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悅薇一聲狼狽至極的「我投降」,這場緊張刺激的追逐戰,終於緩緩落下了帷幕。閱讀
秦蘿把手中的木樁重新插回土裡,順便扶正了幾條柱子旁邊用來裝飾的絲帶,一個笨拙下躍,便離開擂台落在了地面上。
這動作,這動靜,哎喲喂。
伏魔錄暗暗苦了臉,開始很認真地思考:
按理來說,修真界的女修大多飄逸輕盈,起身落地一氣呵成,衣袂翻飛如蝶;更何況秦蘿生了張十足漂亮、稱得上粉雕玉琢的臉,為什麼一動起來,卻像只笨笨呆呆的小鴨。
對於搭訕一事,小朋友懵懵懂懂、一竅不通,自然也聽不懂天書方才胡言亂語的那些話。
她當時一心舉著木柱追人,只聽見了零零星星的幾聲台詞與狂笑。對於秦蘿來說,天書給出的旁白非常符合氣氛,雖然那些話她一句也沒講過,但聽起來有氣勢就夠了。
「恭喜。」
陸望一直在台下觀戰,見她平安落地,心中長出一口氣:「你贏了。」
秦蘿畢竟是小孩心性,此番贏下第一次打擂,激動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我……我的表現還行吧?」
一旁的謝尋非與夏見星同時頓了頓。
「很棒。完美抓住了對手的弱點,從頭到尾都能將她死死壓制,沒有留出半點還手的機會。」
夏見星頷首笑笑:「恭喜。」
他的誇讚一氣呵成,秦蘿被哄得原地跳了跳,聽罷眸光一動,把視線轉向謝尋非。
秦蘿滿懷期待,眨眨眼睛。
謝尋非:……
他一向不擅長誇人,這會兒頂著她亮晶晶的目光,只得硬著頭皮道:「很厲害,出其不意,全面碾壓——你有沒有受傷?」
秦蘿被之前緊張的氛圍占據所有思緒,連自己都忘了這一茬,聞言低下腦袋掃視一遍,又很快抬頭:「沒有,我很小心的!」
「今日贏下初賽,秦蘿師妹便順理成章晉了級。」
夏見星道:「問劍大會分為文試和武試,其中武試更重要、所占比重也更大。你年紀小,記不住詩詞歌賦,文試於你而言必然是個難題,但只要武試的成績足夠好,還是有搏一搏前三甲的機會。」
秦蘿用力點頭,握了握小拳頭。
大家都在水鏡外面旁觀,這場問劍大會就像是她的一場考試。
贏下今天的這次擂台,哥哥說不定已經對她有了一點點改觀,但她絕對不能驕傲自滿,一定要踏踏實實努力到最後。
幻境外的秦樓不知道她的心思,面無表情摸了摸脖子。
不久前被嗆到的喉嚨,似乎仍然有些痛。
「今日是初賽選拔,既然秦蘿師妹已然晉級,就不必繼續留在城主府了。」
夏見星聲線溫和,因是少年,嗓音裡帶了幾分雌雄莫辨的澄澈:「這場幻境做得十分逼真,你倘若不想在家修煉,大可去街頭巷尾逛上一逛,體驗體驗千百年前御龍城的風采。」
秦蘿生性喜歡玩,聞言立馬笑開,輕快點頭的時候,腦袋上綁著的小啾啾隨之一晃。
「可巧,我進入秘境比你們早些,曾將城內大致逛過一遍。三位若是不嫌棄,大可跟在我身邊,畢竟——」
眉目清秀的少年說著抬眸,看向秦蘿身邊的另一個人:「這也是我和陸望師弟必須完成的任務。」
「咦?」
秦蘿走在長長的街道上,止不住眼中好奇:「天書給出的任務里說,夏師兄要帶著陸望在城裡逛逛?」
「準確來說,是這位雲遊四海的『醫修』,要和城主府里的『小公子』道別。」
夏見星耐心解釋:「小公子身為男子,不受母親和姐姐的寵愛,平日裡也不被允許出門,沒什麼朋友。通過我的旁白來看,他同醫師關係不錯,今日聽聞對方要離開,便偷偷溜出城主府,想來一場最後的告別。」
陸望低低「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可惜的是,這次分別後不久,外族邪祟便大肆攻打御龍城,偌大一個城池就此生靈塗炭,小公子自然難逃一死。
秦蘿想著有些感慨,踢飛一顆腳邊的石子:「我要是小公子,也會和這個醫修哥哥做朋友。」
