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 扶桑長夢(五)

  她正心生澎湃之刻,突而感覺根莖一痛,倒不如之前的持續細密,但意識頓失。吧書69新

  哦,原來是牧人驅趕著牛兒來,那青牛低頭捲舌,將她吞入腹中去,自此了斷,只待幾個時辰,便經歷一番五穀輪迴。

  ……

  橘白色的貓兒躍著四肢遊走在山林間,一雙棕色的雙瞳水潤又明亮。

  她身上雖然沾染灰塵,但皮毛油光水滑,體態憨厚,一看便是過得稱心如意,邁著四足,行止輕快。

  貓兒邁著步子來到小溪邊緣,圓瞳盯著水面,伏低了身子,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水面有了一點輕微的波粼,她猛地竄躍出去,眼瞳尖銳。

  前足猛地一拍水面,乘著魚兒震昏的時候,張開貓口一咬,躍身便是將之叼在了口中,落到溪岸上,她渾身一抖,散落水滴出去。

  身後的尾巴有些得意地搖晃,她鬆開口把魚兒摔到了石板上,又故技重施,再撈了一尾魚兒起來。她站在石板上,然後蜷曲四肢盤坐。

  她雪白的齒牙銳利,輕而易舉地將一尾魚兒撕咬成兩半,鮮甜的魚肉滋味叫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但魚兒沒吃到一半,她突而渾身僵硬,繃緊了皮子,渾身橘白色的貓毛炸開,丟下口中的半截小魚,飛速地朝前方躍去。

  她不需要回頭望,光是嗅到味道就足以讓她忌憚害怕不已,那股強烈的腥臭味道牢牢地跟在她的身後。吧書69新

  那身形比他龐大幾十倍不止,身形矯健,足底穩健,前肢的一次躍動便要勝過她竄逃奔跑十次。

  「吼!」

  一聲咆哮幾近將她的心魂都震了出來。

  頗有靈智的貓兒心中生出了股怨恨來,貓無三兩肉,不如多捕魚,山林裡面的兔子,野雞,野豬和狍子哪樣不香?這麼大一隻斑紋花虎,追著她幹什麼。

  定然是老虎中的廢物,只能追捕只貓兒。

  天生的體形和體力差距太大,即便她足夠機警,早早棄魚潛逃,卻也被那花虎追了上來。

  那爪子將她掀翻,巨大的力道輕而易舉地將兩根骨頭摧折,老虎喘著粗氣,大口中的白牙往下滴著涎水落到她的皮毛中。

  臭氣猛地竄入鼻中,橘白貓兒卻顧不得往日的愛潔,只得忍著劇痛翻身,躲開了花虎落下的巨大虎爪。

  一爪子和她半個身子都差不多,若是真落實了,只怕是貓命嗚呼哀哉。

  老虎卻由不得她逃開,它眼瞳睜得如銅鈴,即便橘貓靈巧,想要拍中不易,但掃飛卻不難,前肢右爪朝前一掃,便是將之掃飛撞到旁的大樹上,震得樹梢的葉片跌落下來不少。

  「喵!」

  橘白貓兒頓感內臟都被拍動,一時間劇痛席捲,多根肋骨斷裂,嘴巴處溢出的血把潔白的毛染紅。

  她對上了老虎的瞳孔,只覺那瞳孔中滿是兇殘冷冽,卻有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和譏諷玩笑,似乎是在嘲笑就這麼個小玩意兒,怎麼能逃離自己的爪牙?

  是啊,貓對魚是捕獵者,虎對貓又為何不是捕獵者?

  她從出生就在這片叢林中,自然知曉捕食關係的森嚴和不可打破。

  似乎生她來就是要被上位者獵殺,似乎自己生來就得淪為豺狼虎豹的玩物,高興的時候逗弄一二,不高興的時候就張開大口吞下。

  偏不。

  橘貓被激發了凶性,狠狠地扭頭咬在了近在咫尺的老虎左爪上,齒牙鋒利,鮮血淋漓,但她牙齒連骨頭都咬不到。

  花虎吃痛,猛地將前肢一甩,力道帶得橘貓身軀橫飛出去。

  貓兒被幾番擊打,已然知曉性命不長,她眼瞳緊縮,帶著森然和血光,落地之後驟然一蹬後肢躍起,兩爪抓向了那花虎的右眼。

  頓而血光四溢,老虎未曾想到這隻貓兒落地和蹬躍之間沒有半點停滯,右眼眼珠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抓碎。

  「嗷!」

  一爪拍飛,花虎瘋狂地泄憤,朝其身上連拍幾下,叫血肉成泥。

  貓兒卻覺得暢快非常,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

  「陳小瘸子。」

  「你怎麼在這啊,幫你阿娘殺魚啊。」

  吊兒郎當的小子嬉笑著逗弄眼前的小姑娘,卻見穩坐板凳上的女娃子看上去也不過六七歲,身穿打著補丁的灰衣,便是被那混子叫做小瘸子也不曾抬眼。

  陳阿三面色沉靜,只看著手裡的刀,對她而言大了不少。

  一旁正是她的阿娘。

  陳大嬸眉宇一皺,甩了甩手。

  「去去,你這狗小子,滾遠點。」

  「我家閨女和你有什麼關係,嘴巴放乾淨點。」

  混小子吹著含在嘴邊的草管,面色訕訕,飛快地逃到一旁去,誰要招惹這潑辣的老嬸子。

  陳大嬸有些擔憂地看向自家閨女,卻見其眉眼沉沉,只盯著手中的刀,看著那銳利的刀鋒在光下冒著寒氣。

  自家閨女生下來右腿就帶了疾,但直到學走路的時候他們才看出來不對,到時候醫治已經太遠了。

  她揉了揉陳阿三的頭,放低了聲音說道:「乖阿三,別聽混子講話。」

  陳阿三抬起頭來,看向自家阿娘,搖了搖頭道:「阿娘,我不生氣,教我殺魚吧。」

  自家以賣魚為生,女兒長到如今,自然是要上坊市幫忙做活貼補家用。

  生意上門,一旁的漢子瞧著身形瘦弱,但利落地稱量算價,陳大嬸則是取了魚兒用刀背拍昏,然後破腹取雜拔鰓,抽骨切片。

  事畢後她看向陳阿三笑道:「看明白了嗎?」

  陳阿三點頭應道:「看明白了。」

  她瞧著身形有些瘦弱,但站得很穩,從一旁的木盆中取了尾黑斑魚兒,學著她娘的模樣用刀背狠狠一拍。

  她似乎天生就會用刀,即便是小手剛剛能握緊那刀柄。

  陳阿三尋了個角度,用刀背斜著刮下魚鱗,後提刀往水裡一清再提出,鋒銳的刀刃順利破肚而入,挖出內臟,挖掉魚鰓,剔除腥線,再抽骨片肉。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比陳大嬸都要流暢幾分,看得她一時愣神,心中突而想到,她家閨女不是天生為了殺魚而生的。

  陳阿三今年七歲,她開始在坊市殺魚,一殺就殺了八年。

  待得她十五歲及笄,殺魚阿三的名聲已經是整個坊市都知曉了。

  陳大嬸卻開始發愁,自家三閨女這剛及笄,可瘸著右腿,怎麼才能找個好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