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昭一愣。

  楊九仙居然就這麼死了。

  之前還想把他抓了關在繡衣使。畢竟再怎麼說也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存在，居然就這麼……輕飄飄地死了。

  「白無道……」聞人昭看著龔順，「他以前在輪迴宗擔任的是什麼職位？」

  「白長老以前好像不是輪迴宗的，是前段時間宗主帶回來的。」

  「什麼時候？」

  「好像就是前幾個月，我也是聽說的。」

  「他長什麼樣子？」聞人昭想起了水術所說的白煞。

  「不知道，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他一直都戴著一個沒有任何特徵的白色面具。」龔順搖頭說道。

  他這麼說真的生怕對方不相信。

  「那他有什麼別的特徵？功夫怎麼樣？」聞人昭接著問道。

  「特徵……咳咳，喜穿白衣，聲音很低柔，聽人說武功很奇特，但是我沒有見過。」龔順搖頭。

  「怎麼個奇特法？」聞人昭「嘖」了一聲，嫌棄這問一句答一句。

  龔順打了個激靈，忙道：「聽說他只是看了一個犯了錯的徒眾一眼，對方就七竅流血而死。」

  聞人昭想了想，覺得能做到這種程度，其實法子不少。

  「是他讓你們抓人的？」

  「是的，」龔順點頭。

  「你可知道為什麼？」聞人昭緊緊盯著龔順。

  「我真的不知道，白長老之前只是讓我們不許把人放出隋大城，暗中跟著，看看他們會去哪。可是後來發現他們想偷跑出城，就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抓回去，留一口氣就好。抓到了人就告訴他，他派人來拿人。」

  「他親自來？」聞人昭負手身後，語氣低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是聽著對面之人這樣的語氣，龔順不知道為什麼頗有些心驚肉跳之感。

  聞人昭居高臨下打量著龔順，眼中閃過一道暗芒。

  「唔……」龔順還想說什麼，突然被聞人昭餵進一顆藥丸。

  還不待他想吐出來，就已經咽下去了。

  龔順一臉驚恐地捂住脖子看著聞人昭。

  「鈴鈴鈴……」聞人昭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銀鈴。

  「……」龔順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此刻他只感覺好像有無數隻螞蟻蛇蟲在啃咬他的每一寸皮膚，甚至連經脈都仿佛被冰凍住。

  鈴聲停止。

  龔順渾身大汗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記住了，這銀殘蠱只要半天不吃解藥便會死，死前還會讓人感受到這世間最恐怖的一切。不過，若是你聽話，我就會給你解藥。」

