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世情本物

  女人沒有回應,依然笑容熙和,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但有些時候,沒有回應反而是最好的回應,因為這種答案不會騙人。

  明白了一些東西的遐來王普仁德臉色稍稍有些發白。

  他略顯苦澀的抽動著嘴角,拳頭也握的很緊,但似乎為了不讓氣氛在繼續尷尬下去,他只能自己想辦法轉一下注意力。

  普仁德打開自己從外面帶來的食盒,露出了裡面晶瑩剔透,甚至活蹦亂跳的雪白冰蝦,並且強顏歡笑地解釋道︰「阿嫻,你看!這是新任雪國大使贈送給王室的禮物,在雪國的產量極為稀少,是一種味道鮮美可以生吃的美食。阿嫻你嘗嘗?」

  但面對普仁德的討好,女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淡地笑著說︰「不了,最近沒有什麼胃口。而且,畢竟是一種生靈,生吃有傷天和,還是放生了吧。」

  「呃——」

  普仁德看了看食盒裡雪白的冰蝦,又看了一眼面前滿臉慈愛的女人,只能略顯無奈的揮了揮手,這時候,有個男人出現在建築里,然後揮手攝取食盒後轉身退下。

  女人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神色微微一頓,許久才笑著說道︰「許先生畢竟是位傳奇者,身份和普通超凡者不同,一直像保鏢一樣跟在您的身邊,時間長了終究是有些不太好的。」

  「沒事,許先生不會介意的。」普仁德搖了搖頭道。

  畢竟,普仁王室背後最大的支持者就是世情本物教派,這位許先生既然是出自世情本物教派的傳奇者,那麼保護一國之主的安危似乎正是本職工作。

  「他不說,難道您也不問嘛?」女人淡淡地說著。

  普仁德看了女人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若有所思。

  微微沉默了片刻之後。

  「許先生——」他叫了一句。

  之前離開的男人聽到召喚去而復還。

  「王。」

  「許先生。」遐來王普仁德笑著問道︰「先生跟了我這麼久,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工作環境?」

  對面被稱之為許先生的男人微微抬起頭,不動聲色的看了女人一眼,然後耷拉著眼皮欠身道︰「全憑王上做主。」

  「呃——」

  遐來王普仁德似乎愣了一下。

  若是許先生心生拒絕,自然會找個藉口提出來,但如今對方卻是一副憑他做主的模樣,這裡面顯然是有些問題的。

  他微微看了一眼對方的許先生,然後又偏頭看了一眼笑吟吟地對許先生對視的女人,突然臉色煞白,就連身子都微微一個踉蹌。

  「王上,您怎麼了?」女人收回視線,坐在那裡關心的問著,它揮了揮纖細的素手指了指,一旁的許先生頓時上前攙扶著普仁德。

  看著對方二人略有默契的模樣,遐來王突然想到,他好像從未認識面前的這兩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沒、沒事。」

  略顯苦澀地搖了搖頭,普仁德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發綠的臉,然後有些魂不守舍的問著︰「許先生,想去哪裡?」

  「全憑王上做主。」

  許先生還是那句老話,表情也是一副你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的模樣。

  想讓你去死!

  這一刻,普仁德眸子突然閃過一絲戾氣。

  「讓許先生去國史院吧。」坐在那裡的女人淡淡地說著,好像只是隨口插了一句話一樣。

  遐來王普仁德聽了,神色頓時出現了猶豫,但似乎並不想明面的拒絕女人的要求。

  「王后。」這個時候,一直未曾表態的許先生突然說著︰「在東遐來王室是不得干政的。」

  「我忘了。抱歉。」女人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有些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道︰「看來最近因為懷孕的關係,記性的確是有些變差了。抱歉,讓王上難做了。」

  「沒、沒有。」遐來王普仁德站在哪裡,神色稍稍有些侷促。

  他微微握緊了自己的手掌,想了片刻才說著︰「我來想辦法……不,我會促成此事的。」

  這個從小生在王室,口碑兩極分化,不知民間疾苦的遐來王普仁德,竟開口做出了允諾。

  看著遐來王普仁德明確的發出了表態,女人平靜地笑了笑,也沒有表現出什麼高興的樣子,仿佛這種事情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她只是從身後的躺椅里掏出一團綠色的毛線,然後又拿出了已經織了一半的半成品,繼續自己閒暇無聊時所做的工作。

  「阿嫻,不要太過勞累了,這種事情交給僕人去做就可以了。」遐來王普仁德勸著說道。

  但女人卻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給王上織的毛衣,畢竟是第一次織毛衣,手藝雖然不好,但卻有著特別的意義。」

  「給我的?」

  普仁德微微愣了一下,他看著那綠色的毛線,和已經織了一半的半成品,微微張了張嘴,但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其實,他想說他討厭綠色的衣服。

  但一想到這畢竟是阿嫻親手織的,那一切好像又可以接受了呢!

