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事之秋

  「小昭,你們繡衣使派去茂才縣的那個……」玄紫一時間想不起名字。

  「魯斷。」聞人昭補充。

  「對,他回來了。」

  殷風玄最近把玄紫派去繡衣使幫著查東西。

  「不過王冒在茂才縣已經沒有親戚朋友了。他當初父母早亡,吃百家飯長大的。」

  「怪不得他之前放假沒回家。」聞人昭摸了摸下巴。

  「呂家的那些東西查的怎麼樣了?」殷風玄問。

  「還在查,雖然是十年前,但是的確查到些財物的流通。大多數都是被不知名賣家賣出。商行沒有記載對方的具體信息。」玄紫道。

  「謝謝玄紫。」聞人昭道謝。

  這幾日玄紫他們暗衛隊可算是幫了大忙。

  「王爺,南越那邊……」玄紫壓低聲音示意殷風玄。

  殷風玄點頭示意接著說。

  山海樓的雅間隔音還不錯。

  「南越三皇子和鍾家徹底決裂了。鍾家現在有意和五皇子合作。」

  「嗯。」殷風玄點頭,「一切按計劃行事。」

  「是。」

  吃過飯,聞人昭和殷風玄先走一步。

  玄紫來得晚繼續在那吃飯。

  二人去了太書院。

  此時的太書院內一片書聲琅琅,可見王冒的死並沒有在書院掀起多大的波瀾。

  「不愧是讀書人,心態真強大。」聞人昭和殷風玄坐在院子裡。已經有夫子前去找林院長。

  「太書院裡讀書的都是頂尖的學生。死了一個王冒算什麼。有八卦的時間不如多讀幾本書。」殷風玄道。

  「對了,既然王冒死了,那謹雲豈不是成為第一了?那他要入翰林院嗎?不考科舉了?」聞人昭突然想起來。

  「昨天我看見丞相進宮了,應該就是和陛下說此事。」殷風玄道。

  聞人昭點點頭。

  二人正聊著,林院長走過來。

  「拜見王爺。」林院長今年五十多了,才學出眾,很得學子們愛戴。

  「林院長,在外不必多禮。」殷風玄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聞人大人和王爺找我,可是為了王冒一事?」

  「正是如此。」聞人昭點頭,「叨擾林院長了。」

  林院長擺擺手,嘆了口氣,「唉,為今之計最重要的還是找到兇手。真是可憐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林院長,您能說說王冒這個人嗎?」聞人昭道。

  林院長看了看時辰,「快到學子們放學的時候了。不如去我的院子吧。」

  聞人昭和殷風玄自然同意。

  於是三人去了林院長平時在太書院的院子。

  林院長給二人各倒了杯茶,「王冒那孩子,雖然性格孤僻,寡言少語,但是平日學習也很刻苦。他朋友少,也不喜歡出去玩,家裡也沒人了,所以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學習讀書上。可惜還是總考第二。其實第二沒什麼不好的。畢竟這世間讀書人,又有幾個能比得上謹雲呢。」

  「但是人啊,總是在看自己沒有什麼。王冒這孩子哪兒都好,但是似乎有的時候,我覺得他有些魔怔了。」林院長明顯陷入了回憶中。

  「魔怔了?這是什麼意思?」聞人昭不解。

  林院長聞言看向聞人昭。

  殷風玄輕輕揉揉聞人昭的頭,「這種感覺昭兒你也是不懂得。無論如何努力都只能是第二名,第一名明明離得這麼近,卻又那麼遠。只有自己知道,和真正的天賦比,自己的刻苦是多麼地可悲。」

  「王爺說得正是。那王冒於讀書之上已近瘋魔。我曾經勸過他不必如此,可是他似乎沒聽。」

  「要是我勸通他,是不是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林院長嘆息地搖搖頭。

  「林院長,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別這麼想。」聞人昭見老頭兒這樣就是內疚了。

  「院長,季試前您去過九層台?」

  「嗯,為了找一些古籍。」林院長點頭。

  「還有別的人也和您一起去了?」

  「嗯,都是太書院的夫子,每個人輪著陪我去幾次,幫我搬些書。」

  「都有哪些夫子?」聞人昭問道。

  「一般書院的夫子都去過。本來一般搬書都是學子們干,只是這次查古籍是為了考試,就沒讓學生來。」

  「那陳夫子可給過您一支筆?」聞人昭問道。

  「筆?」林院長不解。

  什麼筆?

