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兒的腦子依然很清醒。
雖沒再發現外界有人搜尋，她卻還是讓大家在谷內待著。
無聊了就清理雜草，或在腦子裡想像著練推山掌。
實際上手練是不行的，紫麥收穫前，他們沒有糧食來練武。
但讓一群半大孩子安靜待在一地，終究難熬。
李秀兒想起老神仙，乾脆用木頭雕刻了一個神像，再在神像上刻了個「農」字。
她不會雕刻，也不識字，因此神像只有個大概的人形，比例還很古怪，農字也歪歪扭扭，真識字的人也很難認出。
可李秀兒雕刻時很用心，也很虔誠。
做好後，她說這是老神仙，一群孩子面面相覷，還是夏鐵牛帶頭舔……啊不，是支持自己的心目中的村花。
再將這神像放到山洞一處洞壁凹坑上，李秀兒就帶著大家進行了祭拜。
說是祭拜，實則沒誰懂這個，只是大致按照祭祖時那般進行。
錯漏之處也沒誰指出，畢竟一群小孩子，誰也記不全這些。
有所差別那自是自己想差了，一定不是李秀兒這大姐頭的問題。
有了這抽象派的神農神像，一群孩子也找到了精神寄託。
誰若覺得心情鬱悶煩躁，便來這裡對著神像嘮嗑，再祈求老神仙保佑。
這倒有些類似告解室，孩子們只要將煩惱對著那神像說出來，就會身心輕快。
而遠在萬里之外的顧恪卻有些懵：這李家溝到底是搞哪樣？
三月早早立起神牌，當天祭拜就給了他2單位魂源。
然後就是斷斷續續，十來天便有1單位魂源入帳，頻率甚至超過了熊家村那邊。
他並不知李秀兒是把神農變成了傾訴對象，習慣了相信老神仙的孩子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種轉變。
這群孩子們的虔誠程度比熊家村的人強太多，才會不斷提供魂源給他。
到了六月底，李家溝這邊突然又集體祭拜了一次，居然給了4單位魂源。
顧恪從李家溝孩子們得到的魂源達到了11單位，系統提示，李家溝遺孤凝聚因果錢一枚。
此枚因果錢中凝聚了孩子們的祈願之力，可用於購買交易權限，再將物品回饋給他們。
顧恪吃驚片刻後，終於回過味兒來：系統寶寶，你這是明擺著要我追加投資？
心念一動，他將這枚因果錢從系統中取了出來。
再取出自己打怪所得的天符通寶，兩者並排放在眼前。
普通的天符通寶色澤紅中帶紫，上書「天符」二字。
而李家溝的這枚紫色為底，還有絲絲縷縷的細密金紋浮在表面，上書「因果」二字。
感知力觸碰在因果錢上，數十個不同的聲音傳入他意識中：「老爺爺，一定要保佑我們不被發現。」
「老爺爺，讓壞人快點走吧。」
「老爺爺，我想打壞人。」
「老神仙爺爺，讓麥苗快快長大。」
「神仙老爺爺，謝謝你送的紫麥。」
「老爺爺，紫麥好好吃。」
「神農大老爺，謝謝你讓我和弟弟吃飽，若再讓秀兒妹妹嫁給我就好了。」
聲音有男有女，各不相同，但都很稚嫩。
所說之事林林種種，包含了他們從逃離到安全，再到種植、收穫紫麥，吃了幾個月的第一頓飽飯。
這都是李家溝那些孩子每一次傾訴時，所蘊含的真實意念。
顧恪依次看過，心神卻巍然不動。
臥房增加的精神抗性，讓他輕易就能排除這些意念的干擾。
區區數十人的意念繁雜程度，與感知力全開時感應數百丈方圓時湧入的巨大信息流，更是沒法比。
片刻後，他面色古怪的喃喃：「怎麼感覺像是在看聊天記錄？你們是把我當聊天群主不成，啥事都給我說。」
話雖如此，顧恪的臉上還是帶上笑意。
從這幾十個孩子的念念叨叨中，他知曉了那夜後他們的經歷，也確定他們都沒事。
不光如此，夏鐵牛兄弟提供了避險小山谷，有水源和高溫溫泉，李秀兒還冒險，早早種下了一半的紫麥，收穫了五十多斤紫麥。
紫麥今日成熟，一群孩子不過吃了幾兩紫麥，就撐得集體躺在洞裡，對神像釋放出了巨大的感激之意。
