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再入鬼市

  話不煩絮。

  巨坑之中久無動靜，地淵魔潮便告結束，掃尾善後之事，只留給臥雲峰負責，天都峰協助。

  其他七峰各自返回鎮淵殿，散去不提。

  方城此番收穫頗多，返回魔獅峰蒼嵐洞後，與葉鄢等女稍稍親熱溫存一番，

  便又閉關不出，溫養起命符來。

  離恨魔珠之中，積蓄了大量靈氣，但卻受限於他命符火候未至，氣海容納不下更多法力，無從湧出。

  故而他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溫養命符，提升修為境界。

  古人曾有一「妙譬」形容法力增長之情狀，言曰：修煉之道，當行之以恆，

  自如種樹畜養，日見其大而不覺耳。

  方城則不然。

  他每日都能感覺到自己法力的增長變化，這種明顯的增進，讓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篤定和從容。

  這幾日裡，地淵之事，已迅速傳遍陰羅宗內外，就連沉淵大澤中的世家和散修，也都多多少少聽聞陰羅宗的禁地發生了大事，差點兒就讓地底的三階異魔衝上地表。

  而在真傳和內門長老們的圈子裡，執法殿駿則成了眾人訪友論道時不得不提的一個名號。

  這位執法殿第七凶的實力，著實驚艷了九峰。

  各脈都在議論，日後若遇到執法殿駿貌來執法，必然要慎之又慎，萬不可輕易得罪。

  這天。

  方城正在蒼嵐洞密室里靜修，葉鄢以玉馨之聲將他喚醒，爾後進來說道：「夫君，天都峰宗主座下的道童來了，正在前廳等著見你。」

  方城聞言頷首道：「知道了，你且為他奉茶招待，我稍後便至。」

  說罷緩緩收功，密室內響起一聲猶如長河奔流的聲響，旋即緩緩淡去。

  片刻後。

  他走出密室，來到洞府前廳，就見葉鄢正陪著一位十來歲的華服童子品茗閒談。

  童子雙目晶亮，面色清秀，雖然竭力做出一副老成之態，但畢竟年紀擺在那裡，讓人略感古怪彆扭。

  他見方城出來之後，起身與方城見禮，爾後昂首挺胸，老氣橫秋道：「方師兄，你此番在地淵退魔一役中力挽狂瀾，立了大功，宗主他老人家十分欣喜，特賜下善功十八萬，命我過來與你交割。」

  方城拱手道謝，微笑道：「多謝宗主，也辛苦師弟跑一趟了。」

  童子取出一隻玉如意，讓方城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往裡面劃了一道靈光，

  頓時讓方城的善功激增了十八萬之多！

  方城亦是十分開心，忙讓葉鄢安排蝶兒、董青備好一桌豐盛靈膳，宴請童子。

  童子自幼跟隨宗主修行，天賦道心自然不差，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便如孫伏迦當年，不也是童子出身？

  方城有意結交童子，故而招待得十分周道，讓童子漸漸放下驕矜，露出童真本性來。

  童子來之前，本以為方城這般天才人物，必然十分桀驁高冷，誰料竟是如此讓人爽心湊趣，不由地打開了話匣子，和方城說了許多天都峰的秘事。

  只聽他道：「方大哥，你們這一脈被孫師叔帶偏了，非要去追尋那遙不可及的命魂和法相之境，白白蹉跎了歲月光陰，世間修士萬萬千，能破命魂者又有幾人？更論法相。」

  他頓了頓，嘆道：「我家老爺常說，世間修士大多是，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深源之下，無所不入焉。人們修煉道法，最終還不就是為了一個「利」字嗎？切勿捨本逐末，做了純粹的苦修之土。」

  方城笑道：「師弟似乎意有所指？」

  童子壓低聲音，說道：「天都峰上，便是沉淵大澤方圓萬里之內，『利』之所在。」

  「陰羅宗的善功何其珍貴，但家老爺想給誰便給誰，想給多少便給多少！」

  「除此之外，其他八峰各殿，哪個不需要聽我家老爺的？」

  「最關鍵的是，陰羅宗的藏經殿、善功閣、祖師殿都在天都峰，陰羅宗鎮壓宗門氣運的兩件四階法器之一，創派祖師留下的那座白骨道宮，也在天都峰！」

  「孫師叔能否突破命魂，要看天意，但我家老爺，卻可憑藉白骨道宮，穩穩噹噹地成為沉淵大澤當代第二個命魂高手。」

  方城心中波瀾起伏，童子口中的「孫師叔」，自然便是魔獅峰峰主孫伏迦。

  聽童子這語氣，當年自己被孫伏迦搶來做弟子，似乎和天都峰這一脈之間另有波折。

  大概是，陰羅宗宗主雖然掌握最大的權勢和資源，但卻在鬥法本事上不及孫伏迦，故而才放棄了招攬方城的念頭。

  方城也是今日才得知，創派祖師留下的四階法器，竟然是一座白骨道宮。

  而且這座白骨道宮，竟有讓命符巔峰修士穩步突破命魂之奇效。

  難怪陰羅宗歷代命魂高手沒有出現過斷層·

  可惜這件法器雖然逆天，但必定有極大局限，否則陰羅宗也不至於僅有一位命魂修士。

  這些秘辛知之者甚少，也不知童子是無意談及，還是被人授意說出·

  不過，方城既然已經用了聖品天露凝鍊命符，命魂境自然不在話下，那座白骨道宮對他的誘惑，並沒有他人預想的那麼大。

  反倒是去了這種熱衷權勢和利益地方，自己身上的秘密更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惹來麻煩。

