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咩咩滾滾……全是雲衡師兄?……

  所幸今夜的雨不大,加之秦樓身懷劍氣,驅散了絕大部分淅淅瀝瀝的雨簾。閱讀當二人御劍來到山中別院時,雖然或多或少沾了水汽,但都沒有變成狼狽的落湯雞。

  秦樓身後的衣衫濕漉漉搭在脊背上,在春夜裡生出淺淺的寒涼。少年對此並未多加在意,安靜護在秦蘿身側,將女孩送入客房之中。

  因為有哥哥擋雨,她只濕了點兒頭髮,幾縷髮絲蒙了水霧,軟綿綿伏在耳邊和側臉,兀地抬頭與他對視,連睫毛也是水盈盈的。

  「謝謝哥哥。」

  秦蘿的酒意散了不少,似是覺得十足開心,眼睛清清亮亮,淌出令人安心的笑:「哥哥趕緊回房洗澡換身衣服吧!要是著涼就不好了——對了!我房間裡有一把傘,我去給你拿來!」

  她話音方落,屋子裡便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有一把雪白潑墨的小傘被遞到秦樓面前。

  作為一個小孩,秦蘿似乎遺傳了江逢月的性子,實在有些太多話了。

  其實修士身強體壯,莫說淋雨,哪怕落入水中整個濕透,也很難患上風寒。秦樓從小到大沉心修煉,更是從來懶得打傘,大不了用法訣烘乾衣物,或是換上一身新的衣裝。

  身形頎長的少年劍修默然片刻,任由燈火將自己的影子不斷拉長,末了微微頷首,從秦蘿手中接過雨傘:「多謝。」

  「不用謝!」

  小孩歡歡喜喜地笑起來:「謝謝哥哥送我回來!哥哥早點休息,晚安!」

  雨傘被撐開的瞬間,擊散一片繁花般盛放的雨簾。

  拱形的弧度支撐起一個牢固屏障,把雨水盡數阻隔在外,秦樓莫名想起御劍飛行的時候,搭在自己腦袋上的那雙手。

  他沒說話,邁開轉身離去的第一步。

  如今的很多東西,似乎與千百年前不大相同了。

  當年的霍訣為人撐了十幾年的傘,夾了十幾年的菜……時至今日,在秦蘿伸出雙手的那一瞬間,身為秦樓的他,頭一回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傘。

  嘩啦啦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暈開一朵朵蕩漾的水花。四周寂靜陰沉,他走著走著,忽然察覺出有些不大對勁。

  這會兒夜色已深,四面八方少有亮色,他身旁卻始終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照亮前行的小道。

