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個溫柔又夢幻的吻。……

  在漫無邊際的混沌里,秦樓睜開眼睛。

  識海傳來陣陣刺痛,他並未多加在意,竭力抬起目光。

  山洞的入口不知何時緊緊閉攏,陽光被盡數擋在外頭,視線所及之處唯有一片漆黑,耳邊聽不見聲音。

  他的全身似是被某種東西牢牢縛住,雙手雙腳動彈不得,靈力同樣無法宣洩,渾渾噩噩堵在經脈之中。

  他聽說衛州曾出現過與邪骨相仿的氣息,推測幕後之人將霍訣碎魂取骨,並將邪骨帶入了衛州。

  這足以解釋為何千百年來一直尋不見霍訣屍骨——那副慘狀若是被正道修士們見到,定會在九州之內大肆搜尋邪骨下落,那人所做的惡,也將無處遁形了。

  讓他感到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就像察覺了他便是霍訣轉世,甚至猜出他會循著邪骨的氣息一路前來此地,於是提前布置好陷阱,來了一出瓮中捉鱉——

  畢竟這道陷阱連通了邪骨與識海,顯然不是為了置人於死地,而是意在催生心魔、擾亂神識。

  能被邪骨催生出心魔的,也只有身為霍訣轉世的他了。

  亦即是說,此人不但是千年前霍訣的舊識,更與秦樓有過幾面之緣,得知他近日來到衛州,特地在山洞裡守株待兔。

  幾乎是頃刻之間,他想到今日所見的白衣男人。

  ……可琅霄君宋闕修習的分明是道法,怎會與邪骨生出聯繫?

  秦樓眸色微深,嘗試動了動指尖。

  那些死死縛在他身上的,應當是狀如長蛇的藤蔓,空氣里仿佛沁了毒,讓他不剩下丁點兒氣力。

  宋闕究竟是不是一切的主謀,這並非他此時此刻需要關心的事情。

  在被邪骨的氣息入侵識海時,秦樓曾隱隱約約地……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

  那是秦蘿在叫「哥哥」。

  可秦蘿怎麼可能隨他來到這個洞穴裡頭。

  秦樓那時只當出現了幻聽,然而此刻凝神於識海,不由握緊雙拳。

  邪骨里殘存著屬於霍訣的記憶,如今闖入他識海之中,千百年前的畫面便也一幕幕隨之展開。

  霍訣生於臨海的楚州,時常與人乘船入海,在海底秘境中搜尋奇珍異寶、邪祟靈獸。這會兒他顯然已從海底歸來,正帶著妹妹前去挑選戰利品,可是——

  在秦樓的印象里,霍家小姐名為「霍嫵」,已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而識海中的景象如畫卷鋪開,跟在霍訣身後的,卻赫然變成了一個他再眼熟不過的小豆丁。

  一模一樣的長相,連走路姿勢都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哪怕投胎轉世,也斷然不會如此相像。

  唯一的解釋,只有秦蘿的的確確跟在他身後,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鬼地方。當時邪氣四散,她的神識亦是受到影響,被捲入霍訣的心魔之中。

  並且……成為了霍嫵的角色。

  識海中的刺痛愈發明顯,秦樓暗暗咬牙,心口莫名發悶。

  他真是沒出息,在見到秦蘿的那一剎那,居然會生出微妙的膽怯與恐懼,不敢繼續看下去。

  ……好不容易,他有了一些想要更加了解她的念頭。

  秦蘿年紀這般小,在這場心魔編織的回憶里,定然無法改變任何東西。曾經是霍嫵,如今會變成她,先是在他眾叛親離的時候轉身離去,然後哭著求他不要連累家裡人,既然已經聲名狼藉,不如成全整個霍家。