  哪如這魔獅峰上清淨純粹？

  末了。

  童子又道：「我家老爺說了，等太上長老傷勢痊癒，出關之後，便召你過去，一起去見見太上大老爺。」

  「陰羅宗這麼多真傳弟子裡面，上一個獲此殊榮的，還是那位天賦異稟的高沖—...

  方城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童子交談說笑著，心緒平靜無波。

  見識倒是漲了不少。

  他發現自己縱使成了真傳弟子，對於陰羅宗的了解，還是太過膚淺了。

  自宗主座下童子過來拜訪之後，又復過了數日，方城算準時間，出關了。

  虛空鬼市的十年之期，已經到了。

  十年之後，他再次成功觀想出神秘石門！

  不過他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要在進入之前，好好準備一番。

  他給蒼山閣的李掌柜傳書一封，讓其帶著蒼山閣各種品類的修真界貨物，裝入一個特定的儲物袋中，帶到魔獅峰來。

  兩界交易，以物易物是最好的途徑，

  所以，此次帶過去的東西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品類齊全」。

  好在葉家蒼山閣在陰羅宗坊市之內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店，門類眾多，各種修煉物資應有盡有。

  方城以「品鑑」為名，李掌柜也不敢多問，且蒼山閣這幾年早已被葉夫人默許由方城管控，葉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提出反對意見。

  東西帶來之後，方城便重新回到靜室之中。

  他跌而坐，雙目微闔，心凝形釋，進入入定狀態。

  意識深處，一片黑暗混沌之中，緩緩勾勒出一座巍峨雄壯的巨大石門。

  石門半開半合，散發出一股奇妙神韻。

  他伸出右手，催動法力，在靜室中緩緩勾勒出一座一模一樣的「縮小版」石門來。

  石門出現的一瞬間，一股空間波動傳遞出來。

  門後光華流轉，透出幾分神秘。

  當年龍象散人，估計就是靠著這座石門兩界倒賣，獲取機緣，修成了命魂，脫離了魔佛——..—·

  方城起身下榻，看著眼前的石門，心中暗。

  下一刻，他舉步走進石門之中。

  剎那間，眼前換了天地。

  他環顧四周，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這片天地之間，沒有一絲靈氣，只有無窮無盡的濃郁魔氣，充塞天地之間。

  前方不遠處，是一座巨大無比的黑色雄山，放眼望去，滿目漆黑山石和奇形異狀的古怪樹木，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

  天空是一片詭異的緋紅之色。

  魔氣凝化的浮雲在天際卷舒不定，四下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身後，那座光門孤零零地漂浮在空中。

  他走出光芒，佇立虛空，一股森然魔意頓時將他籠罩。

  方城眉頭一皺，抬頭望去，發現魔意的來源，竟然是緋紅的天穹。

  這片廣無垠的天空，似乎擁有意識一樣。

  方城四下打量，看到下方不遠處，黑色巨山的山腳之下，一片灰濛濛的大霧盤亘，陣陣神異莫名的空間波動從中傳來。

  這片灰霧占地足有方圓十里之大，高逾百丈，濃烈翻滾，好似不屬於這方世界一般，被這方天地排斥。

  鬼市！

  在他身旁，一個純粹由靈光組成的沙漏，靜懸不動。沙漏之中，一粒粒微光組成的「沙粒」緩緩流下。

  象徵著他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依舊是熟悉的套路。

  方城暗付一句，便朝灰霧飛了過去。

  「轟！轟！轟！」

  忽然，地面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

  方城轉首一看，就見一頭生有八顆頭顱的巨型怪獸，緩緩朝這邊走來。此獸獅身蛟首，體長三百丈，每一步落下，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

  怪獸八顆頭顱左右晃動，十六道陰森目光來回掃視周圍，身上散發出一股驚人氣息。

  「好強！比地淵那名命魂境的黑袍人都強·————

  方城感應到巨獸身上濃烈驚人的魔氣，心中驟然警覺起來。

  八首怪獸好似在巡視自己領地一般，其中一顆青色蛟獸轉向方城這邊，銳利的目光條然停頓。

  「吼！」

  八首怪獸仰首一吼，八張血盆大口之中，驟然噴出八道巨大無比的青色閃電。

  八道閃電在天空中匯合，繼而猛地一折，便朝方城劈下！

  方城面色大變，身形一晃，徑直一頭扎進灰霧之中。

  青色閃電劈落在灰霧之上，修然消散，隱沒無形。

  八首怪獸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大步走向灰霧，卻在百丈之外，被一股無形力量擋住，前進不得。