  沉沉暗夜裡,執傘的少年長睫輕動,下意識回頭。

  這附近安安靜靜的,唯有秦蘿所在的房間大大敞開,燈火昏黃,彌散在朦朧的雨霧裡。

  然後像是一根長長的線,亦或一片暈染的水墨,徑直來到他身邊。

  雨下得很斜,秦蘿站在門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可避免地沾了雨絲。

  她卻對此毫不在意,見秦樓回頭,咧嘴踮起腳尖,很高興似的朝他揮了揮右手。

  春夜幽寂,暮靄沉沉,她立於明晃晃的光亮之中,仿佛帶著一股毛絨絨的暖意,啪地一下,徑直闖入少年眼中。

  連秦樓本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唇角揚起了不可遏止的弧度。

  秦蘿送走哥哥,立馬舒舒服服洗了個澡。

  淋雨後泡上一個熱水澡,實乃人間幸事之一。

  暖洋洋熱烘烘的溫度將整個身子全然包裹,一下子就能驅散滲進骨子裡的涼氣,尤其還能一動不動靠在浴桶上,像只得道升仙的鹹魚。

  「對了伏伏!」

  她沒忘記幫伏魔錄尋找主人的事,用手拍了拍蕩來蕩去的水花:「我們已經到了衛州,應該怎樣才能找到你主人呢?」

  識海里的小球默了默。

  對於主人的去向,伏魔錄亦是困惑。

  之前在博雅閣里,有人曾斬釘截鐵說過,霍訣遭到正道圍剿,被琅霄君宋闕打落魔淵。

  這也是它親眼所見之事。

  魔淵乃是萬丈深淵,當時主人身受重傷,一旦墜入其中,定是十死無生。而它之所以還留存著一絲希望,覺得主人可能並未死去,全因感應到了邪骨的力量。

  邪骨與魂魄相連,是他體內不可分割的部分,既然邪骨仍存,主人怎麼可能出事。

  然而隨著時間一步步推移,尤其見到秦樓之後,它逐漸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邪骨雖與魂魄連通,卻並不等同於魂魄,倘若……有人在他墜入魔淵之後,生生取其邪骨、碾碎魂魄,將二者徹底分離了呢?

  可……那人目的何在?於正道修士而言,邪骨百害而無一利,唯有邪修對它趨之若鶩。

  然而那次圍剿沒放出一點風聲,唯有正道宗族知曉具體計劃,怎會有邪修恰好出現在魔域,還準確無誤找到萬丈深淵之下的霍訣?

  還有衛州。

  他們在金凌城遇上畫中仙時,話本子裡的「霍訣」為何會說,他曾經待在衛州?

  「我——」

  伏魔錄有些遲疑:「關於主人的去向,我如今亦是所知甚少,不過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也是哦。」

  秦蘿點頭:「畢竟已經過去一千年了。一千年,好久好久啊。」

  在她固有的認知里,一百歲已經是人類壽命的高峰,自從來到修真界以後,世界觀經歷了一次翻天覆地的重塑。

  比如「長命百歲」是早夭;五六百歲的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上下,還會管鬚髮皆白的九十歲老爺爺叫「毛頭小子」;就連她小小年紀,居然已經成為了江星燃的曾曾曾曾長輩。

  好亂好複雜哦。

  「對了。」

  伏魔錄冷不防又道,語氣里噙了顯而易見的遲疑:「宋闕,就是那位琅霄君……儘量不要與他有所往來。」

  秦蘿一愣:「琅霄君?」

  她腦子裡還沒完全清醒,略略思忖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那位閉關了一百多年、即將主持這次百門大比的前輩。

  當初把霍訣打落魔淵的,也是他。

  「我的主人曾與他有過往來。」

  伏魔錄幾乎要把當年的真相全盤告訴她,然而如此一來,便會立馬暴露它主人的身份。

  秦蘿自幼在名門正派長大,對於邪祟妖魔有著與生俱來的排斥,倘若無法將她說服……他們之間的合作很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就像多年前那樣,縱使主人百般辯解,只得到一道又一道冷眼旁觀。

  哪怕真實的他未曾做過惡事,然而天生邪骨已是罪大惡極,更不用說「霍訣」這個名字聲名狼藉。它沒有十足的把握告訴秦蘿一切,或者說,不敢。

  和主人一樣,它也不想再嘗試一次被放棄的滋味了。

  「宋闕乃是宋家繼承人,法修天賦登峰造極。」

  伏魔錄斟酌語句:「但他品性稱不上好,為獨享天材地寶,曾做過不好的事情。你和和氣氣待他便是,莫要走得太近。」

  秦蘿眸光一晃,乖乖點頭。

  伏魔錄停了半晌,聲音忽然變得很小:「對了,關於霍訣——你怎麼看他?」

  「霍訣?」

  女孩眨眨眼睛,很認真地想了想:「他為了得到龍骨,傷害那麼多人,不是個好人。」

  識海里的小黑球動作頓住,聽她繼續說:「可是……他又有點可憐。」

  秦蘿拍了拍水花,嗓音稚嫩天真,將所思所想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它:「斷天子前輩說,留影石里沒有明顯的證據,他的家人卻直接打碎了他的骨頭。如果……如果他是被冤枉的,身邊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他,一定很難過。」