  「大人有事儘管吩咐。」龔順跪在地上。

  他當初加入輪迴宗就是為了地位和權勢。

  如今命都快沒了，還談什麼地位，還談什麼權勢。

  「嗯，識時務者為俊傑，龔門主放心，只要你聽話，我絕對會給你解藥的。」聞人昭揚起唇角，面上帶笑，眼神卻是極致的寒冷。

  「去給白無道傳消息，就說人已經被抓到了。讓他明日來長順門。」聞人昭冷冷道。

  龔順只以為對方想讓他們收手，沒想到看這樣子卻是要反擊。

  他除了在輪迴宗，還真的沒見過有人有這般的神鬼手段，卻也覺得對方反殺不錯。

  而對方若是真的重傷輪迴宗，自己在旁輔佐，未必不能改變陣營。

  「好，好，我馬上去辦。」龔順手腳並用爬起來。

  ……

  聞人昭篤定龔順會乖乖聽話後就離開了。

  她先去了趟暮秋山，找到了千星凡和千星煥曾經居住的小院。

  院子不大不小，卻既有鞦韆也有花圃，還有菜園子和水井，可謂是應有盡有。

  此時已近深秋，天氣越開越涼。籬笆上的花朵也都凋謝了。

  想來，夏天的時候，花朵齊開，這個小院一定很美。

  這就是千星凡想要的生活。

  可是他偏偏死了。

  聞人昭閉了閉眼，走入小院。

  檢查了一遍，應該有人進來找過東西，可惜沒找到什麼有用的。她拿走了幾本機關書和一些機關機巧。

  等她回到宅邸的時候已經深夜了。

  原本以為眾人都睡了，沒想到還有三個人沒睡。

  正是殷北、唐凜和水術。

  「聞人大人你終於回來啦！」殷北見到聞人昭立馬跳起來，上前接過對方的包裹。

  「這裡面是什麼呀？」殷北好奇，又不知道能不能打開。

  聞人昭讓他儘管打開，「這裡面是我給小星帶的一些機關書，讓他平日裡可以看一看。」

  「小星呢？」聞人昭環顧四周，隨後目光定格在水術身上。

  水術一副少年模樣，卻一臉老成地喝著酒，這畫面別提多奇怪了。

  「我和他坦白了，估計是有些嚇著了，再加上心力交瘁和好不容易的安全感，早早就睡下了。」水術喝了口酒。

  這酒不知道是誰買來的，一直在這宅子裡放著，應該珍藏了好多年，味道很是不錯。

  他正打算再倒一杯，被聞人昭按住了手腕。

  「嗯？」殷北望去。

  唐凜原本在看機關書也看了過去。

  「我不過離開了不到兩個時辰，你為何又變年輕了？」聞人昭眉心緊蹙。

  殷北和唐凜聞言立刻看向水術。

  可能是自從知道水術和他們年齡相仿甚至更大一些後，二人就下意識不再看對方的臉了，所以此刻乍一看，好像是比下午年輕了不少。

  水術收回手腕笑了一聲，「這不好嗎？別人都追求長生不老，我這駐顏有術，肯定很多人羨慕。」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又喝了口酒。

  「你要死了。」聞人昭道。

  水術喝酒的手一頓，但也只是一瞬就恢復正常，「是人都會死。」

  「不出一個月你必死無疑。」聞人昭道。

  「我知道，」水術苦笑一聲。

  殷北睜大雙眼。

  剛才水術和他們聊天的時候，他們已經大致知道了水術和千星凡的過往，也知道為什麼水術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前半生遭遇那樣的痛苦，明明已經重獲新生，為何還要落得如此下場。

  「聞人大人，有沒有什麼法子？或者什麼靈丹妙藥？我家裡人脈廣，可以去找。」殷北說道。

  「我也是。」唐凜點頭。

  水術有些意外看了眼這二人。

  明明只認識一天，現在的武林少俠都這麼善良嘛。

  他苦笑一聲搖搖頭。

  「我的好友是神醫，讓她給你看看，」聞人昭說道。

  「我這些年看過了不少神醫，可是你看，我如今還不是這樣……」水術攤攤手，讓他們淡定。

  「起碼，你不想知道是誰殺了千星凡嗎？小星日後怎麼生活嗎？」

  水術沉默了，「千星凡的仇，你一定會報，……小星跟著你，也一定會過得很好。」

  「起來，去湖邊涼亭，我試著延緩你體內的毒，」聞人昭沒有耐心和他浪費口舌直接站起身。

  「啊？」水術沒想到話題跳躍度這麼大。

  「快走，」聞人昭伸手拎著水術的衣領子就把人提起來了。

  騰空而起的水術：「……」

  殷北大張著嘴。

  唐凜舉著書也是難得一臉懵。

  聞人昭就這麼提著對方去了宅邸的湖邊涼亭。

  本來距離也不遠，水術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就落地了。

  「坐好，」聞人昭說道。

  「等一下，」水術剛想拒絕，就被聞人昭一掌拍在後心。

  趕來的殷北和唐凜只看見，以聞人昭的手掌為中心，蔓延出層層寒氣，很快，寒氣就化為薄冰將水術籠罩。

  殷北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用內力做到如此地步。

  聞人昭先試探著把寒氣打入水術的經脈之中，能感受到對方的經脈內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就仿佛是密林深處布滿污穢泥濘的沼澤。

