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雖說想去嘗嘗江逢月的手藝,奈何近日忙於籌備請神節,不得不將此事暫時擱置。閱讀
聽說他把想要蹭飯的意願告訴江逢月本人後,得到了後者的盛情邀約,兩人商議一番,決定等請神節結束之際,一併嘗嘗她的手藝。
總而言之,伏魔錄覺得很恐怖,不曉得到時候會是怎樣一場血雨腥風。
自從白也被接回城主府,畫中仙惹出的亂子被逐一平復,秦蘿的生活總算漸漸回到了正軌。
她之前為了白也的事四處奔波,如今好不容易塵埃落定,一顆緊繃著的心臟終於得到了久違的休憩,開始心安理得做起鹹魚——
譬如跟著幾個朋友在金凌城裡吃吃喝喝,亦或前往市井茶樓、青苔小巷。明湛雖然嘴巴毒,好在為人實誠,從來不說假話,秦蘿以他的評鑑作為指南,居然當真把城中好吃的東西嘗了個遍。
幾天時間匆匆過去,不過轉眼之間,便到了請神節當天。
「金凌城匯集了五湖四海而來的人族妖族魔族,每個種族都有屬於自己的信仰。」
江逢月站在人潮之中,用了傳音入密:「不同的信仰凝集成不同的『靈』,就像你見過的畫中仙那樣。只不過畫中仙生於話本,人們的信仰不強,靈力便也很容易消散。」
秦蘿恍然點頭:「但是神靈會被大家一直信奉,相信它們的人也要比畫中仙更多,所以它們力量更強,也不會輕易消失。」
「沒錯。」
女修笑著摸摸她腦袋:「因為有了許許多多不同的信仰,所以金凌和其它城池不同,是一處被眾多神明守護的地方。為了感謝它們的庇佑,每十年會召開一次請神節。」
秦蘿聽得認真,興致更濃:「娘親娘親!如果是請神,我們真的能見到它們嗎?」
江逢月笑:「你等會兒就知道啦。」
請神節是金凌十年一度的大事,明湛身為城主,特意邀請了不少宗門與世家前來做客。
雖然伏魔錄對他頗有微詞,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撇開明湛那張嘴,他的的確確是只還不錯的鳥。
請神節的籌備由他主導,這麼多年從沒出過什麼岔子;
對於賓客的安排同樣無可挑剔,不僅準備了諸多客房,還特意在今晚將客人們邀請到城中最高的酒樓上,俯身一望,就能看見請神大典現場。
當然,也有人狼吞虎咽幾塊糕點之後,倏地一下就飛出了樓,非要站在人山人海的街頭上湊熱鬧。
在此點名批評江逢月。
「請神大典耶!當然是要與民同樂啦。」
江逢月被擠得晃晃悠悠,緊緊拉著秦蘿右手:「若是坐在那樣高的樓閣之上,視野雖好,但和日後觀看留影石里的影像有什麼區別?」
「贊同。」
雲衡面無表情地應聲,停頓一剎,抬手指向自己頭頂:「所以,為什麼要讓我來照顧這隻狐狸?」
秦蘿咽下口中的糖葫蘆,抬頭打量雲師兄的模樣。
他今日著了身淡白錦衣,襯出寬肩窄腰的高挑身形,五官亦是冷肅俊朗,渾身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桀驁之氣。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有一丟丟嚇人的修士,腦袋上頂了只毛茸茸的小白狐狸。
狐狸的兩隻爪子軟趴趴搭在他額頭,因為微微蜷縮了身子,甫一看去,像團軟綿蓬鬆的大毛球。
「你之前不是很喜歡小狐狸嗎?」
江逢月一瞬入戲,情真意切:「白也受了重傷,連走路和化成人形都困難。我們雲衡打小就心善,一定不願眼睜睜看著這孩子被鎖在房屋裡頭,連請神節都參加不了,對不對?」
雲衡:……!
可、可惡!根本說不過!
以他對江師伯的了解,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不就是仗著手裡有兩顆留影石嗎,他會屈服於這種黑惡勢力麼?不可能!
江逢月眉梢一挑,和他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雲衡:「師伯說得好,師伯說得對,今後白也拜入咱們師門,我和他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可、可惡!