  伏魔錄沒出聲,靜靜聽她說。

  「後來他妹妹前往魔域也是。」

  秦蘿道:「如果我身邊的人做了壞事,雖然知道應該讓他得到懲罰,但是——」

  她年紀小,想不出正確的描述方式,思考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利用他對我的喜歡,把有毒的點心送給他吃……」

  秦蘿搖搖腦袋:「可霍訣也不是好人,不值得被同情。師兄他們不是說過,霍訣發現點心有毒,把他妹妹殺害了嗎?」

  ……才不是這樣。

  霍訣怎會傷害他妹妹。

  心口繃著的弦被生生一扯,伏魔錄欲言又止,良久,發出一聲乾澀低笑:「你看得倒是挺明白。不過這些都是千百年以前的舊事,與你無甚干係。後天便是百門大比,你好生休息,莫要緊張。」

  秦蘿聽不出它話里的百轉千回,彎了彎眼睛:「我知道的!我一直有在好好練習!」

  小黑球只是沉默地笑。

  眼前的秦蘿與當年的霍家小姐,有七分相似的地方。

  同樣被嬌寵著長大,同樣天真懵懂,也同樣活潑愛笑,靈動嬌憨。

  但歸根結底,她們卻也渾然不同。

  這讓它忍不住去想,倘若當年陪在霍訣身邊的是這個小姑娘,秦蘿會怎樣去做?

  如果是她,願意分給主人……哪怕是零星一點、須臾一瞬的陪伴與信任嗎?

  許是因為酒氣醉人,秦蘿的這場覺睡得格外舒服,也格外長。

  她睡覺時迷迷糊糊做了許許多多的夢,不情不願睜開雙眼,被陽光刺得皺起眉頭。

  伏魔錄打了個哈欠:「終於醒了我的小祖宗。日上三竿,你睡得像只小豬。」

  秦蘿義正辭嚴:「才不是小豬!」

  怎麼可以說女孩子像小豬,她只接受兔子貓咪和小狗!

  她手腳輕便靈敏,很快穿衣洗漱完畢,給自己隨意扎了兩個包子頭。如今正值晌午,甫一把門打開,便有明媚燦然的陽光像水一樣湧上來,把整個房間全部淹沒。

  算算時間,已經到了午餐的時候。

  山中別院的布局錯綜複雜,一條條長廊勾勒出一塊塊密集的網格,網格中間則是一字排開的客房。

  秦蘿來的時候一直有人陪在身邊,此刻孑然一身,有些無措地摸摸腦袋,剛打算找人問路,忽然望見不遠處的楚明箏、江星燃和白也。

  楚明箏一眼見到她,眸光微亮:「蘿蘿!」

  「我們正要來叫你起床吃飯。」

  江星燃雙手環抱胸前,哼哼笑笑:「沒想到懶蟲起床囉。」

  「你爹爹昨日喝醉了,今天留在房中歇息。」

  楚明箏溫聲道:「大多數人都已到齊,還剩下你、謝師弟、你哥哥和雲衡師兄駱師兄。我們打算逐一看看他們的情況,你想先去吃飯,還是同我們一起?」

  修真界裡的修士大多追求辟穀,只汲取天地靈氣,不攝入五穀雜糧,能在百門大比時仍有閒心做飯吃飯的門派,實乃屈指可數。

  秦蘿正巧有些困,想走路讓自己放清醒一點,於是毫不猶豫:「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男子的住處在別院另一頭,距離秦蘿房間最近的,是雲衡所在的臥室。

  楚明箏上前敲門的間隙,江星燃悄咪咪湊近一些,在秦蘿與白也耳邊竊竊私語:「對了,我聽說雲衡師兄這幾日靈力不穩,很可能現出原形——你們說,咱們有沒有機會見到食鐵獸的真身?」