  也不知秦蘿會不會給他帶去那塊點心。

  這個念頭讓秦樓有些想笑——

  當初他第一次見到秦蘿,女孩便是笑眯眯地仰頭瞧他,說自己做了奶油蛋糕,想讓哥哥開心。

  如今想來,真是十足諷刺。

  念及此處,秦樓蹙眉咬破下唇,在迅速蔓延的血腥氣與輕微刺痛里,迫使自己保持幾分清醒的意識。

  按照既定的歷史,在送出那份有毒的點心之後,霍嫵會在回程途中遇刺身亡。

  倘若在心魔幻境中死去,秦蘿的神識也會隨之隕落。

  無論她屆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這場心魔是他秦樓的因果,不應當由一個無辜的女孩承擔報應。

  他必須把秦蘿救出來。

  秦樓無言屏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暗色里,徒勞抬起雙眼。

  可落得如今這種境地……他如何去救她?

  秦蘿不是第一次進入心魔幻境,在短暫整理一番思緒後,很快理清了現在的狀況。

  難怪伏伏一直支支吾吾,不願告訴她自己主人的名字,原來它是霍訣的法器,而霍訣是哥哥的前世。

  但是不管怎麼看,站在她眼前的霍訣,好像都和傳聞里的不同。

  在秦蘿的腦袋瓜里,霍訣作為赫赫有名的邪魔,應該是又高又壯,穿著黑色衣服,渾身散發出黑不溜秋的邪氣。

  他也不應當笑,整天冷冰冰的,和電視劇里的反派角色們一樣。

  大魔頭聲名在外,她難免覺得害怕,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止不住胡思亂想。

  然而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在少年拉著她的手腕走在甲板上時,全被呼呼啦啦撲過來的海風吹走了。

  「我們這次去的深海遺蹟,隕滅於兩千年前。」

  霍訣腿長,一步能跨出很遠的距離,因為顧及了秦蘿的矮個子,特意把腳步放得很慢。

  他像個長不大的小孩,眼睛裡時時刻刻有陽光在晃蕩,頭髮被馬馬虎虎扎在腦後,被海風一吹,碎發一股腦湧上臉頰。

  「遺蹟里有座那——麼大的神殿,中央供奉了神女雕像,我們去的時候,雕像居然毫髮無傷。」

  霍訣說著低下腦袋,對上秦蘿的眼睛:「只可惜你年紀太小,等再長大一些,我就帶你去深海里玩。」

  似乎……特別溫柔的樣子。

  在此之前,他也信誓旦旦說過「斬妖除魔」之類的字眼,還把法器取名為[伏魔錄],不像傳聞里那種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秦蘿歪歪腦袋,想起伏伏曾經說過的話。

  它主人是個懲惡揚善的大好人,平日裡溫溫和和的,時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幫過不少身陷困境的百姓。

  當初它話里的驕傲與傾佩不像有假,這樣的描述,也與如今的霍訣十分貼切。或許……

  在最開始的時候,霍訣的確是個不錯的好人,只是後來誤入歧途生出邪念,才一點點墮入魔道?他既然是哥哥的前世,與哥哥應該有幾分關聯吧?

  至少在秦蘿看來,哥哥絕不是會為了一己私利,殺害眾多同門的人。

  可伏伏那句「當心琅霄君」,又是什麼意思呢?

  從遺蹟裡帶出來的戰利品,被盡數放在船艙之中。

  秦蘿隨他一併進入船艙,一眼就望見布靈布靈閃著光的碩大珍珠,以及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年輕男人。