秦止安安靜靜地聽,右手往下,又塞給陸望一顆糖葫蘆。
他娘子說過了,陸望這孩子自小沒受過疼愛,如今拜他為師,他們二人便要好好承擔爹娘一般的責任,像對待蘿蘿那樣對他。
陸望被迫吃下今晚的第十八道甜食,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大袋小袋。
全是師尊買給他的,有兔子模樣的毛絨玩偶,幾件花里胡哨看起來很貴的新衣服,幾包糖果,還有幾本連環畫和故事書。
其實……他只要練劍就夠了。
「不過,請神節的由來居然如此簡單。」
雲衡雙手環抱胸前,冷著一張雋秀硬挺的臉,決定把腦袋上的那玩意兒當作隱形:「我聽說之所以舉辦請神大典,是因為城主明湛樹敵太多,擔心仇敵來犯,才特意尋求神靈的保佑。」
陸望低低接話:「我聽說……是城主早年作惡多端,殘殺了無數百姓,沒想到被惡靈尋仇,時常胡言亂語、行為詭異,為了鎮壓邪祟,所以才主辦請神。」
自打從心魔幻境離開,他說話就不再如往常那樣結結巴巴。
師尊知曉後應當是十分高興,雖然面無表情,但當場一飛沖天,用腦袋把城主府的房頂戳破了一個大洞。
「我也有耳聞好像。」
秦止點頭:「明湛其實不是明湛,而是被邪祟寄生的傀儡,請神其實也不是請神,而是邪靈祭祀。」
伏魔錄:……
越來越離譜了!所以明湛那傢伙的風評果然比一千年前還要差勁吧!因為打不死這化神期的混蛋,所以大家全都開始動用嘴皮子造謠,以此來泄憤了!
「那些都是風言風語,當不得真。對於金凌城的百姓而言,請神節意義非凡。」
江逢月聽罷哭笑不得:「一來神靈降世,人人都會把自己的願望寫上花燈,放飛在空中;二來靈氣充沛,無異於一處洞天福地,在這裡住上一夜,對於修為大有裨益。」
她正耐心向幾個小朋友科普,忽然聽見身邊人聲驟起,於是很快噤了聲,將秦蘿抱在懷中,朝著前方仰頭望去。
被娘親這樣一抱,秦蘿的視野瞬間開闊許多。穿過人頭攢動的洶湧浪潮,不遠處被燈火重重環繞的圓台,便是請神大典的祭祀之地。
圓台地勢偏高,如同一面碩大的鼓。一根根粗長的紅線於半空交織勾纏,懸掛下一盞盞隨風搖曳的長明燈,月光灑落其中,更襯得圓台明亮非常。
宛如月色下緩緩淌動的水波,倏忽之間,一道鼓聲響起,人群杳無聲息。
鼓聲悠長,在驟然靜下來的空氣里不斷溢盪,如同一個引子,帶起又一縷笙簫。
一時間鼓聲四起,琴箏大作,天邊本是濃雲聚頂,竟突然傳來一聲清厲長鳴。
秦蘿順勢望去,只見得黑雲四散,火紅如焰的朱雀自雲端盤旋而下,落地化作一名戴著面具的華服少年,再一轉眼,又有數個紅衣男女登上圓台。
小朋友不敢發出聲音,只張了張嘴巴,做出一個「哇」的口型。
不知從何處起,綿長的吟唱隨風而至,旋即鼓聲愈快、琴簫愈響,圓台之上人影舞動,紅衣蹁躚,一朵朵翻湧的花瓣綻放又落下。
明湛立於中央,腳下亦隨鼓聲而動,長袖微振,掌心隱隱現出金光。
金光起,白芒生。
一束白影飄然而下,宛如霧氣般盈盈四散。最初只有這一縷小小的微光,很快光點蔓延,於天邊凝出纖長的團。
遠處是浩瀚無垠的蒼黝夜空,天地蒼茫,寂靜無聲。
十里長街燈火通明,火紅的燈籠勾連出每一條街巷,在所有人屏息而望的城池中央,魚一樣輕盈的流光緩緩蕩漾,色澤澄淨如瓊花。
秦蘿全神貫注地看,恍恍惚惚覺得,整座金凌城都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海。
天空是蕩漾著的、遙遠的海面,燈火則是把整片海洋填滿的清波,水母和游魚散發著白白的光,向著她身旁游來。
……等等,向著她?
