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劍來(終幕)
咒殺將來,許陽卻不在意,仍在研讀手中道經。
他雖一統南方多年,但礙於門戶之見,對各大道統法門,依舊不好直接求取。
直至如今,蒼生大劫,再無門戶之說,不僅南方各大道統將真傳法門獻出,就連北方倖存的種子,也將身家性命,道統傳承一同奉上。
如今他手上,不僅有各大道門用於鬥戰鬥法,護道護身的道法之術,還有昔日上古仙神遺留於世,利用天地元靈修行的功法竅門。
憑此,現世修行,突破金丹,已無障礙,只要積累足夠,便可嘗試突破。
可惜,沒有他心心念念,最想得到的借假修真之法。
有些遺憾。
不過只要此方世界不滅,許陽相信,終有一天,他會得此法門。
所以……
「轟隆隆!」
悶雷再響,天色驟暗。
許陽抬頭望去,又見殃雲降來,大暗黑天。
黑暗之中,隱見血光,扭成一張驚悚面龐,向他洶洶呼嘯而來。
許陽神色不變,放下手中道經,獨坐於高壇之上,周遭早已貼滿黃符,更有諸多護持神魂,消解咒術的法器成陣擺放,但不少都已然裂紋滿布,觸目驚心。
六日過去,五輪咒殺,全數被他擋下,但釘頭七箭,一箭強過一箭,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各種符籙,丹藥,法器,損耗不知多少。
如今,對方只剩最後兩輪咒殺,而他的底牌也即將消耗殆盡。
誰先撐持不住?
得用事實說話。
「轟隆隆!」
許陽方才閉眼,識海便遭扭曲,又到群山之間,三川五嶽移走而來,四面八方合力一併,狠狠壓住他的身軀,只留一顆頭首在外。
許陽不動,端坐虛空,周身金光閃耀,抵擋山嶽傾軋。
仍是金光咒。
作為道門八大護身神咒之一,此咒絕妙,威能不凡,此前釘頭犁首五輪咒殺,也未能將護身金光打破。
當然,咒法再強,也看修為,沒有足夠修為支撐,什麼道法神通都是空中樓閣。
如今,許陽將一身修為全數傾注此咒,可以說這道金光就是他最後的防線。
金光一旦破碎,他將再無防禦,咒術便可長驅直入,釘頭犁首碾碎神魂。
所以,此咒不能破,此光不能碎。
否則,便是道消身死之時。
但這點對方也知曉,三山五嶽,四面包夾,威力比之第一輪,增加不知多少,碾在金光之上,壓得星火四濺,陣陣鏗鏘作響,好似千錘百鍊。
「砰!砰!砰!」
現實之中,高壇之上,一件件法器炸裂粉碎,一張張靈符化作飛灰,就連坐下的九儀高壇都微微動搖,似在遭受什麼恐怖的力量衝擊。
釘頭之術,威能倍增。
再看犁首之法。
「哞!!!」
識海之中,一聲哞叫,上古青牛拉動天犁,風雲雷電驚走而來。
「砰!!!」
一聲巨響,天犁落下,同許陽頭顱撞在一起,盡被護身金光抵擋。
當初第一輪咒殺時,這青牛隻能拉動天犁一次,隨即崩毀,煙消雲散。
此後每過一日,每咒一輪,青牛拉動天犁的次數就會增加一次。
如今,已是第六輪咒殺,這青牛可以連續犁他頭顱六次,且一次強過一次。
「轟隆隆!」
第一犁,金光閃動。
第二犁,靈符成灰。
第三犁,法器破碎。
第四犁,高壇搖晃。
第五犁,金光生裂。
五次犁首之後,許陽護身金光,已是裂紋滿布,搖搖欲墜。
如此,還經得住威力倍增的第六犁嗎?
無人知曉,青牛更不留情,奮力拉動天犁,轟隆撞擊而來。
就在此時……
一道劍光,從天而降,沒入修者天靈。
劍光煌煌,似有偉力,注入天靈之中,立時助長金光。
金光大漲,裂紋盡消,瞬間穩固如初,甚至更勝之前。
「砰!!!」
一聲巨響,青牛撞至,卻未能夠撼動金光,反令自身破碎崩滅。
青牛破碎,天犁崩毀,第六輪咒殺煙消雲散。
但許陽面上卻不見半點喜色。
終究是他先打出了最後底牌。
軒轅神劍,本命法寶,憑此他擋下了第六輪咒殺。
可是明日,第七箭至,他還能擋得住嗎?