這便是4單位魂源的由來。
「看過」李秀兒的這段時間的經歷，顧恪都不由得感嘆一聲「主角命」。
這種缺啥有啥的待遇，說起來大概與張無忌墜崖不死，反而學得神功，實力大進有得比，妥妥的小說主角。
回想著孩子們對神農念叨的那些話語，他沉吟片刻，拿定主意，注視著那因果錢：「人貴自強自立，未來如何，盡爾等手中。」
如此說著，抬手輕輕將這枚銅錢拋上空中。
紫金間雜的銅錢在空中快速翻滾著，驟然爆發出一小團金光，穿入虛空中。
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的小山谷中，李家溝遺孤面前突然一團金光閃現，再化為數十條細細金線，沒入他們身上。
眾孩腦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蒼老聲音：「人貴自強自立，未來如何，盡在爾等手中。」
無須任何解釋，他們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與這話一同出現在腦中的，還有一門名為水上漂的武學基礎部分，以及立刻在身上起效的輕身特性。
山洞中安靜片刻，轟地一聲嚷嚷開來。
所有孩子都在開口，想對別人說自己得到了什麼。
但所有人幾乎都聽不清別人說了什麼，連幾個嬰兒也被這動靜驚得哇哇大叫。
還是李秀兒站出來，慢慢壓下了眾人的叫嚷聲。
只有幾個小嬰兒在哇哇大叫，不過沒誰覺得煩躁，都是滿臉驚喜與激動。
李秀兒面色肅然，環視小夥伴：「神農爺爺可憐我們孤苦無依，這才再次賜下武學，切不可因此亂來。」
「人貴自強自立，未來要過上好日子，我們必須好好練武種田，絕不偷懶，作神農爺爺討厭的無用之人。」
「下個月，剩下那半紫麥也會成熟。今年種上第二季，我們就吃得很飽，所以今日起所有人就要開始練武。」
「只要練武有成，我們便能有自保之力，匪徒來了也能打跑，才能活得好好的。」
一群孩子聞言，或點頭贊成，或咬牙切齒，或雙眼泛紅。
還是夏鐵牛這最佳捧哏第一個開口：「練武種田，絕不偷懶。」
「練武種田，絕不偷懶。」
「練武種田，絕不偷懶。」
一群小夥伴們漸漸跟上、加入，高聲呼喊起來。
聲音在小山谷中迴蕩，他們的神情振奮，徹底從灰暗壓抑的心境中掙脫出來。
……
李秀兒這邊才過了兩天，熊家村那邊也舉行了全村祭拜。
當場送上3單位魂源，剛好湊夠了10單位魂源，凝聚出了一枚因果錢。
取出這枚因果錢，顧恪查看過其上附帶的村民意念，發現五花八門，比遺孤那邊複雜得多，不禁輕笑搖頭。
沒被絕境反覆磋磨過的人，是不會對神農太過在意的。
沒神農，他們也不會餓死。
葵花妖屠村？那不沒發生麼。
因此熊家村大多數人對神農的感激也就那麼回事。
能與李秀兒他們相比的也就小滿一家人，以及最初從鬼臉葵花妖手中救出的幾人。
這是很正常的人性，談不上惡劣，顧恪並不在意。
從這些熊家村人的意念中，發現村里正一片熱鬧，計劃著添丁進口。
不少光棍家裡種植了紫麥，親口平常後，終於肯定以後吃飽不愁，就想娶婆娘。
顧恪略一考慮，還是決定使用這枚因果錢，將水上漂送去了熊家村。
因果錢與一般天符通寶不同，默認是給予所有凝聚它的人回饋。
但顧恪可以從中做「技術性」調整，忽略掉大部分「貢獻」過低的人。
最後熊家村獲得水上漂的只有小滿家，還有那些最信服神農的人家。
出於系統擴散武學的目的，其它人還是能從這幾家學到，這樣修煉速度會慢很多，更沒有特性加持。
不過多付出者多得，這才是真正的公平。
嗯，小滿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吧。如此想著，他輕笑彈指，紫金色銅錢翻滾著向前，爆發出一團金芒。
