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昭一路往紅蓮坊去,很快就到了紅蓮坊所在。
只見平日裡向來停在湖中央的,那艘紅蓮坊巨大的主畫舫此刻靜靜停在湖面上,周圍靜悄悄的,既無往日的喧鬧也無平日的繁華。
周圍既沒有紅蓮坊的人,也沒有靠岸的船板。
聞人昭微微一挑眉。
這算什麼意思,下馬威嗎?
躲在後面的殷風玄知道自己尾隨來不好,但是一想到聞人昭要和靈犀燭單獨待在一起,他就抓心撓肺地難受。
此刻看見紅蓮坊的主坊明顯清了人,重新布置了一番,沒有以前紅紅火火的艷麗,反倒有種清淨優雅的美感,殷風玄就想咬碎牙齦。
周圍沒有樹立任何船板,反倒靜靜的湖面上單獨一艘畫舫,猶如仙境,美不勝收。
殷風玄扯扯嘲諷的嘴角。
靈犀燭不愧是紅蓮坊坊主,還真是好算計。
聞人昭雖然覺得靈犀燭這麼做很奇怪,畢竟自己輕功卓絕,對方不可能不知道,聯想到對方不喜官府之人,加上這幾日一直都在閉業,或許這樣也是為了泄一泄氣吧。
為了線索,聞人昭一背手,腳尖一點,直接飛到了畫舫之上。
這就是聞人昭和殷風玄二人輕功的差別。
聞人昭因為骨骼奇特,所練輕功也是奇得不行,按照她師父所言,本以為這輩子這輕功算是後繼無人了,沒想到老天爺給了他這麼好一個傳人。
聞人昭看似在空中沒有借力,猶如仙人一般飛過去,實則就是借了力,不懂此間的人也看不懂,就是懂得人,也會因為身體素質而做不到。
若是殷風玄,他內力雄厚,可以做到蜻蜓點水,於水面借力,施展輕功過去。
聞人昭來到畫舫的甲板上。
甲板上只有一個紅衣人,不是別人,正是盛裝打扮的靈犀燭,他此時倚靠在椅子上,看著聞人昭由遠及近,手中轉了轉酒杯,眼中的笑意漸甚。
今日他為了這一刻,特意重新裝點畫舫,屏退外人。
他知道的,聞人昭不喜歡高調。
聞人昭負手落在甲板之上,眼也不眨道:「坊主。」
「聞人大人,」靈犀燭微微一笑,「請坐。」
聞人昭面不改色地坐在對面。
靈犀燭的確很美,她也承認,對方甚至美到雌雄難辨,但是為之失神,倒不至於。
如果真的失神,聞人昭只會認為是幻術、魅術或者是內力的原因。
「坊主,不知閣下說的線索是什麼?」聞人昭將劍靠在桌邊。
靈犀燭輕輕一笑,把酒杯放下,「聞人大人吃飯了嗎?」
「吃了。」聞人昭在心底輕輕蹙眉。
雖然不知道靈犀燭今日做這些是為什麼,不過對方做事向來只憑喜好,在武林中更是亦正亦邪的存在,今日想知道線索怕是沒那麼簡單。
「這是我派人特意找的廚子做的『天下秀』,他可絲毫不輸山海樓的神廚,也不輸皇宮的御廚……」更不輸你王府里的那位公公。
不過後半句靈犀燭沒有說,他伸出手示意聞人昭嘗一嘗。
聞人昭不想虛與委蛇,本想直白開口,餘光一抹光閃過,她頓了一瞬,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是不錯。」
吃完,她將筷子放下。
「你怎麼不吃了?我知道你最喜歡吃的便是筍了,」今日這些菜色全是聞人昭最喜歡的,靈犀燭為了找到做出這些菜最好吃的廚子,可謂是搜遍了天下名廚。
「的確是好吃,坊主今日有心了,在下感謝坊主的盛情款待,但今日在下前來還有正事。」聞人昭淡淡道。
靈犀燭當初第一眼被面前的女子吸引,正是因為對方看見他的時候,眼神清澈,眼底的湖水只清晰地印著他一個人的臉,其中既沒有不懷好意,也沒有打量和謀劃,只是單純在看著他這個人罷了。
可是現在,他也是最不喜歡聞人昭這幅樣子。
看著他的眼神永遠都是淡淡的,毫無起伏波瀾。
可是明明她在看著殷風玄的時候,眼神永遠都是明亮的,快活的。
「聞人大人,你有喜歡的東西嗎?」靈犀燭話中有話道。
「自然有。」聞人昭說道。
靈犀燭唇角輕勾,意味深長道:「在下也是,而若是在下喜歡的事物是他人的,那在下也一定要搶到手才是。」
「坊主,君子不奪人所好。」聞人昭仿佛沒有看見對方眼中的深意。
靈犀燭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聞人昭面前,雙臂撐著桌子俯身看著她,身上的幽香漸漸將聞人昭包圍,「聞人大人,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下一刻,原本和靈犀燭對視著的聞人昭突然右手拔出承影劍反手朝他刺去。