  「竟然還有帽子!呵——許先生,看看,我若穿上是不是會很合身?」

  「嗯。的確很合身。」

  ……

  ……

  「一直有人盯著我們。」於柏舟用力的拉上窗簾,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們盯他們的,只要不限制我們的自由,問題就不大。」陳丘頓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著說︰「況且,把頭都不急你急個什麼東西?」

  「呃……」於柏舟湊了過來,跪坐在沙發上問著︰「把頭躲在屋子裡小半天了,難道一直在睡覺?」

  「你自己去問啊?」

  「呃,我可不敢。」於柏舟聳了聳肩︰「我怕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容易遭遇滅口之災!」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什麼自知之明?」

  顧孝仁的聲音突然傳遞過來,二人回過頭,看著對方從樓梯口處緩緩走下。

  「把頭。」

  兩人站了起來,陳丘頓也合上了書本。

  「我們在說外邊有人盯著我們的事情。」於柏舟搶先說著。

  「先不用搭理他們。」顧孝仁站在那裡,然後手掌一番,說道︰「這個給你們。」

  他的手上突然多出了幾頁泛著光芒的超凡之書。

  看著眼前的東西,感應到腦海中的回應,於柏舟與陳丘頓的神色頓時有所觸動。

  因為意識海中顫抖的超凡之書是做不了假,這定然是二人本源之書的其它部分,所以才能引起超凡之書的感應。

  「這些是?」

  「別問來路。」

  顧孝仁淡淡地說著,也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些東西除了有一部分來自於原國之外,剩下的都是顧孝仁從天文會的其它半神手裡交易過來的添頭。

  事實上,他呆在了房間裡小半天,自然是為了參與了天文會的例行會議,並且從那幾個半神的身上交易到了一些殘缺的超凡之書,這是這幾個月來祂們發動各自渠道所收集到的成果,眼下都被顧孝仁以極少的神話物質換了過來。

  而陳丘頓與於柏舟眼下算是他的馬仔,顧孝仁自然不會吝嗇這些關乎他們超凡之路的事物收集。

  雖然那幾個傢伙收集的東西的確是不算多,其結果也並不能讓顧孝仁滿意。

  除此之外,顧孝仁還從那幾個傢伙的口中得到了一個頗為意外的消息。

  就是他們原本打算狩獵的那位半神,竟然跑到了天南海域。

  這倒是讓顧孝仁稍稍有些奇怪。

  因為龍王應該就隱藏在普仁港附近,而那位原本被狩獵的半神,應該是名叫櫟園的,這傢伙好像是稷山靈修會的二五仔。

  那麼,這位二五仔半神出現在天南海域,是否會與龍王有關呢?

  若是櫟園出現在天南海域,或者就是衝著普仁港來的,那大概率肯定就是和龍王有些關係了。

  那麼祂的目的是什麼?

  是從某個渠道中知曉了一些龍王轉生的內情,準備來干擾那位龍王東山再起可能的。

  還是有其它的打算?

  對於這個二五仔當初怒觸封禪之山的行徑,顧孝仁始終秉持著兩種看法,一個是這傢伙的確是稷山靈修會的叛徒,裡應外合僅僅是為了破壞那位龍王的封禪儀式,另一種,自然是還有其它不為人知的目的。

  尤其事後從原國情報院裡的渠道中得知,這位龍王玩了一手金蟬脫殼,這更是讓顧孝仁有了些許猜測。

  或許,在事件表層所顯現的事物面前,還隱藏著以一些視野之外的東西,似乎有什麼幕後黑手在一直操控干擾著這一切。

  櫟園說不定就是攪動池水的那根棍子。

  如果櫟園真的來了普仁港,那麼,這個地方勢必又要成為災禍連綿之地了。

  想到這裡,顧孝仁也顧不得和陳丘頓與於柏舟解釋什麼了,而是轉身又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留在了二人捧著新得到的超凡之書在那裡面面相覷。