她不喜歡御龍城裡的氛圍與風俗,只覺得一層層的條條框框令人窒息,男孩子如同生活在無法逃離的囚籠,一輩子都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城主顯然不怎麼喜歡她兒子,一心想把他介紹給城中的貴女;少城主聶扶荷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看不出半點家人之間的氛圍。
和城裡的其他人相比,只有這個醫修自外鄉而來,沒有那麼多尊卑的觀念,更不講究條條框框。
秦蘿很認真地思考,如果她是城主府里的小公子,一定更想和尊重自己的人待在一起。倘若身邊儘是看不起自己的傢伙,連呼吸都會覺得不開心。
這會兒正值中午,恰是臨近用餐的時候。
她暫時收斂心緒,在緩緩飄來的飯菜香氣里,抬頭眺望街道兩邊的景象。
城主府修得大,自然不可能立在城中央。這地方算是稍微偏僻一點的城池邊緣,景致不似那夜從醉仙樓出來,顯得荒涼許多。
兩側仍有連綿的房屋,但並非城中的雕欄畫棟、鱗次櫛比,一座座低矮的瓦房草屋並肩而立,像極了老人佝僂的脊背。
道路則是泥濘狹窄,偶爾能見到一兩棵稀稀疏疏的樹,枝葉投下斑駁的影子,夾雜著躍動不止的淡金色微光。
秦蘿兀自看得出神,忽然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的一道聲響:「夏大夫!」
尋聲望去,是個站在房門之前、穿著粗布短衣的少年。
「那是這位醫師曾經救治過的病人。」
夏見星傳音入密:「他四海為家,並不貪圖富貴榮華,此番來到御龍城,時常住在尋常百姓所居的街巷裡,為他們無償治病。」
真是個好人。
秦蘿由衷感嘆。
少年有些靦腆,目光與秦蘿相撞,又很快匆匆低下腦袋,不與任何人產生眼神接觸:「夏大夫也去看了城主府里的問劍大會麼?」
「嗯。」
夏見星點頭:「你和弟弟不去看看嗎?」
「問劍大會向來是女子的事,與我們沒什麼關係。」
少年語氣平淡:「更何況,我在外擺攤已經被人罵了傷風敗俗,倘若大搖大擺去那麼多女子聚集的地方,指不定又要被如何去說。」
對於修真界的絕大多數修士而言,這段話聽起來都顯得格外匪夷所思。
夏見星聞言微頓,很快接下話茬:「錯不在你,不過是那些人因循守舊、頑劣刻薄罷了——你弟弟的身體還好嗎?」
少年笑道:「好多了,他方才入了眠,不能來向您道謝,不過之前醒著的時候一直在對著我說,要多多報答您。」
他們你來我往交談了幾個來回,最終道別的時候,少年給每個人都送了個竹節編織的小玩意兒。
秦蘿見慣了蒼梧仙宗仙氣飄飄的法器珍寶,乍一見到這般親切可愛的凡俗之物,一時間生了興趣,將它捧在手裡細細端詳。
「手藝不錯吧?」
夏見星走在她身旁,用指尖輕輕捻起小玩具,逆著陽光瞧了瞧。
這樣從側面望去,少年的五官顯得愈髮漂亮,鼻尖精緻而挺拔,長睫彎彎上翹,膚色被日光一晃,竟生出些許透明般的清透感,手指也是修長白皙,骨節不算分明。
秦蘿眨眨眼,又聽他繼續道:「方才那人父母雙亡,獨自一人帶著六歲的弟弟過活。他沒上過學堂,加之是個男子,找不到用來養家餬口的工作;又因為條件不好,很難尋到合適的妻家,於是乾脆在外支了個小攤,賣些刺繡和小玩具。」
陸望抿抿唇,低聲開口:「可是……因是男子,所以得到了鄰里之間的流言蜚語嗎?」
「不錯。」
夏見星點頭:「在御龍城裡,男子應當居於深閨、研習琴棋書畫,像這種在市集中拋頭露面的,很可能被污衊為浪蕩之人,甚至是所謂的『不守夫道』。」
秦蘿聽著聽著皺了眉:「為什麼要這樣呢?男人和女人沒什麼不同啊,我爹爹是很強的劍修,我娘吹曲子也特別厲害。」
還有用刀的傅清知姐姐、打鼓的駱明庭師兄、擅長符咒術法的雲衡師兄。
不管是男是女,在她看來,全都是十分優秀的人。