靈犀燭瞳孔一縮,那冰涼的劍身貼著他的脖子,只差分毫便可讓他血濺三尺。
可是他沒有動。
而他也沒有血濺三尺。
他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利器入體的噗嗤聲。
「砰」的一聲,屍體倒在地上。
聞人昭一把抽出承影劍,隨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點點血滴落在地上,開出漂亮的花。
她站起身,看著靈犀燭淡淡道:「坊主,今日這頓飯,恐怕要先暫停一下了。」
靈犀燭眼中都是殺意,他轉身看著落滿畫舫的蒙面殺手,一臉怒意,「壞我好事。」
「坊主,這些是什麼人?」聞人昭感覺對方和之前曾經暗殺靈犀燭的似乎是一波人。
「不過是一群陰魂不散的惡鬼罷了,」靈犀燭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看這些殺手的表情仿佛在看屍體。
「畢竟是殺手,不如留下個活口給我審問,沒準在下可以幫坊主問出點東西,徹底解決這背後之人。」聞人昭說出這話便已經準備接受反駁。
拒絕的話的確差點脫口而出,在靈犀燭唇邊滾動兩下後,他突然一樂,在這樣被數十人包圍的情況下,居然公然轉頭看向聞人昭,「聞人大人,你是在關心我嗎?」
本是個調笑的話。
聞人昭卻認真道:「不是關心,只是我大晉朝海晏河清,殺手什麼的,早該消失了。」
靈犀燭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直白回答他的問題,愣了一瞬。
看見靈犀燭的人遲遲沒有出現,聞人昭就有些無語。
對方難不成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是真的把人全屏退了。
「好,那就麻煩聞人大人留個活口幫我問一問這幕後之人所在了。」靈犀燭道。
「好。」說完,聞人昭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殺手首領下意識瞳孔一縮,等再反應過來,直接向前一撲,險之又險躲過了聞人昭的一劍。
靈犀燭那頭也打了起來。
殷風玄本來藏在岸邊的樹上,最開始還想看看能不能知道二人在聊什麼,隨後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周圍似乎有些太安靜了。
聞人昭剛才餘光被晃了一下,正是因為那躲藏在暗處的殺手的刀。
殷風玄不可能看著聞人昭獨自戰鬥,立刻也現了身。
殷風玄出現的時候本來還擔心聞人昭生怕,氣他暗自跟過來。
但是沒想到聞人昭居然一點都不意外。
二人擦肩而過,兩手一拉,同時抬腿,各踹飛一名殺手後,聞人昭沖他眨眨眼輕輕一笑。
殷風玄懸著心可算是落下來了。
看見這一幕的靈犀燭氣得直接一腳踏碎面前殺手的胸膛。
那名殺手連句慘叫都沒能發出來就死了。
這些殺手不得不說,的確是訓練有素,殺手之間也不是各自為戰,而是彼此之間互相配合,步伐之間還有陣法。
不過可惜聞人昭、殷風玄還有靈犀燭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最後那些殺手不是死了就是傷了殘了,躺在地上痛苦翻滾。
而那名殺手首領更是被聞人昭一腳踹了膝蓋跪在地上,頸上架起一柄鋒利的長劍。
靈犀燭難得怒意上臉,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把那人臉上面罩拽了下來,「果然是你。」
「呵,好久不見啊,小公子。」這是一個留著鬍子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和靈犀燭很是熟稔的樣子。
靈犀燭直接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聞人昭嘴角一抽。
嘶,聽著就疼。
靈犀燭這一巴掌可是用上了內力,那中年男人的臉立刻肉眼可見腫了起來。
中年男人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死死盯著靈犀燭,「小崽子你……」