清光四散,靈氣大作,在許許多多的白團里,有道拖著長長尾巴的微光來到她身邊。
「應該是話本里的靈。」
江逢月小小聲:「你之前幫了它們,這是它們在表示謝意。」
光團浮動,繞著女孩轉了個圈。不少路人扭頭投來視線,露出羨艷與驚異之色,也有人一眼便認出來,她就是當日乘著朱雀鎮壓畫中仙的小姑娘。
「等請神大典結束,就是寫願望放花燈的時候了。」
眼看女兒被路人盯得害羞,耳朵冷不丁紅了一片,江逢月噗嗤笑出聲:「蘿蘿想好願望了嗎?」
秦蘿眼珠一轉,有些遲疑地點頭:「嗯嗯!」
街道上人山人海,不適合提筆寫字,一行人尋了個相對僻靜的小巷,拿出今早買好的花燈。
修真界的花燈很是神奇,不像尋常那般只能放在水中,因為注入了靈力,能騰空飛到天上。秦蘿在一堆蓮花兔子和朱雀里左挑右選,最終買下了一隻圓滾滾的小豬。
「二位師伯。」
雲衡把手裡的筆轉了個圈,一本正經:「你們說,我能不能寫[今後每天的第一個願望都能被實現]?」
江逢月微笑:「太貪心的人,會被仙靈在深夜帶走哦。」
陸望從雲衡手裡接過了照顧小狐狸的重任,這會兒坐在樹下,垂眼輕聲道:「你有什麼願望?我來幫你寫吧。」
白也沉默一瞬,動了動耳朵。
秦蘿抬頭看一看天邊的浮光,有些苦惱地晃了晃小腿。
願望。
她應該寫下怎樣的願望呢?
想讓小師姐的身體快快好起來,劇毒的殘餘全都一乾二淨;也想讓小狐狸儘快療好傷,能早日拜入蒼梧仙宗;還有謝哥哥、陸望和江星燃,都是她的朋友。
小蘿蔔丁撓撓耳朵,趴在街邊的木桌上晃了晃腦袋,思索半晌,終於提筆開始寫字。
伏魔錄對這種儀式不感興趣,慢吞吞打了個哈欠,望向她面前的紙張。
[希望蒼梧的大家都能開心。]
果然是小孩子才會寫出來的語句,若是讓它執筆,一定只會許下更加貼合實際、只對自己有利的心愿。
識海里的黑團興致缺缺,下一刻,卻是微微怔住。
因為不習慣修真界的字體,秦蘿寫字如同狗爬,在潔白的紙頁上,小朋友一筆一划地繼續寫下:
[也希望伏伏能早點和主人團聚。]
伏魔錄:……
伏魔錄沒說話,彆扭地移開視線,在識海中縮成小小的一個球。
寫完心愿的花燈被一盞盞放飛天上,眼看著自己的小豬飄飄搖搖飛向半空,秦蘿學著電視劇里的場景,有模有樣閉上眼睛,把雙手合十。
她個子小小,臉上又有圓嘟嘟的嬰兒肥,這樣一來不似祈福,更像是笨手笨腳的企鵝。
雲衡看得好笑,頂著頭上的狐狸問她:「你這是做什麼?」
小朋友兀地睜開雙眼:「向仙靈說謝謝呀。」
她聽說許願要心誠,更何況金凌城裡飄著這麼多願望,就算不能每個都實現,仙靈要把它們全部看完,應該也是很累的。
秦蘿說得飛快,還沒來得及把雙手鬆開,再一低頭,居然望見一道熟悉的影子。
秦蘿揚唇笑開:「謝哥哥!」
她的嗓音清脆乾淨,響起的瞬間四下一靜。
秦止默默抬頭。
謝尋非不愧是生在黑街的半魔,即便頂著劍聖的沉沉注視,也能面不改色向眾人問好,末了眸光一動,朝著秦蘿點點頭。
「謝哥哥,你怎麼來了?你師門裡的師兄師姐呢?」
她噔噔上前,視線往不遠處一瞧,便望見好幾個嘻嘻笑著的年輕修士朝她揮了揮手臂,想必是謝尋非的親傳同門。
謝尋非快被身後那群嘰嘰喳喳看熱鬧的傢伙煩死了。
少年刻意屏蔽掉那幾張嘻嘻哈哈的臉:「……我們找到一個看風景的好去處,只不過那地方很小,只能容下兩人。你想不想同我去看看?」
他雖說了「我們」,後面的邀約卻是用的「同我去看看」。
秦止摸了摸腰間的長劍。
秦蘿當即應下:「好啊好啊!」
「注意安全,記得早點回來。」
江逢月按下自家道侶的手背,順毛一樣摸了摸,笑眯眯地揮揮另一隻手:「祝你們玩得開心。」
謝尋非迫切想要擺脫身後師兄師姐的圍觀,拽了她袖口便往前走;秦蘿一心想著玩,心情十分不錯,路過那一群素未謀面的大哥哥大姐姐,抬手向他們打了個招呼。