  「食鐵獸?」

  秦蘿面色陡沉:「我聽說食鐵獸長著好大好大的獠牙,能一口咬斷玄鐵,還有它的爪子也很鋒利,呼啦一撕,能把魔獸直接撕碎掉。」

  「不錯!」

  江星燃壓低嗓門:「傳聞里說,它的眼睛能發血光,被它直勾勾盯著的人,會不由自主嚇到發抖。深淵魔猿聽過沒?我覺得食鐵獸應該和它差不多,又大又凶。」

  白也不愛說話,呆呆偏了偏腦袋。

  三人講悄悄話的間隙,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然而門後的並非深淵怪獸,亦不是大家所熟悉的雲衡師兄——

  駱明庭探出腦袋,衝著大家揚眉笑笑。

  「駱師兄。」

  楚明箏頷首:「雲衡師兄也在房中嗎?」

  駱明庭努力保持面上微笑,搖了搖頭。

  準確來說,雲衡的人形不在,食鐵獸卻是端端正正坐在房中。

  食鐵獸乃是上古血脈,受四季輪迴、天地靈氣波動的影響,一年到頭總有那麼幾天控制不了自身的形態,在人形與原形之間來回變換。

  比如昨天和今天。

  不久前雲衡發來傳訊符求助,讓他速速前來渡些靈力,從而加快變回人形的速度。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駱明庭剛來房中,就被楚明箏敲了門。

  他是什麼人,雲衡的好夥伴。身為朋友,無論發生什麼,他都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好友形象的事情!

  駱明庭把門打開一個小小的縫,稍稍偏了偏身子。

  於是下一刻,門外立馬響起一聲驚呼:「咩咩!那是咩咩嗎!」

  房間裡盤著腿席地而坐的黑白大熊猛然一顫,黑豆豆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一眨不眨瞪向駱明庭。

  ——駱明庭,賤人!!!

  駱明庭無辜捂嘴,傳音入密:「哎呀,我方才沒有擋住你嗎?」

  這人分明是故意的。

  雲衡不願再罵,他累了。

  不過用這副形態見見這群小孩也好,他已經習慣了以毛團團的身份和他們抱抱,仔細想想被摸肚皮時的感受,居然還有點懷——

  呸呸呸,他絕對絕對、一丁點兒都不會覺得懷念!

  「雲衡獨自去了山中修煉。」

  駱明庭道:「你們不是一直很想它嗎?有位長老把咩咩帶來衛州玩了。」

  秦蘿連連點頭,望向身邊的白也:「白也哥哥你看!這就是我們蒼梧仙宗的大熊貓,和金凌城裡的滾滾是不是很像!」

  小狐狸默然不語,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止是像……他甚至能感受到十分相似的氣息。

  雲衡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脊背陣陣發涼,刻意板了板臉,做出生人勿近的高傲模樣。

  哼哼,多虧他當初神機妙算,在金凌城安慰白也的時候,偽裝成了一隻年僅三歲、非常活潑可愛的大熊貓。

  如今兩相對比,他們絕不可能把二者聯繫起來。

  「咩咩年紀比滾滾大,不像滾滾那麼愛動,有點怕人。」

  秦蘿好久沒見到它,喜出望外小跑上前,摸了摸大熊貓圓圓的耳朵:「不過它特別特別溫柔,和它熟悉以後,會主動跟我們抱抱。你要不要來試試?」

  白也抿了抿唇,遲疑應她:「……嗯。」

  孩子們只當是見到了玩伴,一個個滿心期待。坐在臥房中央的雲衡卻是苦不堪言,識海里糾結萬分。

  若要把自己與那隻三歲的笨熊撇清關係,最直截了當的辦法便是躲避白也的觸碰——

  三歲的滾滾迫不及待想和他做朋友,只有這樣,才能突顯出截然不同的反差感。

  但偏偏白也這孩子在孤閣長大,性子敏感得不行,如果在眾人面前被一隻大熊嫌棄,定會覺得傷心。

  煩死了。

  高傲的食鐵獸冷冷撇嘴,在少年伸出右手時揚起腦袋,表現出極不情願的模樣,身子卻並未躲開。

  指尖陷進又輕又軟的絨毛,白也眸光微動,神色有一瞬的怔忪。

  「它沒有躲開,就是不討厭你啦!」

  秦蘿鬆了口氣,眉眼彎彎:「咩咩的肚子也很軟,你可以摸一摸。」

  江星燃捏了捏它耳朵,被食鐵獸揮起爪爪拍開:「我知道!這個我學過!我們在對它上下其手!」

  雲衡任由白也和秦蘿在肚皮上一戳一碰,徒勞蹬了蹬圓圓的小短腿。

  「上下其手」分明是徇私舞弊的意思,難怪你文試不合格啊笨蛋小子!