下一刻,他被靈犀燭死死卡住咽喉不能呼吸,臉部憋著青紫。
靈犀燭看他好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搞錯了吧,張五叔,你現在落在我的手裡,莫不是以為還能活下去?還敢如此猖狂,真是可笑。」
聞人昭沒有阻止靈犀燭逐漸加大力氣的手。
那被稱作「張五叔」的中年男人雙眼布滿紅血絲,他死死盯著靈犀燭的雙眼,好像終於發現,對方是真的要殺了他。
中年男人終於感到了恐懼,在他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時候,靈犀燭鬆了手。
中年男人癱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著空氣,他沒想到靈犀燭居然願意放自己一馬。
「聞人大人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靈犀燭當做看不見殷風玄這個糟心的存在。
殷風玄也不在意對方的態度,站在聞人昭身側。
二人的親昵站姿已經下意識表明了一切。
「功夫步伐生生不息……輪迴宗。」聞人昭冷冷道。
她看著地上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看起來還有些驚訝,「真是沒想到,今日我竟是有幸能見到傳說中神秘的輪迴宗。」
當年輪迴宗異軍突起,在一夜之間吞噬了好幾個小的殺手組織之後就徹底銷聲匿跡。
只有偶爾出現,每次都是能震驚武林。
鳳鳴言不是沒想過查探,可是輪迴宗的人都很神秘,而且舌頭自小被剪,分叉好似蛇,全都不能說話,再加上藥物輔助,更是不會多餘思考,所以問是問不出什麼的,也找不到輪迴宗的地點。
殷風玄隨意走到一個昏迷過去的殺手身邊,一把拽下他面上的面罩,捏開對方的下巴,看見了裡面分叉的舌頭。
聞人昭還多看了兩眼。
之前都是宵嵐風和時游跟著鳳鳴言處理武林中的事情更多,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輪迴宗的人。
「聞人大人可是好奇這些人與我的關係?」靈犀燭轉身再度坐在剛才的椅子上。
聞人昭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等著繼續說下去。
靈犀燭笑了一聲,「聞人大人可知道崑崙派。」
「自然。」
「如今的崑崙派掌門是我大哥。」靈犀燭直白道。
容明……
聞人昭記得之前洛冰曾經說過,現任崑崙派掌門是他的至交好友。
「而輪迴宗便是當年崑崙派的一隻分支。」靈犀燭下一句更是驚倒聞人昭和殷風玄。
誰能想到,那傳說中神秘無比的輪迴宗居然是崑崙派的分支。
而且這次的案子也牽扯到了崑崙派的斷空掌……
聞人昭抿了抿嘴,腦中無限思緒,但是什麼也沒說。
「上一任崑崙派掌門乃是我父親,而如今輪迴宗的宗主便是我父親的師弟。」
隨著聞人昭放完響箭,在等著繡衣使的人前來把人帶回去的過程中,他們也知道了靈犀燭的事情。
靈犀燭和容明的父親便是上一任崑崙派掌門。而他們的師公便是上上任崑崙派掌門。靈犀燭自小體弱,可是骨骼奇特,是天生練習崑崙派那些不傳之秘的體質,所以很得他們師公的寵愛。
而輪迴宗的宗主,也就是他們父親的師弟,自小便覬覦那些崑崙派的秘法,得知這些東西不但不傳給他,反倒給一個小娃娃,心中悲憤至極。
於是下毒暗害了老掌門。
此事做的隱蔽。所以崑崙派的人只當是老掌門閉關走火入魔導致的。
老掌門死後,輪迴宗宗主找不到對方藏秘籍的地方,所以把主意打在了小小的靈犀燭身上。
在一次偷偷綁架了靈犀燭,想逼迫他把秘籍全都背出來的時候,被早就懷疑他的容明發現。
而他們的父親,崑崙派前一任掌門很快趕來,二人對打過程中,輪迴宗宗主自己跳下了深河。
本以為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哪知道對方沒死,還帶走了崑崙派的親信,建立了輪迴宗,專門和崑崙派對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