  看來應該就是那個毒了。

  聞人昭運轉周身內力，只見那層覆蓋在水術身上的薄冰漸漸化為水霧融入了水術的體內。

  而原本已經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水術卻發現自己的經脈是從未有過地輕鬆。

  可是這樣的輕鬆也僅僅只有那麼一瞬，可也足夠讓他滿足地長嘆一口氣。

  殷北和唐凜發現水術的臉似乎也沒有那麼幼態了，好像一瞬間人都長高了。

  「這也太神奇了。」殷北拽拽唐凜的胳膊。

  唐凜點點頭。

  果然，江湖武林的奇特，還是要親身經歷才更有趣，這可比看書閣里的書有意思多了。

  聞人昭收回手，看向水術，點了點頭，「運轉內力試一試。」

  水術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內力居然可以迴轉周天了。

  以前只能通過爆發使用的武功似乎又回來了一些。

  「別高興地太早，」聞人昭說道：「如今我只是暫時壓制了你體內的毒，一個月後若是還不能找到徹底的辦法，那你就真的可以去找千星凡了。」

  她此次用了極大的內力，雖然看起來過程快速簡短，但是只有水術和她知道，剛才那個過程多麼兇險。

  一旦有任何閃失，聞人昭和水術都可能走火入魔。

  見聞人昭臉色有些白地坐在涼亭的凳子上，水術臉色複雜走上前，他想說謝謝，卻又覺得這兩個字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單薄。

  「為什麼露出這麼噁心的表情？」聞人昭沒好氣地說道。

  原本鼓起勇氣想道謝甚至還想給聞人昭磕一個的水術膝蓋一軟，差點一個踉蹌。

  即使知道這只是短暫壓製毒素，可是水術依然很高興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身體可以這般輕快了。

  「若此次天不收我，從此以後，我水術在此立誓，必為聞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水術當場立誓。

  聞人昭見狀發了一下呆。

  她只是在想，若是千星凡看見這一幕是不是會吐槽，會大笑，說水術被賣給她了。

  可是千星凡不會吐槽了，也不會笑了。

  「聞人大人，你這是怎麼做到的啊？」殷北圍著水術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在看什麼新奇。

  水術也好奇。

  「其實這是因為我內力特殊的原因，」聞人昭接過唐凜倒得一杯熱茶道謝，「我的內力屬極寒，我只是把我的內力少量小心地注入水術的經脈內，既不傷害他的經脈，還能困住他的毒素。但是這種法子只是暫時的。再寒冷的冰遲早有一天也會化掉，所以還是要解毒。」

  「這樣的毒實在是詭異地很，我還從未聽過，」唐凜也難得主動參與討論。

  由於唐凜自小身中寒毒，不能長時間練功，再加上時常服藥，所以陰錯陽差之下拜了百花穀穀主葉珏為師。

  對方素有神醫的稱號，而谷內大大小小的毒經、藥經更是數不勝數。難得的是唐凜都看過，可是依然是第一次聽說水術所中的毒。

  「當年血影門門主給你吃的什麼藥，可以緩解這毒？」聞人昭問道。

  「不知道，就是一個紫色的藥丸，而且每個人的毒不一樣，但是解藥都一樣。」水術對於此也很是奇怪。

  當初血影門覆滅，不少門內的人想沖入密室找解藥，哪知血影門門主臨死之前引爆了密室的炸藥，所有一切都付之一炬。

  「我這些年也找了不少的神醫，可惜誰都不能給我個好的答案。最厲害的莫過於葉谷主和聞人大人，但也只能做到暫時壓制。」水術自然也去找過葉谷主。

  「葉谷主也只是給我丹藥，聞人大人，你這般用內力，會不會不妥？」水術還是問出了心中的擔心。

  聞人昭搖了搖頭，看著右側的湖面沒有說話。

  她想救人，不止想救水術……

  「說一說血影門，我覺得你們還有事瞞著我。」聞人昭收起心中的胡思亂想。

  「血影門，其實曾經是前朝的殺手組織。」水術說道，「此事鳳大人也是知道的。」

  原本這事不應該告訴給剛認識一天的殷北和唐凜，可是水術這一刻卻想試著和千星凡一樣，去相信別人。

  又是前朝……

  聞人昭蹙眉，「那你們……」

  「我們有的是前朝大臣或者皇室的後人，有的是自小被賣入血影門的，還有的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在門內地位高的，莫不就是前朝大臣或者皇室宗親的後人？」聞人昭想到了什麼。

  水術點頭。

  聞人昭想起來身為血影門內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黑煞，千星凡。

  他曾經又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