  其中一個漢子瞥見霍訣,目光微亮:「霍訣小道友!」

  「我來陪妹妹選些東西。」

  霍訣道:「應該沒問題吧?」

  一旦面向秦蘿之外的其他人,縈繞於他周身的氣質,便瞬間出現了十分微妙的轉變。

  不到二十歲的小郎君身姿挺拔、寬肩窄腰,略帶了慵懶地立在原地,腰間別著一把修長筆直的劍,隱隱透出凜冽劍氣。

  在這股漫不經心的溫和之外,卻又摻雜了幾分勢如破竹的凌厲,蘊藏在劍眉星目之間,宛如春風下的暗火,叫人不敢看輕。

  這樣一來,倒和她哥哥有八分相似了,只不過比起霍訣,哥哥看上去更疏離一些。

  另一名漢子趕緊接話:「沒問題,當然沒問題!霍小郎君是今日的主力,一度救我們於危難之中,我們感激還來不及——霍嫵小姐,來來來,喜歡什麼隨便挑!」

  秦蘿呆了好幾個瞬息,才反應過來「霍嫵」是在叫她。

  無功不受祿,更何況她不敢惹大魔頭不開心,必須當個聽話懂事的乖小孩。

  小豆丁不好意思上前,往霍訣身邊靠了一步。

  「怎麼,往日你可是最喜歡這些珍珠寶石,就想把它們全部帶回家。」

  霍訣無奈笑笑,捏捏她臉頰:「不喜歡了?」

  秦蘿不想掃了他的興致,飛快搖搖腦袋,看向不遠處布靈布靈的大堆小堆。

  海底盛產貝殼珍珠,黃金白銀應該來自於深海遺蹟之中,除此之外,千奇百怪的海獸屍體被放在角落,她只往那邊匆匆看了一眼,就迅速移開視線。

  「我來瞧瞧。」

  霍訣見她不知所措,只當妹妹沒甚興趣,眸光輕轉,拿起一顆色澤透亮、近乎於圓潤無瑕的珍珠:「這個如何?雖然你首飾匣滿了好幾個……但偶爾戴著玩玩,應該也不錯。」

  好傢夥。

  最左側的漢子渾身一震。

  霍小郎君是真識貨,這顆珍珠是難得一見的極品,在深海遺蹟的神殿裡被發現,無論光澤、形狀還是質地,皆是一等一。

  這麼個寶貝,霍訣若是放在黑市賣出去,定然能賺個盆滿缽滿,結果……他讓自家妹妹「偶爾戴著玩玩」?是珍珠不配嗎?

  小孩都喜歡漂亮的東西,秦蘿眼睛閃了閃:「謝謝哥哥!」

  霍訣微愣,旋即笑開:「你今日倒是嘴甜。」

  他說話時沒閒著,踱步上前,稍稍俯了身子,拿起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壺:「這個放你房間如何?你昨日不是說過,木桌中央不知應當擺什么小飾品麼?」

  好傢夥。

  中間的漢子眼角一抽。

  這可是遺蹟里發現的千年古董,不但精緻非常,還蘊有一道渾然天成的靈氣,有滋養神魂之效。

  他是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霍小郎君倒好,用一句簡簡單單的「小飾品」,就把它打發了?

  有這哄妹妹的閒工夫,把寶貝賣了不好嗎?

  霍訣是哥哥的前世,又與秦樓生得十足相像。

  秦蘿下意識把他們看作一個人,在習慣了哥哥的疏離後,突然之間受到如此直白的好意,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

  ……像是被寵得發了懵。

  心魔幻境之外,秦樓眸色暗暗,心口悶悶一動。

  他待她……當真有那麼冷淡嗎?

  畫面里的霍訣揚唇笑笑:「還有什麼喜歡的?」

  珍珠和玉器,好像都有點太貴重了。如此大手大腳,雖然知道這是幻境,還是會覺得拘謹。

  秦蘿撓撓腦袋,把目光轉向另一邊的角落。

  她從未見過的魔獸堆成了小山,周圍的皮毛散落一地,小朋友看得膽戰心驚,視線往下,停在一顆又尖又大、足足有她腦袋那麼大的牙齒上。

  「那是海蛟的牙。」

  霍訣彎彎眼睛:「讓我想想……也許能掛在你臥房的牆上?」

  好傢夥。

  最右側的漢子雙眼一呆。

  這可是活了好幾百年的海蛟啊,渾身上下都是寶,牙齒更是價值萬金。

  雖然誅殺海蛟,霍訣小道友占了絕大部分功勞,莫說牙齒,皮肉也應當分給他……可「掛在臥房的牆上」?海蛟知道了絕對絕對會哭吧?