七箭之力,幾何倍增,這最後一輪咒殺,怕是比前六輪加起來都要恐怖。
他未必擋得住,就是擋得住,也要身受重創,元氣大傷。
屆時,普渡慈航趁機突破,晉升八境,誰人能夠抵擋?
「事到如今,已成絕境,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北地之中,京畿之外,都天法壇之上,神形見衰的長榮真君,向著一眾修士說道:「明日就是第七日,我們必須在明日之前,攻破京城,毀去道場!」
「如此,道主才能出手,誅殺那頭妖魔。」
「若否,七日咒殺,縱然道主性命能夠保全,也要元氣大傷,再難制那妖魔。」
「生死存亡,皆在今夜,我等沒有選擇,只能豁命一搏。」
話語之中,目光掃動,看著同樣神形枯槁的眾人,長榮真君心中也是無奈。
五日猛攻,揮軍萬里,連破四關陣勢,雖將妖魔一方殺得節節敗退,但他們也付出了巨大代價,不知多少修士死傷,餘下也是精疲力盡。
法力損耗嚴重,神魂消磨更具,縱有祭儀加持,丹藥恢復,也難維持戰力。
就連他這位道法天師,都因為連施大法神通而疲憊不已,但還是強撐不倒,甚至施展秘法,透支壽元命數,換取一時之力。
已是疲兵!
但事到如今,他們已無選擇,只能拼死一搏。
「道兄放心,我等豁出性命,今夜也要破城!」
眾修沉聲,已有死志。
長榮真君神情凝重:「那便開始吧,諸位切記,那妖魔有蠱惑人心之法,當初佛門對他深信不疑,極有可能就是著了它的招,還有那三尊妖神,恐怕也在不覺間做了他的傀儡,我等攻城之時務必小心。」
「是!」
眾人應聲,各自而去。
前方,作為先鋒的陰山大軍,如今已折損過半,五方鬼帥,只剩其二,手下兵馬死傷無數,就連增損元帥,都是傷痕累累,消耗不輕。
但為先鋒,依舊奮勇當先,直向京畿而去。
京畿之地,佛光璀璨,籠罩千里有餘。
眾修沖入陣中,便聞梵音禪唱,邪聲詭調而來。
「南無,南無,阿彌陀……」
「南無,南無,阿彌陀……」
「南無,南無,阿彌陀……」
「這是?」
「不好!」
聽聞梵音,眾人色變,長榮真君厲聲喝道:「真人之下,退出此地,其餘人等,全力衝殺。」
號令一出,軍陣立時分流,而佛光之中亦見潮水洶湧,無數妖魔席捲而來,為首者赫是三尊妖神。
雙方交接,大軍絞殺,神聖佛域轉眼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與此同時……
京城之中,道場之內,法壇之前。
一僧獨坐,遠望蒼穹,周身佛光閃耀,照出一面玄境。
玄境之中,九儀高壇,道人獨坐於上,亦是神色平靜。
「你敗了。」
普渡慈航望著許陽,言道:「我之劫數,還未到來,你之命數,已近終末,不若飛升而去,避過此劫,圖謀來日?」
話語真摯,誠懇勸說,似乎眼前並非生死大敵,而是摯友親朋。
許陽卻不在意,自顧說道:「以佛鑄魔,以魔化佛,消減罪業,躲避因果,這不是此世應有的法門。」
「不錯!」
普渡慈航點了點頭:「我自外界而來,乃是域外妖魔,此法,亦是域外大法。」
許陽一笑,神色不變:「此法雖妙,但也有限,無法化消所有罪業因果,所以你不敢吞盡北地妖魔,否則必遭天譴雷罰,人神共誅!」
「不錯!」
聽此,普渡慈航仍是坦然:「此世法門,借假修真,眾生有力,若我吞盡北地生靈,那必定怨力纏身,罪業滔天,引來雷霆劫難,讓伱有機可趁。」
說罷,再看許陽:「如今我固守京城,只要再拖延一日,七箭咒發,你縱不死,也無力阻我。」
「屆時,京城內外,無論正邪,無論人妖,皆要為我血食,做我破境之資!」
許陽聽此,又是一笑:「不怕天誅地滅?」
「我輩修者,本就逆天而行,何懼天誅地滅?」
普渡慈航,神色不變:「無你阻攔,縱有天劫,又能如何?」
話語之間,轉眼向外:「此世修者,確有不凡,可惜天命在我!」
說罷,目光轉回,再看許陽:「你我皆為域外之修,何必為此捨命相搏?」
許陽聽此,卻是一笑:「你覺得我會是不會?」
「……」
這話讓普渡慈航陷入了沉默。
說這麼多,他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
那就是勸說許陽飛升。
如今局勢,已然分明。
他之修為,還在七境,因為懼怕怨力成業,引來天地雷罰,他不敢吞盡北地生靈,就連被他梵音影響,度成傀儡的三尊妖神,它都沒有吞吃。
所以,他對許陽,優勢不大。
倘若許陽趁著劫雷而來,天人合力,共誅妖魔,那他也難抵擋。
為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果斷動用了最強的手段,釘頭犁首七箭書!