  怪獸似乎有過類似的遭遇，在灰霧外圍徘徊怒吼了一陣，這才轉身離去。

  方城進入灰霧之後，身後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便消失不見，更沒有感應到絲毫怪獸和青色閃電的氣機。

  他在灰霧中前行數丈之後，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圓形空地出現在他面前。

  四周是漫天灰霧，空地上一片死寂。

  預想中喧囂熱鬧的異界集市，並未出現。

  方城是來此的第一個人。

  可惜他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時間一到，便要被灰霧排斥，回到陰羅島。

  莫非這次要落空·—·—

  方城心中浮現出沮喪之意，等了十年，竟是這般結局，果真是令人氣惱！

  就在他猜測之際，空地地面上，一根枯藤緩緩冒出，接著，數百根枯藤從地面鑽了出來。

  這些枯藤交纏在一起，化為一尊十丈高低的巨大藤人，生出一張愁眉苦臉的面龐來。

  它身上有三團金色花紋，分別位於左右兩臂，以及胸口。

  這些花紋玄妙美觀，仿佛天然生成，道意盎然。

  藤人附身看向方城，一道強大的神識意念傳遞過來。

  「異人，你從何處來？」

  好強！

  方城再次感嘆，眼前這尊藤人身上的氣機，也絲毫不亞於灰霧之外那頭八首怪獸。

  大致相當於數百，甚至上千個大師姐蔡璃···」

  這次究竟來了一個怎樣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地以神識意念回應道：「我從來處來。」

  藤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仿佛被方城逗笑一般，竟然開口，說出人族一句語言：「我對你沒有惡意，莫要與我打機鋒開玩笑。」

  它和方城神識意念觸碰之後，便已學會了人族語言。

  方城正色道：「我非此界之人，乃是因意外來此。」

  藤人點點頭，說道：「原來是外界之人，此界早在千年之前，就被域外天魔攻破界膜，徹底染化天地，三百年前，最後一名羽士隕落後，此界便再無其他生靈。」

  方城好奇道：「那閣下也是天魔———」

  藤人思索片刻，搖頭道：「用你可以理解的詞語，我應該是一尊傀儡，我的主人是此界最強羽士之一，此地乃是他的墳墓，此界自被域外天魔寄生之後，我便在主人墓中沉睡，直至十多年前這片灰霧出現，才甦醒過來。」

  方城看著藤人，沉吟片刻道：「或許————-我可以帶閣下離開此界。」

  藤人臉上露出愁苦之意：「主人煉製我的目的，乃是讓我替他守護墓穴，如若離開此地，我身上的禁制必然發作，屆時只會化為灰灰。」

  它又仔細打量方城幾眼，嘆息道：「你若修為高些，或可解開我身上的禁制·—·可惜！」

  方城也跟著嘆了一聲，這交易如何做得？！

  他道：「閣下，我來此界時間有限，此處名為虛空鬼市，乃是周天萬界之中的一處神秘所在，專為不同地域乃至界域的修士互通有無而存在，今日你我既然有緣得見，不如交易一番，互換所需如何？」

  藤人聽罷，緩緩搖頭，微笑說道：「我乃傀儡之身，無欲無求-—---著實可惜了，閣下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說完，身軀緩緩散化成無數枯藤，重新往地底縮了回去。

  「且慢！」

  方城目光一閃，忙叫住藤人，說道：「我家鄉有句話叫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我既相逢於此，不妨多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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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人重新凝聚了身形，嘆道：「你這異人，心中貪慾不淺，實話告與你，我家主人的墓室之中，有她一生所藏功法、寶物，可惜你修為太淺，難以進入其中，我亦無法為你取出--他日你若修為有成，能橫渡域外虛空之時，不妨再來此地。」

  說著，藤人手中飛出一顆尺許大小，暗金色遍布花紋的種子，飛到方城身前「這枚種子裡有此界的道標。」藤人說道。

  方城收起種子，長舒一口氣，自曬道：「閣下所言極是，方某剛才確實有些心急了，被利字蒙心，他日有緣，你我再會罷。」

  藤人點點頭，沉默片刻，忽然說道：「你可將我身上這三枚羽神道紋記下，

  好好鑽研，對你將來煉製傀儡、符篆，或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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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城神色平靜，拱手道：「多謝。」

  他想回贈藤人一禮，卻不知道該送對方什麼。

  對方品階比他高太多，又是一尊無欲無求的傀儡，實在不能用他的那些人情世故的經驗來對待。

  他默默記錄了藤人上臂和胸口上的神秘花紋，藤人便散化為無數枯藤，縮回地面。

  不久後，方城身旁的沙漏結束。

  一股排斥之力湧來，將他退出灰霧，進入光門之中。

  下一刻，便回到了魔獅峰蒼嵐洞的靜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