  ……不過話說回來,一段時間不見,秦蘿的手法著實精進許多。

  感受到絨毛像水波一樣綿綿盪開,癱在地上的食鐵獸眨眨眼睛,豆豆眼彎成兩道小小的月牙,愜意晃晃耳朵。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這樣的快樂尚未持續太久,便被毫不留情扼殺在搖籃之中。

  ——當雲衡眯著眼晃晃悠悠,不經意間望向敞開的大門時,在房門外,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兩兩相望,對立無言。

  雲衡:哈哈,毀滅吧。

  秦樓似是剛從房中出來,仍有些睡眼惺忪,黑髮被隨意綁在腦後,在陽光下溢開淺淺金色。

  他之前走路時打了個哈欠,方才沒來得及合上,變成一個微微張圓嘴巴的姿勢。

  所以,誰能告訴他。

  為什麼他冷傲孤高的好友正以原形躺在地上,任由身邊幾個小孩摸來摸去,甚至於……

  雲衡居然還在眯眼蹬腿,露出了無比享受的神色?這個世界怎麼了?

  「哥哥!」

  察覺到大熊貓的停頓,秦蘿順著它的目光望去,一眼見到不遠處的秦樓,飛快舉起右手揮了揮:「你看,這是咩咩!」

  哦,咩咩。

  傳聞里那隻又圓又胖又軟的,秦蘿他們的玩伴好朋友。

  ——可它為什麼會是雲衡?所以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秦樓欲言又止,親眼看著食鐵獸眨眨豆豆眼,圓嘟嘟的身子悠悠一晃,滾到了側對著他的另一邊方向,蜷縮成一隻胖胖的大蝦米。

  似乎是已經破罐子破摔,知道社會性死亡已成定局,只求掩耳盜鈴,避開他的視線就心滿意足。

  ——雲衡,你振作一點啊雲衡!

  秦蘿興致勃勃:「哥哥想和它一起玩嗎?咩咩很可愛的!」

  秦樓:……

  食鐵獸好像完全放棄掙扎,暫時將它眼睛閉了起來,小短腿搖搖擺擺,開始享受孩子們的撫摸,拿爪爪拍打自己肚皮。

  「當初陸望和白也來的時候,都不愛和生人說話。」

  和抿嘴狂笑的駱明庭不同,楚明箏不愧人美心善,在一旁傳音解釋:「雲師兄便想了這個法子,用原形安慰他們,讓他們不覺得自己孤孤單單。」

  秦樓面無表情地點頭。

  「不過,我們應該怎樣聯繫雲衡師兄,讓他回來吃午飯?」

  秦蘿道:「而且他這幾天靈力不穩,如果一個不留神,突然變回原形了怎麼辦?」

  「無須擔心。」

  駱明庭輕咳一聲:「他好歹修煉了這麼多年,不會無緣無故變來變去,除非飲酒、過度奔波勞累、或者心緒起伏過大,才會——」

  他說到這裡,駭然倒吸一口冷氣。

  一旁的秦樓亦是怔住,楚明箏抬手捂住嘴。

  就在這歷史性的一刻,他們悟了。

  飲酒,過度奔波,心緒起伏過大,雲衡連中三箭,宛如天命之子。

  他不變,誰變。

  另一邊,屋外長廊。

  「琅霄君特意前來拜訪,有失遠迎。」

  江逢月目含淺笑:「那群孩子應當皆在房中,這邊請。」

  行於她身側的青年唇角微勾,生有一副面如冠玉、眉似遠山的好相貌,雖則只著了身沒什麼花紋的白衣,衣袍間卻有珠光暗流,顯然價格不菲。

  他高挑瘦削,身攜醺然清風,聞言眼尾稍揚,勾出一道狹長弧度:「聽聞令郎閉關而出,理應前來探望一番;還有雲衡小道友,也是仙門之中難得一遇的少年英才,他同我皆是法修,若能交流心得感悟,那也是極好的。」