他要以此寶逼迫許陽飛升,然後再從容度過八境天劫。
可是,許陽會飛升嗎?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
原本他認為,許陽會飛升。
畢竟,這是一個極有野心,極有手段的人!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秉公執政,堪稱正道棟樑,但普渡慈航並不認為那是他的本意初心。
他若如此純粹,怎會偽裝身份,搞出郭北三修,恐嚇各方勢力?
這樣的人,必是梟雄!
梟雄之輩,怎會捨生取義?
最多日後還報,尋仇上門。
可是如今……
看著許陽,慈航普度,沉默無言。
許陽見此,卻是一笑:「你送我釘頭七箭,禮尚往來,我送你五雷轟頂。」
「嗯!?」
普渡慈航眼神一凝:「五雷滅神咒?」
「非也!」
許陽一笑,站起身來:「天人共怒,五雷轟頂!」
「嗯!?」
普渡慈航眼瞳再縮,心中一陣莫名不安,但還是強撐說道:「我有波旬魔佛之法,不受罪業纏身,不沾劫數因果,何來天人共怒?」
「波旬?」
「哈!」
許陽一笑,朗聲說道:「我有一劍,可動天地,原是你命中該有此劫!」
「你……!!!」
「此乃天意!」
驚怒話語,尚未出口,便見道人拂塵一掃,向天一禮,周身漸起光華,玄光之鏡,瞬時朦朧,隨即炸裂,光影紛飛。
玄光鏡碎,一切消弭。
但妖魔之心卻久久難平。
普渡慈航僵立在地,心中陣陣波瀾不休。
他之修法,來自域外,傳自欲界六天之主,大自在天魔王——魔羅波旬。
波旬者,魔羅也,相傳佛陀曾與魔羅相對,魔羅放言,末劫之時,佛陀入滅,魔將代佛,披袈裟,入廟宇,受供奉,佛土即為魔域,佛國既為魔界。
為此,波旬創法,是為《他化自在波旬心經》,乃是以魔成佛,以佛化魔的無上大法,可化罪業,可消因果,劫不加身,反有功德。
他雖未得完整法門,但在此世,亦可橫行,成就了一代聖僧普渡慈航。
可是如今……
不安之感,陣陣難消,猶若驚濤駭浪。
不安何來?
劫難何來?
普渡慈航,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只有一法,能夠誅他性命。
天人共怒,雷劫轟殺!
可他有魔佛之法,可消罪業,可避劫數。
對方憑什麼能引動他的天劫?
憑什麼!!!
普渡慈航不知,但他沒有選擇,只能運起波旬魔法,竭力消去身上怨力罪業,以此降低天劫威力。
然而……
鳴霄觀中,九儀壇上。
許陽向天一拜,周身華光漸起,猶若顆粒飄散。
鳴霄觀內,積雷山中,因修為不足而未能出征的弟子道眾似察覺到了什麼,紛紛抬頭,望向高壇。
結果卻見,高壇之上,師者身影漸化成光,一瞬沖入九霄蒼穹。
郭北書院,學堂之中,仍做祭祀。
辛十四娘站在一張供桌旁,遠望北方,怔怔失神。
忽然,冥冥之中,一陣驚心。
轉眼望去,只見供台之上,爐鼎之上,香火飛速燃燒,轉眼化作灰燼,一道香火煙氣,直向蒼天而去。
「這……公子!?」
辛十四娘驚心欲追,但又不知追向何處,只能怔怔的望著天穹,不覺之間,已是朦朧。
……
不止書院,南方七省,皆見此象。
香火成灰,供品做蠟,不知何物缺失,竟感頭痛欲裂,心痛如絞。
大行祭儀,萬民魂力,化作香火奉向蒼天。
這便是許陽對普渡慈航的禮尚往來。
最後一劍,天人共怒,五雷轟頂!
