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手掌上覆蓋了一層東西,陽光反射出一層銀光。腳上穿的鞋子看起來也很獨特。
「此人手腳上的東西很適合攀登這種山壁。」魯斷仔細打量。
「嗯?」龐展等人連忙望過去,但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層護甲,好像沒什麼特別的。
龐展把疑問問出來。
魯斷搖搖頭,「那銀光的顏色略暗,可見不是純銀,應該摻雜了其他材料。腳上的靴子看起來普通,可是你們看,」他示意眾人換個角度看靴子上的一個好似裝飾的鏈子,「那是機關。」
眾人一起抑揚頓挫地「哦」出聲,也沒管到底懂沒懂。
魯斷早就習慣了這一群不正經的人,「我之前就曾經想過,這樣的山壁如何能上。雖然山壁堅硬,無深厚內力者無法留下痕跡,但若是用機關以獨特的角度在山壁上借力,即使是普通內力者也未必不能上。」
不過這只是他的一個猜測。之前他的確想試試,奈何最近太忙了,沒什麼時間。
但大家都相信魯斷的想法。畢竟對方可是專業的。
「但是……」安幻開口疑問道:「此人一看就是個絕頂高手。剛才那麼多人其實都能登頂,他應該也可以。為什麼還要借住工具機關?」
魯斷蹙了蹙眉。
「除非……」唐千秋目光一厲看向那猶如瑤池水鏡的側壁。
如今又有人打算上了。既然如今雲霧徹底散開,那些劍痕刀痕也有了心理準備,他們打算這次徹底上去一探究竟。
站出來的幾人俱穿著統一的白色弟子服,看著應該是「淼雲山」的,他們那一派的弟子最擅長的就是輕功了。
聽見唐千秋的話,千星煥道:「唐三哥,除非什麼?」
「除非,這個山壁更難上了。」唐千秋一握摺扇。
他話音一落,那七八個淼雲山的弟子齊齊提氣沖了上去。
原本剛才他們就有人上到最高,現在有了經驗更是意氣風發、信心滿滿。
哪知剛到一半……
底下發出一群驚呼聲。
那些弟子不知道為什麼,腳下一滑居然沒有在山壁上成功借力,直接掉了下來。
他們掉的突然又意外,自己也沒反應過來,這要是沒有保護就摔下來,不死也殘廢。
就在有人想著出手救人時,那大刀男子飛身而起,對著那些門派弟子幾掌,給他們借了力,那些人才得以順利安全落地。
「多謝少俠。」為首的弟子上前拱手道謝。
大刀男子表情絲毫未變,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對方一下。
有的弟子不高興了,想說什麼被拉住了。
很多人也都看明白了。
雲霧散去,這問劍峰的山壁在陽光下變得更加光滑堅硬,剛才能上的現在可未必能上了。
很多人都開始打退堂鼓。
也有的人盯著大刀男子腰間的刀發呆,其中就包括念佛的徒弟,那個俊郎面生的少年公子。
「他的刀……似乎與留下刀痕的是同一把刀。」
不少人竊竊私語。
這樣的山壁,還能留下那樣的劍痕刀痕,可想而知是怎麼樣的強者高手。
面前這大刀男子面生,但僅僅一躍就到了問劍峰一半的高度,這樣的高手,為何他們從未聽聞。
事實上,今天來的那麼多高手,為什麼都如此陌生。
見還有人躍躍欲試,烏石沒了興致,他拔出腰間大刀狠狠插入地面,磅礴的內力「哄」一聲炸開,將周圍江湖人震得退了數步。
不少人心中驚駭,此人為何之前從未聽過。明明對方這內力至少也是能入武林前十的人物。
烏石站起身,拔出刀,看向龐展他們的方向。
憐薄之一挑眉,直接轉頭。
烏石也的確不是在看他們,他的視線跳過眾人望向更後方,聲音渾厚,「你我今日必有一戰。」
眾江湖人全都懵懂回頭,就看見一個絕美的綠衣少女站在最外圍,一手拿劍,表情淡然,也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此人自然就是姍姍來遲的聞人昭。
離得近的下意識後退給聞人昭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來。
「昭姐姐!」
「老大!」
龐展等人很激動,瘋狂揮手,與有榮焉。
聞人昭總算來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只她一人,殷風玄不在。
她執劍穿過人群,無視那些或忌憚、或打量、或嫉恨、或思索、或複雜的目光,直接站到烏石面前。
一百年前,曾經的邪尊之首與漠北第一高手在問劍峰下約戰。