  江逢月笑:「雲衡的確頗有天賦,前方便是他的住處。啊呀,門是敞開的。」

  她步履輕盈,行至門邊抬眼一瞧,口中不停:「這位便是雲——」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江逢月的微笑凝固在嘴角,琅霄君驀地屏住呼吸。

  室內被陽光映得亮堂堂,在視線所及的臥房中央,躺著一個雙目緊閉的年輕人。

  似乎受了某種刺激的樣子,他就那樣直挺挺倒在地上,偶爾用意不明地晃動雙腿,一遍遍拿手掌拍打自己肚皮。

  而在他身邊,一個個小弟子面無血色,兩個最小的孩子更是狀若雷擊,被嚇得渾身發抖,顯然遭受到了一次猛烈的精神打擊。

  在那一瞬間,琅霄君想起近日聽過的許許多多傳聞。

  例如雲衡神志不清,在秘境裡砍下了自己親孫子的人頭,又例如他曾和公雞一起跳舞,一起在天上飛來飛去,情緒異常不穩定,不知究竟受了什麼刺激。

  他本是不信的,一個人就算再不正常,又能不正常到哪裡去,更何況還是仙宗名徒。

  琅霄君眉毛皺成兩條波浪線,悄悄壓低聲音:「這便是雲衡小道友罷?他……他還好嗎?我可以幫他聯絡專業的醫修,孩子還小,說不定有救……」

  駱明庭戳了戳雲衡識海,沒有反應。

  駱明庭超用力地撞上雲衡識海,被對方氣沖沖一瞪。

  一片寂靜里,秦蘿眼睜睜看著雲衡師兄睜開雙眼,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看看自己修長的雙手和身上凌亂的衣物,又瞧瞧靈堂一般靜默的房間,以及在場眾人驚恐萬分的面孔。

  時間仿佛在他身上,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

  雲衡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佯裝不經意地伸了個懶腰,整個人歪歪扭扭,從地面站起身來。

  與此同時,屬於天道的氣息渾然凝聚,一行行字跡浮現,秦蘿捂住碎裂的三觀抬眼望去,面色更呆。

  [食鐵獸妖,法修,上古血脈,天資極高。

  生性高傲冷淡,不愛與人親近,擅長口吐蓮花。平日以熊貓「咩咩」與「滾滾」的形象示人,亦乃蒼梧仙宗長老親傳,於門派之中……]

  下面的文字,她已經沒辦法繼續看了。

  怎麼會這樣呢。

  咩咩滾滾……全是雲衡師兄?

  聽說「食鐵獸的眼睛能發血光,被它直勾勾盯著的人,會不由自主嚇到發抖」。

  可咩咩的雙眼像是兩顆豆豆,小小黑黑,鼻子也是圓圓的。

  聽說「食鐵獸長著好大好大的獠牙,能一口咬斷玄鐵」。

  玄鐵咩咩從沒吃過,在秦蘿的全部記憶里,那團黑白相間的毛球始終抱著一根竹子,嘴巴看上去小小的,啃竹子時,會下意識歪著腦袋。

  還有那什麼「鋒利的爪子,呼啦一撕,能把魔獸直接撕碎掉」。

  ……可她最喜歡的就是咩咩圓鼓鼓的肚皮,和熱乎乎的手掌心嗚嗚嗚!

  想起當初熊貓滾滾晃來晃去、萌萌軟軟的模樣,秦蘿視線迷濛,眼珠子抖個不停:「金、金凌城,金凌城三歲的大熊貓滾滾……」

  雲衡如臨大敵,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那是我!」

  一瞬間的沉默。

  雲衡目眥欲裂:「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