也拿不到歸終草啊!」

  而且趁著他們抱來抱去的間隙,另外幾個別門別派的弟子……他們全都往沙丘狂奔而去了!這、這套路,這套路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歸終草,我們不拿也罷!」

  年紀稍大的男孩咬牙:「看看你的周圍,想想我們的責任!」

  是了,跟前這是百音門的人,不久前為了搶奪歸終草,特意把魔氣引到他們身邊。

  士可殺不可辱,無論如何,出風頭的機會絕不能留給百音門,這是為了他們劍宗的榮耀!

  寧桓努力掙扎,未果。

  「這種事情是被允許的嗎?」

  百音門另一位長老看不下去,意有所指:「真是人心難測。百音門恪守君子之風,向來講究溫馴守矩,或許只有我們百音門的弟子,才會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違背君子之道,去對師兄弟們下毒手——」

  他話音未盡,忽見鏡子裡的人影悠悠一晃。

  寧桓努力掙扎,仍是未果,神色逐漸暴躁。

  寧桓舉舉手臂,轉了轉腳尖。

  轉瞬一剎,寧桓整個身體倏然繃直,足尖猛地一旋——

  竟如鋼鐵小陀螺般,開始了劇烈而瘋狂的抽搐與轉動!

  抱在他身上的小弟子們臉皮亂飛,眼珠子都快被甩出來,宛如陀螺上飄蕩的小彩旗,吱吱呀呀轉來轉去,一個接一個被狂甩起飛。

  一道道身影好似炸開的衝天炮,只剩唯一一人意志頑強,居然愣是沒鬆手,甚至用劇烈顫抖的嗓音大聲道:「所有人快~快去摘~歸~終~草~!」

  百音門長老一口水噴出來。

  這也太狠毒、太不君子了。

  百音門長老默默垂下腦袋,給自己顫顫巍巍倒了杯茶,也沒再說話。

  恰在此刻,不遠處傳來江逢月的低呼:「蘿蘿來啦!」

  與這邊不堪入目的景象比起來,迎風而至的女孩宛如一股清流。

  秦蘿完完整整看遍了這場恩怨糾葛,特意避開仍在旋轉著的人體小陀螺,直奔不遠處巍巍屹立的沙丘。

  她天賦極佳,在剩下的孩子們實力最強,純淨澄然的樂音渾然盪開,魔氣皆是退避三舍。

  「對對對,就是這個速度!一直往前別回頭!」

  伏魔錄樂樂呵呵:「百音門的樂修被困住,你就是最有優勢的那一個!沖沖沖!」

  「這是秦蘿小道友。」

  水鏡之外,有人好奇發問:「她會彈《退魔曲》了?如今修為如何?」

  秦蘿身為秦止與江逢月的女兒,在修煉上卻是一竅不通,屬於各大宗門裡赫赫有名的廢柴。

  可偏偏是這麼一個「廢柴」,卻奪得了新月秘境魁首,甚至喚醒御龍城裡的龍魂,成為神龍新一任的主人。

  這次大比有不少人對她充滿興趣,特意守在水鏡前觀看,此刻見到秦蘿,皆是定睛凝神。

  然後帶著些許驚訝地挑起眉頭。

  在絕大多數人的記憶中,她無法窺見靈力淌動,彈出來的曲子乾癟無力,幾乎不可能驅退邪魔。

  時至今日,女孩的指法熟稔了許多,靈力蘊含於樂曲之間,澄澈如波、浩瀚如潮,一氣呵成演奏下來,沖開凌厲的勢。

  這是令人驚訝的進步。

  道道音律盪開,層層魔氣消散。

  這樣的情景稱得上棘手,女孩卻始終沒露出退縮的神色,簡約樸素的裙擺撩起縷縷煙沙,樂音橫絕,一往無前。

  她身法亦是不錯,在其他人還在和魔氣鬥爭時,秦蘿已經來到了沙丘頂端。

  連她本人都未曾想到,自己居然能這麼快就到達目的地。

  伏魔錄頗有種看著女兒長大的欣慰感:「因為你一直在努力練習啊,有進步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快把它摘下來吧。」

  秦蘿點點頭。

  歸終草近在眼前,她還沒來得及伸手,猛然聽見啪嗒一聲巨響。

  ——在她登頂的同一時間,一隻長相古怪的大鳥從天而降,徑直跌落在歸終草旁邊。它之前就受了致命傷,血滴四濺,打濕白瑩瑩的草葉。

  緊隨其後,一道黑氣繚繞的身影從半空穩穩落地,耳邊傳來無比熟悉的少年音:「秦蘿?」

  秦蘿眼睛一亮:「謝哥哥!」

  各大門派的弟子們遲遲而來,此時此刻皆是靜默無言,看看從天而降、已經涼透了的大鳥,又望一望容貌昳麗的黑衣小少年。

  有人猶豫著打破沉默:「那是魔鷲吧?老天,這玩意兒不是很兇很強嗎?他怎麼做到的?還有這人……是不是斷天子新收的那個親傳徒弟謝尋非?」

  「斷天子?他不是只收魔修妖修嗎?那——」

  「我聽說謝尋非是個半魔,從小刀尖舔血長大的,不知道殺過多少人……話說,你們還要上去搶一搶嗎?」

  「這也太嚇人了。你行你上,我反正是不行。」

  謝尋非聽見這些絮語,對此置若罔聞,一眼便看見近在咫尺的雪白色草葉。

  他能感受到其中流淌的靈氣,秦蘿之所以登上這裡,應該就是為了找它。

  謝尋非沉默著抿了唇,俯身將草葉摘下。

  「秦蘿膽子這麼大,居然還不走?她難道想和謝尋非搶寶貝?」

  「他看上去兇巴巴的,秦蘿會不會有事啊?」

  「他都拿了,那就肯定是據為己有的意思囉。能殺死魔鷲的人……我們還是快走吧,惹不起惹不起。」

  窸窸窣窣的低語充斥耳邊,謝尋非對此習以為常,努力不去在意,唯有眸色微微加深。

  魔氣被他小心翼翼全部收好,在陡然降臨的寂靜里,謝尋非向著秦蘿靠近一步。

  有人緊張得倒吸一口冷氣。

  然而想像中的任何場面都沒有發生,他一如既往寡言少語,眼尾殘存著殺意與戾氣,指腹卻輕輕擦過柔軟的草葉。

  猩紅色的血跡被安靜撫去。

  謝尋非伸手,把歸終草遞到她手邊:「……給你。」

  人群中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就、就這樣,把血擦乾淨以後,給她了?

  秦蘿也聽見了那些話,察覺到跟前那雙黑眸里沉凝的暗色,思忖瞬息,倏然踮起腳尖。

  謝尋非身子一僵,循著她的動作微微低頭。

  伴隨一陣柔軟的風,女孩的指尖拭過他鼻尖,抹去不經意間沾染的血點,如同安慰一隻貓咪或大狗狗:「你有沒有受傷?這裡也要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