  聞人昭簡單把陳夫子撿到一支筆,後來筆不翼而飛的事情說了一遍。

  林院長眉心緊蹙,「筆這種東西,身為讀書人都是時常備在身上的。之前去九層台回來,也沒人說自己丟筆了。」

  聞人昭覺得也對。若那丟筆之人真的是幕後兇手,怎麼可能告訴別人他丟了筆。

  「那林院長可知道誰的筆上刻了字?」殷風玄道。

  畢竟不過是一支筆,刻字應該不多見。

  誰知道林院長又嘆了口氣。

  「這書院裡大家的筆一般都刻字。要不然總有人把別人的筆拿走。筆和筆又一樣,只能靠刻字分開。」林院長搖了搖頭。

  聞人昭雖說失望,但是也還好。畢竟之前就預料到了恐怕問不出什麼。

  「林院長,您很喜歡前朝大家蘇瓚的文章嗎?」

  林院長摸了摸鬍鬚點點頭,對於蘇瓚,他很是推崇,「蘇瓚的文章,豪放曠達,頗具意境。」

  「王冒的考卷中有一句『夫亂世當識』的『識』字,如今的版本都是『開始』的『始』,聽說只有第一版才是『識別』的『識』。可是聽說這第一版只有您這兒才有……」

  聞人昭說完,林院長陷入沉思。

  考官喜歡誰的文章,學子就會多閱讀誰的文章,把句子寫到自己的文章里。這樣的做法並不罕見。

  所以當初看見王冒這句話的時候,林院長也只當對方看得書多,沒有細想。如今想來,似乎不太對。

  「的確,這第一版只在我這裡。而且我沒有給他看過。」

  「那其他人呢?」殷風玄問道。

  「其他人……也就只有院中的夫子會來我的書房和我借書一觀。」

  雖然林院長平易近人。

  但是學子們哪敢和院長借書。

  「那林院長可還記得誰來借過這本《亂子集》?」聞人昭忙問。

  林院長陷入沉思。

  見狀,聞人昭大氣不敢喘,生怕影響林院長的思路。

  可惜最後林院長還是搖了搖頭,「我想了想,這幾十年來,這書借的人很多,幾乎每個人都看過。」

  聞人昭無聲嘆了口氣。

  她現在有一種明明線索很多,但是仔細一捋,發現這些線索都是斷的感覺。

  現在看來,太書院的夫子嫌疑很大。

  殷風玄揉揉聞人昭的頭。

  「林院長,太書院裡有沒有夫子的左手無名指有指環印?」

  「指環印?我記憶里沒有。」林院長搖搖頭。

  「林院長,您成為太書院的院長多久了?」殷風玄問道。

  「有三十多年了吧。」林院長道。

  當年的林院長也是才華橫溢的狀元郎。只是他無志於官場,更想教習天下學子,傳道受業解惑,所以被那時候的先帝派來了太書院直接成為院長,一點點把太書院扶了起來。

  「那您可還記得呂平端?」聞人昭問道。

  「記得。」林院長點頭。

  「他和王冒死的時候一模一樣。」林院長眼神暗淡。

  畢竟於他而言,那些都是他的學生。一代英才隕落,怎麼可能不讓人感懷傷心。

  「聞人大人怎麼問起他?」

  「兩起案子畢竟有共同點,」聞人昭道:「院長可還記得呂平端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太可惜了,他可是他們那一屆的麒麟子啊。」林院長看起來很惋惜的樣子。

  「麒麟子?」聞人昭和殷風玄對視一眼。

  「是啊。」林院長點頭,「他總考第二,不管第一是誰,他永遠都是第二。」

  林院長這麼一說聞人昭和殷風玄就懂了。

  「他是故意的?」

  「嗯,我也是後來才發現。我問過他為什麼,他說第二很好,沒那麼高調。他這人性格開朗,為人又仗義,有不少朋友。」

  「可是為什麼有傳言說他季試考了第一,似乎有人震驚有人不信。」聞人昭道。

  「因為那時候朝廷不穩,太書院就是個小朝廷,裡面都是官宦子女,內鬥的厲害。」林院長說這話的看向殷風玄。

  殷風玄也點頭,「的確如此。」

  「他還尤擅丹青。」林院長想了想道。

  「丹青?」聞人昭道。

  「嗯,他的一幅畫,可以賣到幾百兩。不過他家富有,他又不愛錢,所以很少畫。而且他還喜歡收畫,但是他不喜歡收藏起來,喜歡展示出來,有的時候就拿來掛在藏書閣里。他覺得畫這種美的東西,就應該讓所有人看見才對。」