秘境外的江逢月與秦止同時露出微笑,秦樓斜眼睨他們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被誇獎短短一句話便如此高興,幼稚。
「原因很多。」
夏見星沉默須臾,看了看腰間別著的長劍:「御龍城靈氣稀薄,在很大程度上,與凡人界沒什麼兩樣。修真界固然以修為至上,但在這種地方,修行的作用便被限制了不少。」
陸望恍然:「就像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一樣——因是人魔兩界交接之處,所以靈力不多,很少出現築基以上的修士。」
他認真想了想,聲音有些低:「大家平日裡都會下地做農活,男子往往生得高大,力氣也更多,一來二去,在家中地位亦是更高。」
在她之前生活過的福利院裡,秦蘿聽說過類似的言論。
女孩似乎總不如男孩子受寵,蘇萌萌就曾對她講過,自己的爸爸媽媽更喜歡弟弟,之所以生下第二個小孩,便是想要得到一個男嬰。
還有另一個姐姐提到過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和「傳宗接代」,全是讓她難以理解的東西。
——就連更小一點的時候和媽媽一起生活,秦蘿也無意間聽見過鄰居間的交談: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女孩,那該多苦啊。如果是個男孩就好了,現在這樣,豈不是賠錢嗎。」
秦蘿不想讓媽媽聽了難過,因此並未把這段對話告訴她,自己苦惱地思考了好幾個晚上,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若是嚴格遵循邏輯推理,生下孩子的分明是母親,要說「傳宗接代」,女人才是更重要也更辛苦的那一方,可人們卻總把它和男性掛鉤。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可是,」陸望蹙眉,「倘若御龍城和我家的情況一樣,為何規矩卻大不相同?靈力稀薄的凡人界,向來是以男子為尊。」
夏見星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此地民風特殊,又或許——」
他下意識摸了摸劍柄:「我們所見之景,皆是天書創造的幻境。御龍城覆滅多年,歷史上很少有關於它的記載,誰知道這女尊男卑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事實,還是人為篡改之後的假象?」
他們一面走,一面迎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街上大多是不同年齡的女子,夏見星扮演的醫修人緣頗佳,不少人向他點頭致意。
秦蘿放眼望去,只見到房檐勾連成片,一扇扇窗戶偶爾會從裡面打開,露出一張細瘦蒼白的、屬於少年人的臉。
陽光沉甸甸壓著春色,攜來幾聲嘈雜叫賣。河邊有幾個男人俯身濯洗衣物,街角的男孩蹲在陰影下埋頭洗菜,背影被拉得筆直,如同纖長的線。
她恍恍惚惚想起看過的電視劇,男人們總是負責征戰沙場、叱吒風雲,像這種操持家務的活計,無一例外全都落在女人身上。
七歲的小朋友想不通其中道理,終於仰頭說出心中疑問:「夏師兄,男子和女子之間當真有那麼大的不同,才總要分出尊卑嗎?」
夏見星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一時顯出略有怔忪的神色,很快毫不猶豫地搖頭:「自然不是。」