結局,乞扶河敗了,一輩子留在方沙城沒有離開半步。
一百年後,二人的徒弟重聚問劍峰下,再戰江湖。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誰了。」烏石刀尖直指聞人昭。
「如今的漠北第一高手,烏石。」聞人昭道。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一絲表情。於她而言,她當初來崑崙派到落塵城,只是為了找父母失蹤的線索,還有給摯友復仇。
知道烏石專門來找自己決鬥,實在是意料之外。
她甚至對此都沒有怎麼上心。直到現在,她與烏石徹底對上視線。
對方眼中沒有復仇,只有洶湧的戰意。
聞人昭原本無所謂的態度也瞬間變了。
「當年你師父輸了,答應了我師父一個承諾。今日若是你輸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聞人昭道。
「好。」烏石不假思索,「你輸了,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
聞人昭拔出劍,將劍鞘扔到一旁。
安幻一把抱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時二人一個執劍,一個握刀,面對而站。
周圍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二人的內力在空中開始相撞匯聚。
不少江湖人東倒西歪連忙找地方遮擋,如今還站在原地的只有那些用雄渾內力護體的高手。
二人的內力讓不少人呼吸不暢,那股一觸即發的戰意更是讓場中一些弟子雙膝發軟。
氛圍緊張到了極點。
「乒……」
二人同時瞬間消失在原地,刀劍相撞,火花四濺。
很多人都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因為他們太快了,不但從地上直接打到半空中,更是直接踏壁貼著問劍峰打。
這畫面簡直比天賜閣的小話本還要傳奇。
大多數人只能看清一道綠和一道黑相撞分開,兩道流光在空中快速流轉。
「聞人的輕功簡直獨步天下。」水術一手搭在千星煥的肩膀上護住他,同時雙眼炯亮望著空中騰挪的身影。
「那人還需要借住機關踏壁,可是小昭居然只憑輕功。」唐千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艷。
唐千秋、唐千楓、洛冰、雲瀟兒、水術等人的內力就在剛才一瞬間將龐展等人罩住,才使得他們還站在原地。
「雲霧散去後,山壁本就更加難以借力,這二人居然還能在空中如此對招。」唐千楓搖了搖頭,眼中既有敬佩又有嘆息。
龐展左右看了看,此刻所有人都在觀戰,露出這樣神情的人很多。
原因也很簡單,明明年歲差不多,可有的人儼然已經進入了另一重境界。
這不但昭示著對方的恐怖天賦,更證明了對方的努力和堅持,還有毅力決心。
怎麼不讓人心生羨慕和嘆息。
「快看。」有人低呼。
只見聞人昭和烏石居然同時飛身躍到那問劍峰峰頂高度,二人的身形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身影也終於清晰。
不少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
烏石一甩刀身,內力外化,猶如黑色的狂獸巨口,襲向聞人昭。
此時問劍峰周圍的雲霧又漸漸聚了過來。
聞人昭翻身一轉,腳尖輕點,從下面看就仿佛是在……踏雲。
她目光銳利,一劍斬空,劍尖仿佛在一瞬間變幻莫測,又仿佛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刺。
凌厲的劍意下,藍色的寒光憑空出現,將那道黑色刀光毫不留情地吞噬,那抹劍氣,更是仿佛一瞬間連這天都劈開了。
看見這一幕的眾人心都一個咯噔。
他們看見這一劍,心中都不約而同想到七個字……踏雲寒空聞人昭。
雲霧聚攏的很快,就這短短几息就徹底再度將問劍峰圍起來。
很多江湖人都微張著嘴等著看聞人昭和烏石落下來。
可誰知,一盞茶的時辰過去了,沒有任何人下來。
那雲霧再度圍住問劍峰,猶如之前一樣。