於是一群妖修魔修笑意更甚,爭先恐後朝著她揮手。
「謝哥哥,」等走出好長一段路程,秦蘿才好奇開口,「看風景的好去處,是在哪裡呀?」
她想了想,金凌城最高的地方是孤閣,只可惜孤閣太偏僻,距離城中很遠。
除此之外,就是明湛城主安排的那間大樓,然而它視野有限,只能看見請神大典的圓台,以及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房子。
要是比它們更好——
秦蘿心下一動,剛要開口,就被身前的小少年鬆開了衣袖。
謝尋非沉默著抿了抿唇。
謝尋非垂眸別開視線,向她伸出雙手:「……要上來嗎。」
他話音方落,便被一團小小的熱氣猛地一撲:「嗯嗯!」
魔氣凌空,暗色凝聚之際,秦蘿感受到簌簌而來的風。
這回的風不似心魔幻境裡那樣猛烈,魔氣的主人顯然認真控制了速度與力度,不至於讓她感到害怕。
視線往下,須臾之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高聳的樓閣越來越小,燈火逐漸變得模糊,融化成一條蜿蜒不絕的河流。
遠處的山川與夜色融為一體,暈出水墨的輪廓。一道又一道仙靈在秦蘿身側穿梭而過,月光下的雲朵清晰可見,仿佛伸手就能觸碰。
所以謝哥哥才會說,那地方只能容下兩個人。
比高樓更適合看風景的,是無拘無束的天空。
「嗚哇——」
秦蘿遙遙看著滿城燈火,天地浩瀚遼闊,仙靈擦身而過,帶來的震撼前所未有,怔忪片刻,女孩忽地低下腦袋,碰一碰身邊的黑色魔氣。
「是小黑!」
秦蘿仰頭:「我能摸摸它嗎?」
謝尋非:「……隨便。」
漆黑的團團被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秦蘿輕輕捏了捏,半晌又抬起腦袋,向著他眨眨眼睛。
謝尋非眉心一跳。
魔氣團愣了好一會兒,似是終於承受不住秦蘿的目光,妥協似的散開又聚攏,凝聚成型之際,變成一隻胖嘟嘟的小豬。
秦蘿與豬豬大眼瞪小眼,戳一戳它的耳朵:「謝哥哥,魔氣是你操縱的吧?」
「嗯。」
「那如果我碰到它,你能感覺得到嗎?」
秦蘿好奇心更強,輕輕伸出拇指,撓痒痒一樣揉了揉:「比如像這樣。」
她動作很輕,身側的少年卻是兀地一滯,耳根湧起艷艷的紅。
謝尋非咬牙:「不要撓痒痒。」
那就是可以感覺到囉。
秦蘿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輕輕笑出聲來,指尖又在豬豬身上戳了戳:「謝哥哥怕癢嗎?」
掌心裡的小豬往後一縮,用爪子護住肚皮。
這副模樣實在可愛,小朋友笑得彎了眉眼,忽然想起什麼,目光更亮一些:「謝哥哥,你在花燈上許願了嗎?」
謝尋非沒想到她會提及這個話題,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停頓幾個瞬息,才沉聲道:「沒什麼好許的願望。」
他知道放飛花燈是請神節的傳統,師兄師姐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個。然而提筆許久,謝尋非始終想不出任何與自己有關的心愿。
倒是打從一開始,心中就冒出了送給另一個人的願望,最後寫在花燈上的,同樣是這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祈願。
這件事他自然不會告訴秦蘿。
懷裡的小姑娘睜圓眼睛:「你沒有許願嗎?」
就算許下心愿也不會實現,他自小在黑街長大,只相信拳頭與刀,從不信奉這種虛無縹緲的神賜。
更何況,他從小到大渾渾噩噩、得過且過,似乎並沒有多麼想要得到的東西,除了變得更強。
……之所以想要變強,同樣與另一個人有關。