他思忖片刻,斟酌一番語句,儘量讓自己說的話通俗易懂,能被女孩明白:「哪怕在修真界,也仍有修士對此心懷偏見。但你看,你爹爹娘親都是聞名九州的大能,門派中亦有無數師兄師姐,所有人沒什麼不同,都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秦蘿眨眨眼睛,聽他繼續道:「至於那些心存偏見之人,他們才是真正的心胸狹隘鼠目寸光——因為覺得自己與女子不同,便要證明自己比女子更強更優越,一種自私且無能的心態,你大可不用理會。」
夏見星思緒活絡,很快把一大段話說完,甫一低頭,瞧見秦蘿微微張成橢圓形的嘴。
他覺得有趣,嘴角弧度微揚:「怎麼了?」
小姑娘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咋咋呼呼應聲:「我覺得夏師兄好溫柔!」
秦蘿年紀小,想不出多麼高級的形容詞,心急之下擺了擺手臂:「嗯,就是很好說話……總之就是很好。」
「是嗎?」
夏見星仍是笑:「我家裡人崇尚武學,總覺得我性子太過溫和散漫,因為這個,我被爹爹訓過不少回。」
「溫柔不是壞事呀。」
秦蘿心直口快,向著他偏了偏腦袋:「夏師兄既然說所有人都一樣,那溫溫和和的劍修也沒什麼問題嘛。」
夏見星失笑,不知想起什麼,望一眼遠處遙遙屹立的城主府。
「邪魔入侵御龍城,應當就是這幾日。倘若能在城破之前取出潛淵劍,讓守衛城池的神龍復甦……要破開幻境,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
少年說罷揚唇,低頭對上秦蘿的視線,目若星辰:「能不能得到前往禁地的機會,秦蘿師妹,那便要看你了。」
明日還有擂台賽,秦蘿的靈力所剩無幾,需要回家好好修養一番。
他們一行人各不同路,很快在分岔口道了別。秦蘿與謝尋非住在同一處府邸,因而回家的路上,同行之人由三個變成一個。
她被御龍城裡的現狀攪和得頭腦昏昏,想起曾經聽到鄰居說過的「賠錢」,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少有地垂了腦袋不說話,只悶悶往前一直走。
謝尋非不動聲色垂下眼睫,目光掠過秦蘿側臉,又悄無聲息地挪開:「……還在想方才的談話?」
小孩鼓了鼓腮幫,臉頰變成河豚一樣的圓:「唔。」
秦蘿抬頭瞧他,帶了點輕微的遲疑,開口小小聲:「謝哥哥,如果我們大家都生活在凡人界,沒有靈力也沒有修為,你會覺得把女兒養大是賠錢嗎?」
謝尋非一怔,眸色稍沉:「誰同你說了這種話。」
他儼然一副不爽到快要拔劍的模樣,秦蘿匆忙擺手:「沒有沒有!只是因為陸望說起他的家鄉,我才想問問。」
謝尋非幾乎是接在她的聲音後頭:「不會。」
他從小到大都不善言辭,此刻卻認認真真凝起神色,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秦蘿知道他話少,本以為這個話題不會再有後續,卻突然聽見被壓低的少年音:「是男是女,出身如何,天賦怎樣,都不重要。」
她年紀小,說起話來已經足夠笨拙,沒想到謝尋非談及這種安慰人的言語,居然比秦蘿更加生澀。
在春天和煦的陽光下,少年抿了抿唇:「……只要是你就夠了。」
秦蘿聽不大懂:「只要是我?」
「世間裡的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謝尋非說:「我遇見你,和你成為朋友,不是因為你的性別、年齡、身份和修為,就算你是個幾百歲的男性體修,對於我來說,也很——」
他說到這裡便中途停下,遲疑一瞬,聲音小了許多:「也很重要。」
秦蘿睜大雙眼:「我才不是幾百歲的男性體修!」
身旁的黑衣小少年似乎很輕很輕地笑了笑。
「人人皆有長處短處,男女亦是各有優劣,倘若真想一較高低,那是蠢人才會去做的事情。」
謝尋非道:「倘若能有一個孩子,無論性別與天賦如何,我都會感謝它來到我身邊——對於許多人來說,彼此相遇就已是極為不易的事情。」