  顧孝仁回到屋子裡考慮了一番,然後啟動了傳說級別的物品【渾象】,利用星空投影之法將自己的意識投影投射在遙遠的雲國。

  三維地圖瞬間鋪開,顧孝仁出現在了某地,他的意識在這片區域裡掃了掃,自然而然的發現了某個尚未離開的存在。

  就是那位曾經躲藏在傳承館老章魚的域中,被三番五次威懾的、曾經隸屬於稷山靈修會的幽影之神。

  顧孝仁利用大標註術鎖定了對方,然後將祂拉入了灰霧宇宙之中。

  與此同時,原本正漂浮在墨河上空的一大片墨跡頓時憑空消失,從而引起了某個老章魚的注意。

  灰霧宇宙里,霧氣遮蔽身形的顧孝仁看著面前微微粘稠的龐大墨色流體,淡淡地開口說道︰「好久不見,幽影之神。」

  某個傢伙自然知曉他說的這個好久不見是什麼意思,因為祂當初被隔空威懾的記憶還在,某種熟悉的氣息與權柄還有些熟悉,因此哪怕是沒有見過眼前這個傢伙,但幽影之神還是認出了這個曾經對祂發出警告的存在。

  體積龐大的幽影之神微微翻了一個身子,對於驟然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也不反抗,甚至沒有表達什麼不滿,只是靜靜地的臥在那裡,似乎露出了一種懶洋洋的模樣。

  沒錯,這絕對不是嘲諷,而是這傢伙本身就比較懶,能不動是絕對不會動的,不然,稷山靈修會的種種行動也斷然不會沒有祂,而這個傢伙也不會在稷山靈修會解體之後。仍然完好無損的繼續存在於這裡,怕是早就被原國方面,或者其它勢力的傳說生物狩獵格殺了。

  看著對方不回應,顧孝仁依舊淡淡地問著︰「你現在算是回了傳承館嗎?」

  這傢伙原本應該就與傳承館淵源頗深的,這一點從墨河和祂自身的相關形態,以及超凡特性就能看得出來。

  但對方粘稠的流體身軀沒有言語,只是緩緩地翻了一個身。

  顧孝仁︰「……」

  他聳了聳肩,說道︰「你這樣不配合我,我很難再放你出去。」

  幽影之神似乎考慮了片刻,最終好像還是覺得這個鬼地方沒有在墨河上邊呆的舒服,祂微微嘆了口氣,似乎妥協了︰「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原本,我是想從你這裡得到一些關乎你們那位龍王的消息,但我想了想又改主意了,因為你未必會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會說,說的也未必會是真的,真的也極有可能是那位龍王在騙你。所以我不打算再問了。」

  幽影之神︰「……」

  顧孝仁繼續開口說著︰「龍王的事情你說不清楚,那麼傳承館在天南海域有沒有據點的世情,你總該會有些印象吧?」

  幽影之神想了想才說︰「應該是有的。」

  「應該?」顧孝仁皺了皺眉。

  幽影之神解釋道︰「金瓶之王在的時候,傳承館自然不敢在天南設立據點,但祂消失了一千多年,世情本物教派的實力開始收縮,大概也管不了傳承館的觸手是否能伸到了那裡。」

  原來金瓶之王已經消失了一千多年了。

  也就是說,如今收縮在天南的世情本物教派,可能只有那位蒲團大君在主事了?

  那傢伙好像和遐來王室關係不淺,而且,東遐來國原本也應該是世情本物教派的大本營。

  但如今那位龍王的轉生之地竟然轉生在了死對頭的家裡,這顯然是有些超乎常理的。

  不過,考慮到當初稷山大本營那位大君的所作所為,顧孝仁覺得,稷山四個支脈教派的恩怨情仇,未必像外界想的那樣,說不定只是教派從巔峰跌落之後,自保所施展的一些手段罷了。

  畢竟,人家暗地裡到底是什麼關係,除了各自教派的核心,大概誰也搞不清楚。

  想到這裡,顧孝仁淡淡地說道︰「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對於你來說應該是極為簡單府,事成之後,我不再找你麻煩。否則……」

  「好。」

  顧孝仁甚至沒有說完,幽影之神就已經發出了回應。

  畢竟,幽影之神又能怎麼辦啊?

  當然是答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