像他這樣的人,能活下去就已是幸運,哪敢奢求更多的好運氣。
「這麼重要的日子,不許願很虧哦。」
秦蘿仰頭與他對視,不知怎地,眼尾溢開一抹淺淺的笑:「如果謝哥哥想不出來願望,我可以幫你。」
謝尋非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忽見眼前瑩光一現,竟有一個小小的光團出現在女孩手中。
「這是仙靈送給我的禮物,聽說可以像花燈一樣,向它們傳遞心愿。」
秦蘿雙眼清亮地看他:「你想自己來用嗎?」
漫無邊際的夜色里,少年聽見心口被重重一敲的聲音。
他莫名生出一些緊張,下意識緊了緊手指:「不用。」
「那就我來囉!」
秦蘿垂眼盯著小小的光團瞧:「嗯……」
要說「天天開心」,好像有點不合實際;要說「修為有成」,謝哥哥天賦那麼高,這顯然是既定的事實。
要是把要求放低一點點,比「天天」的頻率少一點點——
月色照亮女孩白玉一樣的臉龐,秦蘿微微垂下眼睫,像之前那樣雙手合十:「我希望——」
謝尋非屏住呼吸,靜靜聽她散在風裡的聲音。
「我希望,謝哥哥快樂的時候永遠比不開心的時候多;喜歡謝哥哥的人,永遠比討厭他的人多;謝哥哥喜歡自己的時候……」
秦蘿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笑著睜開眼睛。
她的目光澄澈如水,與謝尋非的視線無聲相撞:「希望謝哥哥的每一天,都可以比前一天更加喜歡自己,有越來越多想做的事,越來越多想得到的東西,也有越來越多想要許下的願望。」
女孩的嗓音輕輕落下,合十的雙手隨之打開。
如今正值深夜,天空靜謐如謎。
雖然四處沉澱著化不開的墨色,卻有一盞盞明燈乘風而起,宛如自天邊淌下的星河。
有人一筆一划地寫:[願師門中人闔家圓滿,心想事成]。
有人力透紙背地落筆:[保佑那件事就此揭過,二位師伯不再提起。]
有人的字跡毛毛躁躁,如同用爪子寫出:[願傷病祛除,儘快報恩。]
也有人認認真真地許下心愿:[願她萬事無憂,歲歲平安。]
而今一團小小的光點匯入其中,並不起眼,卻彌足珍貴。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獨獨為了他寫下祈願。
「好啦!這是仙靈送給我的禮物,它們一定能看到的。」
秦蘿小腿晃晃悠悠,抱住懷裡的小豬輕輕一捏:「小黑喜不喜歡這個願望?」
謝尋非身形又是一晃。
「不要撓痒痒。」
豬豬拿拳頭砸她手心,少年的嗓音頓了頓:「……也不要像這樣捏。」
「喔。」
秦蘿吸了口涼颼颼的春夜冷氣:「我想看小兔子!」
謝尋非想定神教育她,魔氣是用來殺伐打鬥的,不可以用作變來變去的玩具,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一定會被笑話。
但他終究沒開口,黑團一動,圓滾滾的兔子蹭了蹭秦蘿手心。
魔族敗類啊。
伏魔錄沒眼看,扶額閉上眼睛。
秦蘿的笑一直沒停,忽地突發奇想:「謝哥哥,它蹭我的動作,是不是也是你做出來的?」
還有拿拳頭砸她手心,呆呆地擺腦袋晃耳朵,無論怎麼想,都很難和謝哥哥聯繫在一起。
要是由他本人做出那種動作……好像也挺可愛?
不可能,她胡說,絕對不是。
謝尋非斬釘截鐵:「它是它,我是我,我們並不相干——」
他話沒說完,脊背又是一僵。
一低頭,便見秦蘿戳了戳兔子肚子上的軟肉,倏地仰起腦袋。
她眸子裡噙著笑,浮起得意又新奇的神色,分明在說「你看你看,你們明明是一起的」。
兔子拼命掙扎,小短腿在空中踢來踢去,只可惜被靈巧躲開,怎麼也碰不到她。
謝尋非忍下耳根滾燙的熱氣,竭力把嗓音壓平:「不、要、撓、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