軒轅神劍,三法奉成,其中地法進境最速,畢竟許陽掃蕩了諸多妖魔,其中不乏黑山等山石金鐵之精,以此餵養神劍,自是進境神速。
唯有天人之法,難以速成,所以軒轅至今,還是下品靈寶。
但是現在,許陽要以人身,向天借力,成就軒轅!
……
京畿,佛域,戰場之中。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妖魔與人,捨命廝殺,慘烈至極。
三尊妖神,已做傀儡,悍不畏死。
長榮真君,青鸞仙子,還有增損元帥,同樣捨命相搏。
殺殺殺,殺得天昏地黑,殺得日月無光。
然而,妖魔無數,以逸待勞,又有佛域加持,陣勢固守。
縱然修者無畏,道眾捨命,三軍奮勇,依舊無法沖開陣線。
時間,在這血肉大磨緩緩流逝,不知不覺,黑夜將去,黎明將來。
黑夜將去,到來的卻非光明,而是無盡的絕望。
「砰!」
一道劍光,迸血而落,墜擊在地,現出一人身影,血跡斑斑,傷痕累累。
正是梁蕭。
二十年苦修,他竟天資過人,成功踏入修者五境,晉為蜀山主院劍修學子,也得參與此戰。
然而,五境修為,在此戰中,實在微不足道,能夠走到如今,都是蒼天垂憐。
「這就是……最後了嗎?」
看著已然折斷的飛劍,再看體內透支枯竭的法力,梁蕭苦笑一聲,躺倒在地,眼帘漸垂。
他已經盡力了。
是生是死,就看這天意如何了。
就在眼帘將閉之時……
「嗡!」
斷劍一震,鏗鏘爭鳴。
一聲起,萬聲應,戰場之中,萬兵齊嘯,劍氣沖霄。
「這是……」
「道主!」
「院長!」
「師尊!」
眾人眼神一凝,雖在戰中,但還是不住分神,轉眼瞥去。
轉眼一望,便見南方天穹,一道劍光煌煌,撕裂黑暗天幕。
劍來劍來,一劍煌煌而來,立時天地相應。
「轟隆隆!」
九天之上,風雲變幻,化出風暴漩渦,猶若天罰之眼,注視京畿之地。
「昂!!!」
京城之中,一聲龍吟,佛光轟然破碎,化作無邊血海。
血海之中,又見龍影,赫是一頭千足蜈蚣,血甲天龍。
蜈蚣昂首,驚怒交加,千丈身軀如龍盤卷,護住身下法壇。
來了,來了,還是來了!
劍引雷霆,天人共怒。
魔佛之法,也難消減。
這便是它的劫數嗎?
不,縱是命中死劫,他也要逆天改命,破劫而出。
蜈蚣昂首,天龍咆哮,千丈之身盤成一團,欲要以此血甲,硬抗天雷之劫,神劍之鋒。
然而……
劍光煌煌,劍意凜凜,接天連地!
霎時,天地之間,劍氣自生!
蒼穹中,風雲成劍,雷霆成劍,輝光成劍!
大地上,山川成劍,江河成劍,自然成劍!
人心間,魂神成劍,香火成劍,意念成劍!
就連戰場之中,都有血流逆起,殘兵震動,凝劍成形,凜嘯而出。
這是天劍,這是地劍,這是人神之劍,這是軒轅神劍!
天地萬劍而來,十方納流成海,凝出一口神劍,轟然斬入京中。
立時……
「昂!!!」
一聲龍吟,一聲悲鳴,千丈血甲粉碎,化龍之身破滅,煌煌劍光,吞沒所有。
做了一夜,寫了又寫,總不滿意,所以晚了一點
(本章完)