  「沒有其它喜歡的了嗎?」

  霍訣看看身側的幾座大山小山,雙手環抱:「要不,拿點珍珠回去打彈珠?你地毯舊了,海獅子的皮毛想不想要?」

  絕絕絕對不用了!

  秦蘿眼睜睜看著三個漢子的臉色由正常到慘白,再從慘白變為五顏六色,不好意思地應聲:「這些就夠了,船上的其他叔叔姐姐也要……我少拿些就好。」

  三個男人同時投來不敢置信的目光。

  向來大手大腳的霍小姐這是……一夜之間得道升仙,成了個女菩薩?

  霍訣先是一頓,旋即摸摸她腦袋,鳳眼微勾,望向船艙里的三個男人:「那我們就要這些,剩下的諸位細分——只需為我留出零星幾分殘餘就好。」

  「哪能是零星殘餘。」

  一名男子道:「小郎君多次救下我們性命,更何況我們也都聽說了,凡是遺蹟所得之財,霍小道友都會分發給受苦受難的窮人。如今邪魔肆虐,無數百姓深受其害,小郎君此乃義舉,我等定不會剋扣。」

  他還會給窮人送去救命錢。

  秦蘿細細思索,捏了捏裙擺。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變成人人憎惡的大壞蛋呢?

  「那就多謝各位了。」

  霍訣頷首,不卑不亢:「阿嫵已挑出中意之物,我們就不再多做打擾,先行去別處逛逛。」

  他心情不錯,與三人告別後,牽著秦蘿衣袖就往外走,行出船艙,忽地來了興致:「對了,你想不想看看伏魔錄,試著跟它說說話?」

  女孩毫不猶豫點頭。

  當然想啊!

  她稀里糊塗來到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對當年發生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如果伏伏也跟著她來到這裡,無論如何,都能多出一份安心。

  只可惜,現實與理想之間總是存在著出入。

  熟悉的書本從少年掌心浮現而出,一道白光過後,是與她記憶里一模一樣的青年音。

  伏魔錄:「主人!叫我嗎!我們是不是要去降妖除魔!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重要的事情要重複三遍!」

  秦蘿:……

  救命她忽然就腦補出了海綿寶寶的語調!一千年前的伏伏居然是這種樣子嗎!

  秦樓似是已經接受了它的性子,笑得無可奈何:「還沒。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霍嫵。」

  其實她才不叫霍嫵,更不是第一次見到伏伏,在一千年以後,他們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七歲的女孩頭一回體會到了何為「恍如隔世」,微微一愣,朝它點點頭:「你好。」