  在林院長的回憶里,聞人昭逐漸勾勒出了一個開朗活潑、笑容盎然的繪畫大家的少年郎形象。

  「我這裡還有他贈我的一些畫。」林院長起身進入書房。

  聞人昭和殷風玄跟在後面。

  林院長在一堆畫軸里找了半天,找出一副畫來。

  將它打開鋪在桌上。

  「下筆大開大合,神妙奇特,的確是好畫。」殷風玄點點頭。

  聞人昭是不懂什麼畫,但是面前這幅山水圖的確畫得很好,如臨其境。

  「是啊,他就喜歡畫各種山水圖,也喜歡買各種山水圖。把畫買來贈給他認為合適的人。」

  「只是可惜了。」林院長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也沒有找到兇手。」

  ……

  聞人昭和殷風玄出了太書院準備回繡衣使。

  「既然呂平端這麼喜歡畫,回去查一下呂家那些畫有沒有流出來。」聞人昭道。

  殷風玄點頭。

  二人回了繡衣使。

  院子裡,魯斷和龐展還有暮斬靈坐著聊天。

  看見聞人昭進來立刻站起來。

  「老大。」

  「嗯,這次辛苦你了,」聞人昭拍拍魯斷的肩膀。

  「不辛苦。」魯斷搖頭,他向來寡言少語,不善言辭。

  「龐展,呂山寫的那個呂家財物的單子在哪?」聞人昭看向龐展。

  龐展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老大,我這兒留了一張備份。」

  聞人昭打開紙從上往下細數。

  「好多畫啊。」暮斬靈在旁邊道。

  「嗯,呂山說呂平端很喜歡畫畫。」龐展點頭。

  「這些畫還能查到嗎?現在市面上流通的有畫嗎?」聞人昭問道。

  龐展搖頭,「沒有,只有一些金銀瓷器、古董花瓶。的確沒有一幅畫。」

  沒有畫……

  聞人昭摸著下巴想了想。

  「帆影樓的殺手審問的怎麼樣了?」殷風玄問道。

  「他們說他們是接了單子,去那個地方做打手,對方從頭到尾沒有露過臉。」龐展道。

  「大人還在審問,打算把帆影樓剷除。」龐展補充道。

  「王冒的那些東西里可查出什麼了?」聞人昭問道。

  龐展搖頭,「老大,王冒這人的書太多了,各種書籍都有,但是就是沒有當初嚴大公子說的那個那個……哦……《亂子集》最初的版本。」

  「而其他的,也沒有找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這幾日龐展沒事兒的時候就翻王冒的東西,翻了能有十幾遍,眼睛都快瞎了。

  眾人嘆了口氣,現在局面似乎進入了僵局。

  ……

  晚上聞人昭坐在院子裡托著下巴發呆。

  殷風玄提著點心走進來。

  「回神,」殷風玄在聞人昭眼前揮手。

  聞人昭回神,微微一笑,「阿玄,你怎麼來了?」

  「這麼晚還不睡,在想案子?」殷風玄把點心往聞人昭面前推推。

  聞人昭拿起一塊點心,也沒吃,「林院長記得自己的書沒借給王冒看過。王冒這句話應該是哪個看過這本書的夫子告訴給他的。」聞人昭邊捏著點心邊說。

  殷風玄點頭,「而入九層台的人中也有太書院的夫子,那隻筆很可能就是太書院的夫子的,對方殺了陳夫子拿走了筆,怕暴露身份。」

  「因為是書院的夫子,所以他知道季試的考卷在哪。他還會些幻術和武功,拿出考卷似乎更簡單了。」聞人昭摸著下巴發呆。

  「可是即使知道是夫子,也找不到這個人。歸橫說除非幻術的人使用幻術,否則日常可以輕易把無名指的指環印遮住。」

  「而且想引出這個人也不容易,他為什麼要給王冒拿考卷,又殺了對方?」

  「一個人有什麼理由會為另一個人冒險,後又殺了對方?」殷風玄問道。

  聞人昭想了想,眼睛一亮。

  「威脅。」

  殷風玄讚賞地點點頭。

  「因為威脅,所以幫對方偷考卷。也因為威脅,殺了對方。」聞人昭越想越覺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