秦蘿把兩隻手負在身後,看著他被陽光打濕的長睫,聽見耳邊的少年音微微停了停:
「因此你毋須因為任何事情覺得自卑難過,是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對於你的爹爹娘親和朋友來說,只要是秦蘿,那就很好了。」
……嗚哇。
困惑她許久的問題終於得到答案,被陰霾沉沉籠罩的心口,似乎因為這番話重新變得明晰起來,如同掛上一輪溫暖的小太陽。
秦蘿心情好了一些,抬手摸摸鼻尖:「可是我也有很多缺點啊,比如愛玩,有時候偷懶,字寫得不好看,膽子也很小。」
「這些也是『秦蘿』的一部分。」
謝尋非捏了捏袖口,不甚熟練地努力組織語句:「包括女孩、樂修、蒼梧仙宗弟子,它們構成了你的全部,不管捨棄其中哪一個部分,都會變得不完整。」
她並非因為某一個特質而顯得與眾不同,準確來說,是因為有了與眾不同的她,才讓這些特質熠熠生輝。
幻境之外,江逢月眼尾稍彎,給身邊欲言又止的秦止塞了塊點心。
秦蘿眉眼彎彎地笑開,瞳仁里漸漸溢滿亮光,喉音清脆如鈴鐺:「那你覺得,它們也很好嗎?」
她雙眼一眨不眨盯著他瞧,謝尋非沉默瞬息,妥協般繳械投降:「……嗯。」
於是小朋友笑得更開心,走路一蹦一跳,發出踏踏聲響,動作輕盈得像是小鳥:「謝哥哥也超級超級好!」
這樣直白的誇獎如同山石崩落,轟然從心口垂直落下,激起不絕如縷的回音。
謝尋非被砸得有些懵,聽她開開心心道:「性格好,很厲害,會做飯做小兔子——魔氣也很好!」
最後那句話脆生生落下,他自嘲勾了勾唇:「魔氣有什麼好的。」
對啊,魔氣有什麼好的。
秦樓無言注視著上空的水鏡,眸光晦澀,看不清情緒。
一旦沾染魔氣,便會讓大多數人心生厭惡,他在那場夢中便是如此,最終落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夢境裡的親生妹妹,甚至曾當面對他說過「噁心」。
鏡子裡的畫面緩緩推移,秦蘿側身抬頭,裙擺悠悠一轉,盪開浪花般的褶皺。
「它也是謝哥哥的一部分嘛!」
秦蘿自信叉手手,不久前的憂鬱被驅逐一空:「如果是其他壞人的魔氣,我一定會覺得很嚇人;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因為是你,所以我不會害怕的。」
謝尋非安靜聽她說話,胸口某處空隙被悄悄一點點填滿,眨眼的瞬間,被午後微醺的日光晃得有些恍惚。
他沒應聲,把嘴唇繃成一條直直的線,遮掩住抑制不住的微小弧度。
身邊的秦蘿說罷想了想,輕輕拍拍自己臉上的嬰兒肥:「魔氣還捏小動物玩,不像它,什麼作用也沒有,只能像這樣掛在臉上。」
……哪會有人把魔氣和嬰兒肥做對比的。
謝尋非目光微動,定在那團軟綿綿的肉上。
以他乖戾孤僻的性子,方才講出那些話已是極限,要是再往下說,定會煩躁到臉紅。
他原本打算沉默以對的。
謝尋非別開視線,看向另一邊的幢幢樓閣:「……可愛。」
秦蘿兀地愣住:「什麼?」
他刀尖舔血慣了,從沒說過這個詞,更沒這樣安慰過人,此刻只覺得莫名羞恥,摸了把發熱的耳朵。
謝尋非:「很可愛。」
謝尋非加重語氣:「……不止你,還有路邊那些野花野草、天邊飛的鳥、地上的貓貓狗狗,在我眼裡都覺得可愛,所以這個詞於我而言,其實沒有多麼特別。」
……該死。
可愛可愛可愛,他要把這個詞在心裡重複一百遍。
他遇上邪魔都能面不改色,怎能因為簡簡單單一個詞語就覺得不自在,謝尋非決定慢慢習慣,從而將它征服。
正午的喧囂出現了剎那停滯,頭頂的枝葉被風拂過,淌下一片柔軟陽光。
他話音方落,聽見近在咫尺的一聲輕笑。
身邊的淺色小團悠悠晃了晃,向少年靠近時,湧來一股宛如春日暖陽的溫柔花香:「謝哥哥也超——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