這時他察覺到了一點熊家村的情況，不禁莞爾：「好吧，這些便當作你們給小滿的禮物了。」
念頭一動，金芒消散處，幾籃子獸肉果子便出現在眼前。
拿起其中兩個果子，一個青皮略扁，一個色澤淺褐上錐下圓。
顧恪笑容更燦爛了：「橘子？梨？小滿家還真是用心了。」
……
不久前的熊家村里，家家歡天喜地。
村民們既是為今天這頓難得的紫麥飽飯，也為以後不愁吃的好日子開心著。
祭拜時，大家難得地爆發出平日裡不怎麼明顯的感激之情。
當然，感激完了還是回家樂自己的。
山神爺爺當年也是這待遇，山里人有空還是多打獵幹活，光拜神填不飽肚子。
熊老爹一家卻在眾人離開後，拿出自己帶的乾果獸肉，重新回了山神崖壁那裡。
一同未曾離開的還有十來個人，正是從鬼臉葵花妖手中逃得一命的幾人，還有他們的家人。
這幾家沒事時，都會來拜拜神農，家裡男人又算是過命的交情，幾個月下來倒比其他人親熱得多。
尤其是熊老爹成為入門武夫後，便將黑煞掌傳授給這幾家人，又小小地展示了下實力。
這幾家人的小山頭裡，便隱隱以他家為主。
全村祭拜後，這幾家再私下祭拜一次，這也是熊老爹與他們說好的。
按熊王氏的說法，全村祭拜那是整個村子的事，他們這祭拜卻是代表自家。
就像族產是大家的，卻不是自家的，自家的更不能是族產，兩者絕不可混為一談。
幾家人相互招呼，當家的對當家的，婆娘對婆娘，小輩對小輩。
異種紫麥豐收，大家吃了個飽，對其口味和效果都滿意無比，心情那自是極好。
小輩更是你一拳我一腳，哎喲啊呀的鬧騰。
直到被熊老爹招呼，才停止嬉鬧，肅容站到神農的神牌前，恭恭敬敬地將供品在作為供桌的條石上。
之後熊老爹點燃了從熊婆婆那裡拿來的線香，插進石槽香爐中，一眾人正式祭拜。
山里人家，私人祭拜沒那麼多講究，盞茶工夫也就結束。
但幾家人都是真心誠意，絕無敷衍。
就在他們禱告完畢，紛紛起身準備離開時，一團金光乍現，再分成十多道投入他們體內。
「辛勤耕種，用心練武，天道酬勤，心誠則靈。」幾行字悄然出現在他們腦海中。
不用認識它們，他們便明白這話的意思，更清楚發生了什麼。
旋即是灌頂而來的水上漂，讓他們愣愣站在原地，良久方才回神。
幾家人面面相覷，卻因顧恪專門下的封口令，無法談及剛才所得，一時間憋得面紅耳赤。
還是熊二左右查看，想找到神農的蹤跡，卻發現了異常，開口打破了安靜：「阿爹，你們快看供桌。」
眾人下意識扭頭看去，便見供桌上幾家人帶來的那些供品已經消失不見。
「是老神仙……」熊王氏不禁失聲喊了半句。
眾人齊齊點頭：「對對對。」
「一定是，一定是。」
「沒錯。」
在那裡重複著這些話好一陣，眾人才收斂住了激動的情緒，恭敬地退出了凹坑，結伴而回。
待幾家人走遠，一個佝僂枯瘦的身影從不遠處供奉山神的山洞裡走出，皺眉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這人卻正是熊婆婆。
片刻後她收回視線，看著旁邊的神農坑位，猶豫了片刻，終於邁步走了過去。
往日她是不屑於來這裡的，更別說祭拜。
但今日村中正式祭拜，她不得不出面主持。
作為回饋，她得到了村里送來的兩斤紫麥。
因為身份特殊，熊婆婆平日與村民絕少交流，更不種田。
山神崖壁又與路邊攤隔了整個村子加兩里地，那夜壓根沒人想到叫她，對紫麥之事自然一無所知。
等今日吃下紫麥，其效果神奇無比，她才驚覺這竟是異種，而且是全村皆有的異種。
幾乎是瞬間，她就想到了村民口中的那個「神農老仙」。
一直以來，她以為那就是個裝神弄鬼的同行老騙子，此刻終於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