  「你好!」

  書本倏地跳起來,脫離手掌浮在半空,像個雙腿張開、叉著手手的人:「我是伏魔錄,拳打深海巨獸,腳踢黑淵邪龍。有困難告訴我,我超厲害,一定能幫到你的!」

  秦蘿用力抿唇,腮幫子撐得圓鼓鼓,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從儲物袋裡拿出留影石。

  船隻隨著海浪晃了一晃,就在伏魔錄開始自吹自擂、原地翻起跟頭的間隙,不遠處傳來幾個少女的低呼。

  秦蘿還以為出了什麼意外,匆匆忙忙尋聲望去,首先見到一簇簇拍打在船邊的浪花,再一定睛,不由驚訝張了張嘴巴。

  他們的船很大,向前航行的時候,會掀起裙擺一樣飄來飄去的海浪。海浪翻湧不休,在片片雪白之間,居然出現了一隻小小的海豚。

  海豚生得圓潤可愛,光滑的皮膚偶爾露出水面,映下暖洋洋的柔黃色陽光。

  它的水中游來游去,始終與船隻靠得很近,如同輕快活潑的小精靈。可惜甲板太高,船上的人無論站在哪個地方,都沒辦法伸手碰到它。

  秦蘿之前從沒見過海豚,險些看得入了迷,毫無徵兆地,突然聽見一道猝然靠近的低語:「想不想離它近些?」

  她一個愣神沒反應過來,抬頭看向霍訣,才發現對方已經默念法訣,將伏魔錄變成了御器形態。

  頃刻之間,少年彎起眼尾,向她勾勾手指頭:「來。」

  和千年以後的伏魔錄相比,如今的它更加熱血上頭,也更加不穩當。

  當秦蘿與霍訣一併坐下的時候,上古法器搖搖晃晃,發出了驢一樣的叫聲。

  好在它只是多年被困於海底,並非實力低微,簡單適應一會兒後,立馬騰空而起,逆著海風來到船邊的海面。

  身後的少女們發出驚愕與羨慕並存的輕呼。

  海水遠看浩瀚無邊,近看深不見底,波浪一層接著一層。秦蘿看得有點暈,被身後的霍訣輕輕扶住肩膀。

  而在他們身邊,海豚轉了轉黑溜溜的圓眼珠。

  秦蘿本以為它會遊走的。

  可灰藍色的小精靈晃晃尾巴,居然沒表現出分毫想要離開的意思,反而直勾勾看向他們這邊。

  「要不要試著碰一碰?」

  為了不嚇走它,霍訣壓低聲音,像在說悄悄話:「它好像很喜歡你。」

  哼哼。

  伏魔錄左右搖了搖,很努力地沒有開口將他戳穿。

  秦蘿無法察覺,身為與主人結下血契的法器,它可是知道得明明白白。

  這隻海豚之所以停留在原地,和霍家小姐沒有半點關係,全因她身後的霍訣動用靈力,讓它得以被安撫,不覺得害怕。

  還一本正經說什麼「它很喜歡你」,你可就使勁兒哄她吧。

  秦蘿緊張點頭,小心翼翼伸出右手。

  與此同時,縈繞於四面八方的靈力愈發溫和,海豚享受著這種愉悅舒適的氛圍,好心情地晃了晃腦袋。

  好神奇,摸起來是涼涼的觸感,帶著富有彈性的硬度,不像其它魚那樣軟趴趴。

  像是皮沙發,又像脹鼓鼓的茄子。當秦蘿手掌輕輕一動,它甚至會眯起雙眼,嘴巴則是天然的笑弧,溫順又親切。

  來到陌生環境裡的拘束與緊張一點點褪去,女孩的雙眼之中,逐漸倒映出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小朋友毫無顧慮地咧開嘴角,唇邊上揚。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自少年掌心湧出的靈力愈發溫柔,悄無聲息也不為人知地,暗暗撫平小動物面對陌生人的慌亂與緊張。

  海豚本就與人親近,在她的觸碰之下,發出撒嬌似的低低呢喃——

  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倏然用力探了探身子,揚起一片亮晶晶的水花。

  不過短短一個吐息的功夫,甲板上羨艷不已的少女們紛紛停下嘰嘰喳喳,雙眼一眨不眨,齊齊望向不遠處的海面。

  在陡然降臨的寂靜里,不知是誰深深吸了口氣。

  湛藍的天空與大海分不出界限,空氣和微風都是淡淡的咸。

  四周只剩下海浪翻滾的聲音,當跪坐在飛天書本上的女孩微微俯身,灰藍色的影子在同一時刻仰起腦袋,沒有任何前兆,用嘴飛快碰了碰她臉頰。

  一個溫柔又夢幻的吻,被海風吹散在漫天的蔚藍色裡頭。

  而在怔忪的秦蘿身後,霍訣情不自禁輕揚嘴角,雙眼勾出小小弧度。

  於少年澄澈乾淨的瞳仁中,一點點、一絲絲地生出發自內心的笑意,蘊著燦燦流光,縱情卻不張揚。

  他嗓音很低,語氣輕快地說:「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它果然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