若不是那道劍意所帶來的震撼還殘留在眾人心中,他們甚至有些夢幻,不知道今夕何夕,分不清雲霧到底散沒散過。
……
商隊裡的一個容貌普通的男子眉頭一蹙,「不好,快走。」
他忙帶人轉身想離開,抬頭一看,眼神一定,身子僵住。
只見他對面不遠處站著殷風玄和暗衛們。
殷風玄負手看著他,語氣涼薄,「四王子做客,有失遠迎。」
「請。」
耶律寒咽了咽唾沫。他身後偽裝成商隊的侍衛們看著殷風玄,下意識緊緊握住刀柄,一身警惕。
「殿下?」侍衛長此時已經有了赴死之心,只求今日這些兄弟的性命能拖住殷風玄哪怕一刻也值了。
耶律寒終於回神,他握了握拳,這才發現自己手心冒了一堆汗。
原本還心存幻想,以為自己的出現瞞過了殷風玄的耳目,原來對方自始至終都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傻,知道烏石如今下落不明,自己身後的這些人根本撐不住殷風玄一招,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見對方一直負手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走過去。
應該還有迴轉的餘地。
他們這裡動靜小,沒有驚動其他人。
耶律寒走上前,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露怯,即使是殷風玄也不敢隨意殺了他的。
「九王爺。」耶律寒微微一笑,看著還挺謙謙君子的。
哪知殷風玄冷冷道:「帶走。」
玄紫等人直接圍上來把耶律寒等人綁起來了。
耶律寒瞬間心都涼了。他沒想到殷風玄居然如此直接,甚至連寒暄和試探都沒有。
殷風玄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
與耶律峰、耶律白他們比,耶律寒的城府還是有些淺,想什麼就是易容也一眼就能看出來。
有什麼可試探的,耶律寒的存在本身就是個不錯的籌碼。
玄紫等人帶著人快步離開。
殷風玄仰頭望著遮擋住峰頂的雲霧,勾了勾唇角。
與其他人的震撼比,殷風玄更多的是一種熟悉和瞭然。
很多人看見今日的聞人昭都心生一種無力感。
沒人比殷風玄更了解聞人昭。也沒人比他更早有這種無力感。
二人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他是第一個最直觀感受到聞人昭的武學天賦還有對劍道的領悟力的。也是他親眼看著對方一步步走來,在背後所下的苦工和努力。
那樣的天賦和努力,讓人做夢都不敢想。
可是聞人昭卻兼而有之,她做到了。
很多人都會覺得殷風玄身為一代戰神,還是皇親國戚,地位尊貴的九王爺,讓人望而生畏。
可沒人知道,他做到如今這一步,只是為了,能配得上聞人昭。
他早已暗自發誓,不但要與對方並肩,他還要做那個能為對方收尾,掃除一切後患,就是對方捅破了天,他也能補天,甚至到了最後一刻為她頂住天的那一個人。
如今見對方的才華能力徹底展露於世人面前,殷風玄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種終於如此和一股沖天的自豪感。
……
暗處。
白疏負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讓凌泉台解釋的話,那就是,「我家徒兒就是這麼棒。」
道念邊扒拉袈裟上剛才粘上的枯枝樹葉邊感慨,「不愧是小疏的徒弟,這場面和當年還真是像啊。」
「當年一戰,你贏了。如今一戰,你徒弟贏了。還是用的同一招。」封雲徽挑眉,還真是有種「家傳」的感覺。不過若是白疏的話,倒也正常。
其實白疏真的對當年一戰沒什麼太大的記憶點了。但就在剛才,就在聞人昭用出最後那劍時,他突然想起來當年的場景。
「那就是傳說中的九極劍法的最後一招『無名』吧。」凌泉台微微一笑,胳膊懟懟白疏,「話說你什麼時候教的?」
道念和封雲徽也齊齊看過來。
白疏轉頭望向他們,眨眨眼,「我從來沒教過。」
「那為什麼……」
白疏再度望向上方的雲霧,繼續道:「就好像當年也沒有人教過我一樣。」
凌泉台先是一愣,看著白疏的側臉失笑搖搖頭,「不愧是師徒,還真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